2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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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眼彎彎,笑起來像一顆軟糖。有很多顏色的那種。
付鯨夢沒想到一個笑容的沖擊力竟有如此之大,他有點亂,他想,姑且讓他在我那将就一夜吧。
月亮被烏雲壓住了,夜風潮濕得很,天空正在積蓄雨水,沿着河道有很多低飛的蜻蜓。
男孩很感興趣,伸出手去抓他們,他總是能精準地抓到它們的翅膀,再将它們放走。付鯨夢知道在一些小村莊,孩子們是很擅長同昆蟲玩耍的。
他看了他一會,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剛放飛了一只蜻蜓,眸子裏有細碎的笑意:“年念,過年的年,思念的念。”
“我叫付鯨夢。”
年念似乎對這個名字不是很感興趣,過了好一會他問:“哥哥,哪個是你家?”
付鯨夢有點兒為難,被叫名字是萍水相逢,被叫哥哥,就變成了一種責任。他擡起扛着重任的臂膀,遙遙指向路盡頭一棟亮着燈的小平房,那是他外公外婆留下來的老房子。
“那個就是我家。”
燈光在年念的眼底像是一抹綻放的煙火,走得越近,綻放地越明亮。付鯨夢發覺年念漂亮的眼睛有些奇怪,他好像可以整個瞳仁裏只裝着一樣事物,這或許正是他雙眸澄澈的由來。
人們總是看得太多,亂花漸欲迷人眼。只有年念不同。
一進家門,付鯨夢顯得很局促。
他為人整潔,但敵不過房子太小太擁擠。這間平房很老,有些破敗,外牆的牆皮有幾塊不翼而飛,電線盤根錯節着飛躍上空。
它就像是一個被城市現代化進程遺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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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件比較簡陋。”他對年念說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他得先出去,年念才能錯身坐進沙發裏。
年念将腿盤到沙發上,整個人陷進去,笑眯眯地說:“我不覺得啊,我很喜歡,特別喜歡房子外面的……植物。”
他不知道那些是什麽。有一些是綠油油的,有一些開着五顏六色的小花,随風搖曳多姿,泥土的清香很迷人,會引來蜜蜂、蝸牛、蚯蚓和鼠婦。他想象了一下,真的很喜歡。
付鯨夢笑了,他一向很有植物緣,他說:“門口種的是繡球,剛開敗了一季,要到明年夏天才開花,架子上盤着藤的是葡萄,小花是雛菊,能開很久。”
年念很認真地聽付鯨夢說完這些,他又說:“哥哥,我有點餓了。”
付鯨夢打開冰箱,幾乎算得上空空如也。
他從角落裏翻出一盒牛奶,一塊巧克力,和一根火腿腸,攤開掌心:“只有這些,先湊合一下。”
年念伸出手飛快地拿走了牛奶和火腿腸,又瞥了巧克力一眼,眼神有一點嫌棄:“我不吃糖。”
笑起來像是軟糖一樣的男孩子不喜歡吃糖,付鯨夢啞然失笑。
年念吃得很快,像是餓極了,吃完又開始喝牛奶,他好像不是很會用吸管,但學得也很快,他一邊凹着腮幫子用力吸着,一邊兩個眼珠子擠在鼻梁兩側,去盯着吸管裏上上下下的乳白色。
最後吸不動了,盒子呼哧呼哧響,一對兒鬥雞眼也酸了,這才扔了牛奶盒,去玩沙發上靠枕的穗子。
見付鯨夢沒有吃飯,年念一邊撓穗子一邊問他:“哥哥,你不吃嗎?”
付鯨夢淡淡回答:“我吃過了。”
年念看着付鯨夢站起身,走到窗戶邊,拿起了他的……一個像芭蕉扇一樣的箱子。
年念看到不解的事物就會不自覺得歪腦袋。
“這是什麽?”他不知道它的名字。
“吉他。”付鯨夢說道。
付鯨夢取出他的吉他,笑了笑:“我是個街頭民謠歌手,有了上頓沒下頓的……”
“但是今天不一樣。”付鯨夢随手撥出一個跳躍的音符,“今天我出門前吃了一頓飽飯。”
這一頓飯幾乎花光了他一個月的生活費。
他養不活自己,也養不活年念。
他害怕“哥哥”這種稱呼,他不知道一個都無法對自己負責的人,怎麽能夠負責別人的人生。
他選擇坦白:“年念,我沒什麽錢,明天你餓了我可能也沒有飯給你吃。”
年念說:“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也許,哥哥明天會有好運氣。”
這安慰并沒有多受用。付鯨夢起初也是這樣安慰自己的,但好運氣并不會常來,最近更是不曾光顧。
但凡他還有一點希望,冰箱裏還有一些食物,這老房子裏還有一點溫暖,他也不會這樣自甘堕落。
但現在好像有了一點溫度。
他将床單收回來後不久,外面就下起了瓢潑大雨,空氣裏有泥土和腐葉的味道,風染着水汽很涼,他起身将窗戶掩上。
年念很乖地趴在沙發上,不知何時已經睡着了,氣息很均勻。這一點溫度便是從這具年輕的身體上散發出來的。
這個男孩将過分漂亮的眼睛閉上之後,其他的優點才被凸顯出來。
比如他的顴骨很飽滿,這樣使得他看上去很乖,但是下巴上又彎着一道好看的弧度,這平添了三分清秀和靈動。
他的手腳颀長,衣服因為睡覺而被扯高,露出柔軟白皙的腰身。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久經流浪。
付鯨夢只懷疑了一瞬,又想到,在別人眼中,自己恐怕也不像一個街頭民謠歌手。
他的父親很有錢,母親是一名教授。
他曾家境優越,也曾擁有過最熱烈最高亢的舞臺,舞臺下面是一雙雙熾烈而明亮的眼睛,帶着希冀與信仰,仰望着他。
縱使他如今一無所有,在別人眼中,他依然是矜貴的,自傲的,像一只孔雀,第一次開屏尚惹得人驚豔,開屏得多了,就讓人厭煩。
像李思銘,就曾指着鼻子罵過他。
“付鯨夢,你他媽能不能不要這麽清高?”
付鯨夢苦笑,聽到年念的夢呓與呢喃,走過去,将他的手腳放進毯子裏。
溫暖又熨帖地放好。
吃不飽飯,這一夜的安穩,他還是能給的。
第二天醒來,已然快到中午。
付鯨夢并不在家,一同不在的,還有他的吉他。
年念記得付鯨夢昨晚說過,如果今天醒來時,他不在家,那一定是去市中心表演了,到時候,假如他想離開,随時都可以走。
年念站起身,将鼻子靠近毛毯,仔細嗅了嗅,除了他自己的味道,還有付鯨夢身上好聞的青草味混着一點若有似無的藥香,他走到窗邊,在溫暖的秋陽下,揉揉惺忪的睡眼。
屋外的植物鮮明油亮,昨夜吸飽了水分,今天在陽光下,顯得生機勃勃。
他眨眨眼,白色衛衣與牛仔褲從空中倏然落到地上,男孩不見了。
從雜沓的衣服堆中緩緩走出一只踏着貓步極度優雅的白色小貓咪。它毛發蓬松,身形優美,眼睛是剔透的寶藍色,尾巴的尖尖上總是打着彎。
它從窗戶輕巧地一躍而出,順嘴還銜走了今早開得最豔的那朵粉色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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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咪為什麽叫年念?
因為年年(念)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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