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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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南被掉落在頰上的一滴冰涼淚水激得回神,半晌才将目光重新聚焦到齊橙滿是血漬淚痕的臉上。
“你別哭。”費南有些吃力地挪動了一下疼痛的身體,想減輕一點壓在齊橙身上的重量。他模模糊糊看見付鯨夢正憤怒而焦躁地打電話叫救護車和報警,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好似這樣才能喘得過氣。那個身穿深藍色衛衣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逃了出去,化妝間的門大開着,往裏嗖嗖地倒灌着冷風。
齊橙眼底漾着一片搖搖欲墜的水色,但還是瞪着眼兇他:“你他媽能不能別亂動!”
“好好好,你別急。”費南虛弱地嘶了口氣,不再在意會不會把齊橙的毛衣弄得更髒,手臂一軟幹脆而直接地倒進齊橙的懷裏大口喘息。
等年念聞訊趕來的時候,救護車剛到。因為救護車只能上一個人陪護,齊橙扶着費南跟車去醫院,付鯨夢帶着年念打車。
坐在出租車上時,年念還感到後怕,他驚魂未定,不斷蒸發的汗水讓他脊背發涼,腦子裏霧蒙蒙的,他根本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跑到付鯨夢的化妝間去襲擊他,亦不敢想如果付鯨夢真的被人捅上一刀,将是怎樣的後果。
付鯨夢則更多的是懊惱,畢竟費南是因為他才受這麽重的傷,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危險。
兩個人一開始都沒有說話,出租車飛馳着,冰冷的空氣急速流動,他們默默牽着手,掌心扣着掌心,用溫度安慰彼此。
過了好一會,年念覺得自己的心跳漸漸恢複平穩,這才開口問道:“那個人是誰?”
付鯨夢扭頭看向窗外光禿禿的枝桠,擰着眉心抿緊唇瓣,在一片灰白色的掠影中留下長久的沉默。
直到遠遠能望見醫院青灰色高樓的一角,他才忽然開口。
“我抵住他舉着刀的手腕時,他對我說了一句話。”
恍然間他又憶起對方擡臉的一瞬,房頂的光暈打在他猙獰而又蒼白的臉上。因為用力而咬緊的臉部肌肉微微顫動,他攥在手裏的匕首上還沾着費南的血。
年念不由得繃緊身體:“什麽?”
“他對我說。”付鯨夢艱難開口,“你毀了我,我要你和我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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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南病床旁的機器有規律地鳴響着,這是生命體征穩定的表現。
齊橙聽多了并不覺得煩,甚至是貪婪地數着一下又一下。他不敢合眼,看着剛剛下意識擋在他身前的這個男人,蒼白着一張臉沉睡着,眼睫不時顫動,不知做着什麽夢。齊橙又想起蜻蜓之翼,原來是載着夢,載不動,才顫成一道虛影,浮在空中。
費南出血量很大,輸過一袋血,發着低燒。
付鯨夢追到醫生那裏問過情況,聽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這才放下心。他和年念并肩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盯着地面的一小塊污漬發呆,任光影漸短又拉長。
一朵游蕩的雲将陽光遮掩住,光線驟然昏暗下來。年念起身,将自己柔軟的紅色圍巾摘下來,在付鯨夢的脖頸上繞了兩圈。
期間付鯨夢到警局錄過一次口供,人已經抓到了,據說是在一道鐵軌邊發現的,他還穿着沾染血跡的深藍色衛衣,踉跄着踮腳踏在鐵軌一側的軌道上。
他想唱歌,唱了一會《鯨》,唱到“我還是想做一只瓊海鯨。生于海裏,死于海底”又啞了口。
每一個字像是黃連,從舌苔苦到胸腔。
他想,要是能得到鯨魚的愛就好了。
軌道上的風格外大,他伸開臂膀,欲登瓊樓玉宇。
可始終沒有車開過來,他沒死成。
在警局有些晦暗的轉角,他們完成了一次短暫的擦肩。付鯨夢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不解地,質問地,他卻始終沒有轉頭施舍任何一個眼神。
這一刻,付鯨夢意識到,他與李思銘之間,徹底死了。
按照警察的結論,李思銘以為自己吸du的醜聞,是付鯨夢為報複他而曝光的。
因為他靠du品追求靈感的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李思銘認為,那次慈善酒會之後,付鯨夢大抵已經猜到。之前他又以緋聞給付鯨夢施壓,叫他難堪,所以付鯨夢利用這件事對他進行了反擊。
可事實上,付鯨夢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涉du加之故意殺人,李思銘恐怕要在監獄裏度過不少暗無天日的年歲。費南靠坐在病床上,聽過這些不甚唏噓。
他比前兩日狀态好了不少,臉上多少有了點血色,人也打起些精神。年念将一捧盛開的粉色百合放進床頭櫃上的花瓶裏養起來,一邊問道:“齊橙呢?”
“打飯去了。”費南嘴角含着笑,一副說起自家媳婦的驕傲神情。
“把你照顧得不錯?”付鯨夢忍俊不禁,坐在椅子上,順手給他掖了掖被子。
費南揚起下巴:“那當然,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
門砰得一聲被推開,齊橙端着一飯盒金燦燦的小米粥和兩個小饅頭進來,粥熱氣騰騰地熏着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輪廓,只能依稀看出他眼底閃爍的流光。
費南臉色微變,但還是強顏歡笑:“辛苦了。你……”
齊橙把飯盒往床頭櫃上哐地一擱,語氣沒什麽波瀾:“飯打來了,你自己吃吧。”
費南圓睜着一雙無辜的狗狗眼。
“唉?我……”
齊橙背影果決,門再次被關上了。
付鯨夢全程看戲,硬是将笑忍住了。
“這就是你說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這……不是嗎?都給放床頭上了,有什麽不滿足?”費南強行挽尊,艱難地側過身,要去拿粥,可肩膀一動就疼得不行,嘶地止住動作,眼巴巴望着飯盒,香得咽口水。
“我看你怎麽飯來張口……”付鯨夢氣他死要面子活受罪,正要起身給他端,費南眨眨眼,手指揮舞:“小米粥飛來!”
付鯨夢僵硬在原地,半晌笑出來。
“你別是個傻……”
話語未畢,年念立刻認真糾正:“是飯盒飛來,你光說小米粥,飯盒還在原地,粥會灑床上的。”
付鯨夢啞然。
“得,兩個幼稚鬼。”
直到夕陽西下,天邊最後一抹淡粉色的雲霞散去,付鯨夢伺候費南吃過晚飯,齊橙才回到病房将他們兩個人換出來。
“晚上你還熬得住嗎?我們看一晚也是一樣的,你回去休息休息。”付鯨夢問道。
齊橙搖頭:“沒事,你們回吧,我應付得了。”
臨走之前,年念故意落在後面,将一小袋魚幹和貓罐頭悄悄塞給了齊橙。裏面有他最愛的那款三文魚加雞胸肉的,他想多少給齊橙補充些體力。費南受傷,除了付鯨夢以外,最難受的應該就是齊橙了,他跟着熬了好幾個大夜,看起來黑眼圈很明顯,也很憔悴。
付鯨夢沒打擾,只是往前多走了幾步然後遙遙停步,回頭等年念。待年念走得近了,他早早伸出手,年念展顏笑起來,緊跑了兩步,牽住他的手。
付鯨夢将兩個人的手一并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和年念肩靠肩在明亮的月光下走,危險過後的安逸讓人倍感珍惜。街道上的紅燈籠融着他的側臉,眼鏡後的雙眸很靜也很亮,與這夜色一樣柔軟,叫年念想踮腳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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