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酸甜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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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傾咳個不停:“你怎麽會有這個想法?”
夏明深忙着給他拍背順氣,想不通這個簡單問題為何會引起對方這麽大的反應,實話實說道:“我随口一問罷了。你看看,你都沒有第一眼認出我,卻一眼認出了許晴,難道不讓人多想嗎?”
他越想越覺得是事實,話不禁變得有點酸:“你反應這麽大,不會是真的吧?”
岳傾被他的邏輯氣笑了,說:“喝你的奶茶吧。”
夏明深其實也就是随口一說,以岳傾高中時候的那個狀态,夏明深并不相信他動了凡心,當真對某個女生“芳心暗許”了。可他轉念一想,哪怕高中的岳傾是個狗不理的脾氣,可後來的岳傾說不準就開了竅,不再把某個女生的情書退回去,也會對某個女生笑,和她坐在一張桌子上自習了呢?
這是夏明深無法控制的。
岳傾有七年的生活,他完完全全地被屏蔽了,一想到這點,他胸口就止不住發悶。
如果将人的身體比作一臺運轉良好的機器,那麽機器上面會有許多個插線口對應不同的導線:吃飯會感到饑餓,跌傷了膝蓋會感到痛,夏天沖涼水澡會舒服爽快……諸如此類,都是再簡單易懂不過的東西。
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裏,夏明深這臺機器曾一度停工,雖然重新恢複了正常運行,但似乎有些導線插錯了地方,讓原本各行其是、互不幹擾的程序紊亂了。
紊亂的源頭,名叫岳傾。
就比如剛才,如果岳傾有喜歡的人,他作為朋友,按理來說該一邊打趣一邊祝福,為他出謀劃策排憂解難才對,而絕不是像一罐密封發酵的蘋果,看起來是甜的,吃起來是酸的。
夏明深鬧不清自己的心思,所幸他是屬鴕鳥的,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暫時先抛諸腦後,等以後能想的清楚了再拿出來——他把喝完的奶茶杯扔掉,拿出地圖計劃起了下一個游玩項目。
下過雨的晚上不适合燃放煙花,黃昏時分,游樂園廣播裏,一個清甜的女聲對游客表示了煙花展不得不延後的歉意。
夏明深和岳傾在摩天輪前排隊的時候聽到了這個通知。他們前後的游客大多是為了煙花展而來,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不過還是抱着潮濕空氣能瞬間一掃而空的僥幸,一時間不免抱怨起來,聲音不大,在人群中造成的騷動像一陣風吹過麥浪。
有幾個游客猶豫片刻,及時退票離開。
隊伍縮短了幾步,夏明深往前挪了挪。
排隊是無聊的,他埋頭刷了一會兒網頁消磨時間,看了兩個吸貓視頻,視頻放完了,順序播放的是和他最近搜索的游樂場相關聯的,名字裏有“摩天輪”三個字,用一張粉色愛心裝飾過的配圖。
直覺告訴夏明深這恐怕不是正經的摩天輪科普視頻,但他的手指在退出鍵附近溜達了一圈,鬼使神差地移動回去,點了播放。
固定的畫面移動起來,一個清秀的男生出現在畫面中央,站在一座摩天輪下方,風吹的他頭發亂糟糟的。
從遠處的哥特式建築物來看,拍攝地應當是在國外。
這個視頻的畫質不好,男生介紹風景的聲音顯得有點遠。從鏡頭邊緣來看,座艙外陽光燦爛,連綿的雪山雲飄霧繞,近處是尖尖的教堂屋頂,只是鏡頭始終是對準着男生,沒移開過。
“喂,”男生說,“你好歹拍拍風景啊。”
鏡頭略微晃了一下,是拍攝者在搖頭。
“随你吧,”男生眼珠子一轉,笑眯眯道,“那你拍着,我們也來親一個吧。”
一個離得很近的聲音說:“別開玩笑。”
夏明深晃了一下神,才意識到拍攝視頻的人是個男生。
“不開玩笑。”男生喊了一下對方的昵稱,伸手抓了一下鏡頭,讓它飛快地掃過座艙一邊接吻的男女。
“你聽說過有關摩天輪的傳說麽——據說一起坐摩天輪的戀人,最終都會以分手告終,但當摩天輪達到最高點時,如果與戀人親吻,就會永遠像沒有終點的摩天輪一樣,一直走下去。”
男生說:“快到最高點了,你來不來呀?”
男生的話和笑打動了拍攝者,他把手機靠放着,鏡頭照向對面的玻璃。
片刻後,玻璃中倒映出一對相擁親吻的人影。
夏明深對着這個定格畫面怔了幾秒,驚醒一般按黑了屏幕。
摩天輪建在水邊,天黑下去後,環繞全湖的裝飾燈次第亮起,夏蟲拉着憂郁的夜曲,像一場約定好的童話故事,下一瞬,小精靈就要從草坪裏鑽出來。
岳傾戴着耳機,在和一個備注為“Fred”的人聊微信。
Fred是個金發碧眼的小夥,他中文書寫很好,就是在日常用語中轉換無能,會時不時蹦出一些“but”、“somehow”、“however”之類的單詞,岳傾糾正了他幾年,才勉強幫他改掉這個習慣。
Fred從母國休假回來,整理好自己的診所,第一個聯系了岳傾。
“岳,我親愛的老朋友,你在哪裏?”Fred用熱情的語氣代替擁抱,“新的療程可以開始了,你要是來的話,作為多年的老顧客,我給你打八折。”
岳傾說:“我去C大了。”
Fred點頭:“确實可以适當接觸過去的東西,不過要循序漸進啊,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一旦出了問題,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對了,你帶藥去了麽,不能承受了就及時吃藥。”
岳傾下意識往夏明深的方向一瞥,卻見他躲躲閃閃地避開了目光。
岳傾:“???”
“喂喂喂?”Fred說,“岳,在聽嗎?我以前給你開的藥你帶了嗎?”
岳傾停頓一會兒:“我扔了。”
“what?”Fred的腦門上浮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岳傾一直是Fred所接診的患者中的一個重大難題。
他有很強的自制力,在一般人躲躲藏藏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找到了他,同時又會諱疾忌醫,故意不吃某些特定療效的藥,直到被自己撞見他在和空氣說話,桌上還擺着兩副碗筷。
因此,在Fred聽到岳傾說出“我不需要再吃藥了”,差點罹患PTSD。
Fred:“你——”
“我感覺得出來,我的狀态好多了。”岳傾搶說。
“那你還暈血嗎?”Fred問,“看到血濺到臉上,還會心悸和出冷汗嗎?幻覺也不會再出現了嗎?”
岳傾說:“不會了。”
Fred舒了一口氣:“岳,你狀态不錯就好。”
他們随便聊了兩句,岳傾就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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