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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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大張已經很久沒有聯系,自從他罹患抑郁症以來,幾乎将社交全斷了,更不想觸碰一丁點讓他回憶起失敗歲月的人或事。

但他依稀從別人口中得知,大張已經生了娃,在小城市過得挺幸福。

他遲疑片刻,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大張過分熱情的聲音,還是那麽爽朗粗犷,讓人一下就想起他揣着大肚子坐在架子鼓前,揮灑汗水甩着頭打鼓的模樣。付鯨夢幾乎一瞬間濕了眼眶。

“大張。”他喉頭有些酸澀,“好久沒聯系。”

“害,我還以為你小日子過得不錯,才不聯系我們的。”大張大笑,“誰知道你小子,又是抑郁又是搞街頭藝術的……”

付鯨夢聞言亦笑了起來。

“好不容易有點起色,還被李思銘那臭小子擺了一道,你他媽是不是有點窩囊?”

付鯨夢聽到電話那頭背景音裏有一個隐約的女聲說道:“別說髒話,小孩在呢。”

大張壓低聲音唯唯諾諾應了兩聲。

付鯨夢含着笑:“嫂子在呢?代我問好。”

“害!”大張也朗聲笑起來,旋即又悄聲說道,“現在可不比那時候自由,連‘他媽的’都不讓說了。”

話雖如此,但語氣裏滿是得意,仿佛不許他說“他媽的”是上天的恩賜。

付鯨夢心裏笑得不行:“你日子這麽美,怎麽想起來關心兄弟了?”

“還不是你讓人不放心?”大張啐了一聲,“我聽說你的事兒了,李思銘不地道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我和陳柯說好了,上微博說幾句大實話,你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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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鯨夢眼睛有點熱:“這樣不行,你們都有家有口的,萬一被李思銘的粉絲人肉出來……”

“随便他們。我不犯事,但我不怕事。”大張從鼻子裏發出不屑的哼聲,“我退圈這麽多年了,微博密碼都是剛剛找回的,他們愛怎麽想怎麽想,愛怎麽鬧怎麽鬧,這回我是肯定要幫兄弟的,你好不容易有點起色。”

付鯨夢百感交集,又是感激又是擔心,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半晌道了一句“謝謝”。

這一聲真心實意的“謝謝”忽然暴露了時光流逝的印記。

當年付鯨夢護着他們,如今他們要護着付鯨夢。

大張那邊沉默片刻,似是也憶起當年懷抱音樂夢想的峥嵘歲月,他回頭又看看正在逗弄孩子的美麗妻子,心裏五味雜陳。

生活的舍與得真的很難準确計算。

他挂電話前最後說了一句:“付鯨夢,替我們的那份唱下去。”

付鯨夢挂斷電話呆坐在椅子上,既有大石墜地的解脫感,又有一種不真實感。

聽大張的語氣,似乎是最近才了解他的近況的,付鯨夢覺得有些不對勁,他鬼使神差般地拿出手機,打開通話記錄,往下翻了幾十頁,終于在諸多陌生來電中,看見一個撥出給大張的電話。

通話時間半小時,時間是前天晚上十二點。

那天他因為太疲憊已經睡下了,這個電話絕不是他打的。

費南正咋咋呼呼沖進來,看到付鯨夢還坐着發愣,他在他眼前拼命揮動着自己的右手:“付老師,稿子你看得怎麽樣了?”

付鯨夢驀地站起身:“我回去一趟。”

費南奇怪道:“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我讓司機送你?”

付鯨夢道:“不要緊。這個稿子你先別發,等下午大張和陳柯的微博發了,讓結合一下他們說的內容,重新寫過再發。”

“什麽?”費南感到驚詫,又夾雜着興奮,“大張和陳柯下午會在微博聲援你嗎?”

付鯨夢沒再回答,已經闊步邁出去走遠了。

他打了個車回到家,年念正一邊看電視一邊吃貓罐頭。

搬來新家之後,冰箱裏專門有一個抽屜是給他儲存貓罐頭的,付鯨夢給他買了好多以前沒吃過的口味,三文魚加雞胸肉的,吞拿魚清湯的,還有翡翠明蝦混蟹肉的。

他今天更想吃雞胸肉,所以拿了三文魚那款。

他剛舀了一勺含進嘴裏,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就聽到門鎖一動,付鯨夢竟然回家了。他有點奇怪,還有點手忙腳亂,大多數時候,他都和付鯨夢在一起吃人類的食物,很少讓他看到自己更像貓的一面,他覺得對于人類來說,看到另一個人類在吃貓罐頭,多少還是會有點介意。

“你怎麽這麽早回來啦?”年念把貓罐頭丢下,有些不自然地搓着手。

付鯨夢發現他在看一檔健身節目,屏幕裏的男人有着碩大的胸肌和肱二頭,正對着鏡頭“搔首弄姿”地展示。

付鯨夢神色一凜,危機感襲來,他問道:“什麽時候對健身節目感興趣了?”

他想,或許有必要去小區對面的健身房辦一張卡了。

年念舔了舔微涼的唇:“你看到他的腹肌了嗎?”

付鯨夢注意到年念的眼神,有一點渴慕。

“我覺得特別像菠蘿包。”

“……”

果然。

這小孩還是完全沒開竅。

但好在省下一筆不菲的健身費用,付鯨夢脫下外套坐在沙發上,将年念拽到身前來,輕輕地把玩着他的手指。

“你是不是給大張打電話了?”他開門見山。

很明顯這句話過于突然,毫無鋪墊,年念臉上的表情完全失去管理,他想瞞也瞞不住。

半晌他點了點頭,又小聲問道:“張……張哥跟你說的?”

“不是。”付鯨夢掏出手機,調出了那條記錄,“你忘記删掉我手機裏的通話記錄。”

人類的電子設備真的很難用。年念不禁氣紅了臉。

“我知道背着你這樣不好。”年念垂着眼睑低聲說道,“但我看你太累了,就想幫幫你,你常說大張和陳柯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想你的朋友會支持你的。”

那天他聽到費南給付鯨夢出主意,讓他找大張和陳柯出來辟謠,付鯨夢不置可否,思考半晌又像是不太同意。

但年念覺得費南說得很有道理,在他心裏,好朋友就是可以相互幫助的,就像他給齊橙鱿魚絲的時候,只會想鱿魚絲好不好吃,不會想自己吃不到了怎麽辦一樣。更何況假如李思銘是騙人的,他們也有責任說出真相。

年念半夜醒時,付鯨夢睡得正沉,月光淡淡照在他微蹙的眉上,撫都撫不平,顯然是累壞了,他覺得心疼。

他想起白天接連不斷的電話,他拿過付鯨夢的手機幫他調成了靜音。這時候他忽然想,如果他能聯系上大張,大張願意主動提供幫助的話,或許付鯨夢就不會這麽為難了。

于是他悄悄下地,溜到滿是星輝的陽臺,凍得跳腳打了這一通電話。

意料之中的,大張詫異于付鯨夢這幾年的遭遇,并且欣然允諾澄清事實,還答應年念絕對不跟付鯨夢透露二人通過話,只說是坊間聽說。

年念以為萬無一失,卻漏算一籌。

付鯨夢這才明白為何手機一到睡覺時間就安靜了,并不是那些媒體大發慈悲的給他留了充足的睡眠時間,而是他的年念給他調成了靜音。

“你會不會怪我自作主張?”

年念的成語已經用得很娴熟。

付鯨夢捏捏他的手指,仰頭看着他,認真道:“謝謝你。”

年念緩緩眨了眨眼,似乎沒能理解。

“不要緊嗎?”

“不要緊。”付鯨夢答道,“你說得對,朋友,就是應該相互幫助的。”

有時候貓貓的邏輯很簡單,卻又給人茅塞頓開的感覺。

付鯨夢對此深有感觸。

他考慮問題很周到,會替別人想很多,但或許有時候,也該給別人留一些考慮的餘地。

別人是不是接受自己的安排,是不是真正需要他認為別人需要的,并不一定。事情是不是一定會向他所想的最壞的方向發展,其實也不一定。

就像大張和陳柯願意給予他幫助,或許會收到一些攻讦,但他們之間的關系重新變得緊密起來,他跟大張、陳柯約定,開春以後他們帶着妻兒來海河市玩,到時候一定請他們吃飯。

大家并肩向前走着,這也很不錯。

或許他們的交集不止音樂與過去,還有更廣闊的生活與未來。

果不其然,下午陳柯與大張發布微博後,輿論又發生了逆轉。

他們的話語很誠懇,也很真實,只簡單說了當年四個人肝膽相照的兄弟情誼。

昔日鯨樂隊成員都出來澄清李思銘與付鯨夢的關系,使這件事幾乎沒有太多辯駁的餘地。更何況大家都知道陳柯與大張退圈多年,也沒有故意站隊的必要。李思銘那邊只能立刻公開表示,和付鯨夢只是多年的好友,并非營銷號所說的情侶關系。

随着正主出來發聲,這個不大不小的風波就這樣平息下去,尤其是快要過年,能吸引注意力的事有很多,吃瓜群衆也漸漸散了。

街道上過年的氣氛愈濃,路燈邊挂起了紅燈籠,尤其是到了夜晚,沿路走過明亮又溫暖。微博上的熱搜也被春晚節目和邀請嘉賓所占滿。最料峭的時節已經過去,溫度在緩慢地回升着,讓人禁不住向往春天。

這是和年念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年關,付鯨夢想同他商量,問問他是更想出門旅行,還是就在家裏吃一頓溫馨而豐盛的年夜飯。

不過這一段時間,也不知是怎麽了,年念經常想吐,化作貓貓形态時會覺得稍微好一些,所以它常常萎靡地窩在卧室床上的一小塊和煦的陽光中,好像一株正在進行光合作用自我治愈的植物。

付鯨夢帶年念去看過醫生,并沒有查出什麽問題,只開了一些幫助消化的藥。但盡管如此,效果并不顯著。有時候它還是會控制不住地吐出來。一開始只是偶爾,後來就變成了經常。

付鯨夢不得不趁着貓貓嘔吐技能釋放的前搖階段,揣起貓貓飛奔到衛生間,這樣才能保下他們如今僅剩的幹淨床單。他甚至已經養成了某種神奇的條件反射,只需要看到貓貓抻直脖子非常輕微的喵一聲,就能夠立刻做出反應。

他懷疑哪怕自己住進ICU,也能在聽到貓貓發出yue的聲音時,從病床上跳起來狂奔着帶貓貓去廁所。

直到有一天,費南戀戀不舍地告訴他,之前他撿到的小三花被人領養了,讓人帶走前,他給買了好多貓糧、貓砂和化毛膏。

付鯨夢像是忽然被點醒了,周末就帶着年念去看了獸醫。之前以為是人類形态下的腸胃不适,去看的海河市三院,搞了半天才發現,應該帶着貓貓形态去看獸醫才對。

檢查過後,發現是季節性掉毛加之經常舔毛導致的吐毛球,收獲了一瓶化毛膏,一瓶化毛球片,醫生揉揉年念毛絨絨的腦袋,對付鯨夢說,這兩種藥是不同的口味,看哪一種小家夥更喜歡。

年念喵嗚一聲,吓成一對飛機耳,抻直脖頸将小腦袋瓜埋進付鯨夢深灰色的毛呢大衣裏。

就算做成小魚幹的味道,藥也還是藥,他不喜歡吃。

但他也知道,想盡快好起來還是得吃藥才行。晚上他坐在沙發上愁眉苦臉地盤着腿,對着化毛膏和藥片發呆,他的珊瑚絨睡衣連着一個有尖尖貓耳朵的帽子,能罩住他整個腦袋,小巧的五官擰巴地幾乎要看不見了。

他點了半天手指,最後藥片獲勝。他仰頭一口吞下藥片喝了口水,好像是蝦仁的味道,但餘味還是有點苦,他咂咂嘴,嘴角扯下去,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貓咪受不了這種委屈,他跳下沙發,跑到廚房,向正在洗碗的付鯨夢讨了一個甜甜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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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ICU跳起來的新手鏟屎官付鯨夢:我太難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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