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支教團就睡在學校裏的那棟二層小樓裏，第一層是食堂，第二層是教師宿舍，其實也就是兩個大教室擺了幾個高低床，放上幾張桌椅，拉上窗簾倒還有模有樣的。

師樂睡得淺，起得早，這會兒天也才亮沒多久，空氣有些涼，她拿了件襯衫披上下了樓。

她站在樓梯口發了會兒呆，在這安靜的環境裏，這才有了一點真實感。

她真的跨越了幾千公裏的距離，來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住在一個自己從沒有想過的環境裏，跟人一起吃大鍋飯，甚至洗個澡都只有一個熱水器，要排着隊。

還挺刺激的。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許婧這會兒打電話過來，多半是夜場才結束，準備休息了。

果然，她聲音有些疲憊：“師滿滿，怎麽樣了？”

師樂走到一邊，蹲升旗臺的空地上：“挺好。”

許婧拜服：“你是真的牛逼，我看到他們發的朋友圈了，那地方你也真的待得下去。”

許婧又道：“我查了下，你那離江州不遠啊。”

師樂看着面前花壇裏的雜草，嗯了一聲。

許婧：“那你結束趁這個機會去江晃一圈？”

師樂将那雜草拔了下來：“再說吧，可能結束直接回來了。”

許婧啧了一聲：“都到那裏了，不去看看你哥？”

師樂用草在地上畫了兩個圈：“我都想不起來他長什麽樣了。”

兩個大人離婚十來年，分開那會兒都是沒長大的小蘿蔔頭，她跟媽，她哥跟了爸。

她媽改嫁後，更是把所有關于過去的東西都扔了，一點記憶都沒有，師樂說想不起來了，是真的。

師樂覺得這會兒自己心情還不錯，也不想提這些，她将草扔回花壇：“你休息吧，我去解決下個人問題。”

“什麽個人問題？”

師樂：“上廁所。”

這學校的廁所要走出校門，她得早一些解決個人問題，不然等會學生來了還挺尴尬的。

但她挂掉電話才起身，便看到鐵門外站了幾個學生，正眼巴巴地扒着鐵門探頭張望。

這會兒才七點不到，師樂沒想到會有學生來得這麽早。

幾個小孩看到她，立刻停了動作紛紛站直，規規矩矩的。

師樂把披着的襯衫脫下來拿在手上，速度加快了些，走了過去，給她們打開沒鎖的鐵門：“怎麽不進來？”

有個小孩吸了口氣，拉了旁邊的夥伴一下，幾人一個看一個，退後一步，聲如細紋：“太早了，怕打擾老師。”

師樂笑了一聲，蹲下來：“這裏是學校，你們來這裏不叫打擾。”

小孩們看起來想說什麽又不敢說，用手扣着自己已經有線頭的書包帶，抿着嘴看她。

師樂微微歪頭，然後伸出手：“你們好，我叫師樂，你們叫什麽？”

“我，我叫王安安。”

“李青。”

“鄧天淇。”

師樂見她們只光看着自己的手，卻沒有伸出來，眼神怯怯的，于是換了個策略，擡起手一一摸了摸她們的頭：“王安安，李青，鄧天淇，早上好。”

幾個小孩頓時紅了臉。

這時，有摩托車的聲音傳來，伴随着一聲清脆的：“老師！”

師樂看過去，摩托車也停在了一旁，騎車的人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露出額頭，一雙長腿撐在地面，微微低着頭，可能是方才在騎車，臉上表情有些淡，倒是挺酷。

少年的腰被一雙小手抱着，露出了清瘦的腰線，抱着他的人探出頭來，頭頂還戴着昨天的帽子，笑得很燦爛：“老師早上好！”

戚宴微微垂眸，女生正好也擡起頭來，她脖頸修長且白，眼裏還殘留着笑意，嘴唇顏色恢複了些，看來狀态恢複得不錯，與她那晚懶散的模樣不同，映着晨光，顯得有些溫柔。

他移開視線：“早上好。”

師樂站起來：“早上好，這麽早送弟弟上學？”

戚宴還未說話，虎子搶先回答，挺自豪的樣子：“哥哥去窯山有事，平時我都是自己走路來的。”

師樂輕笑：“那你很棒。”

戚宴嘴角彎了下，回頭用方言說了幾句，虎子一邊點頭一邊從車上下來走向師樂：“知道嘞知道嘞。”

戚宴轉過頭來，視線在地上一掃，多頓了一秒後長腿一伸，下了車。

師樂還未反應過來，只見他突然在自己面前彎下了腰。

她往後退了一步，少年已經直起身來了，手裏拿着她的襯衫。

師樂這才想起來，剛才蹲下的時候襯衫放在腿上，起身一時給忘了。

戚宴：“姐姐的？”

“謝謝。”師樂接過去，“說一聲我可以自己撿的。”

女生的手指纖細又漂亮，指尖透着粉，戚宴微微斂眸，收回了手：“沒事。”

他往後微微靠在了摩托車上：“虎子，要聽話。”

童琳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出來，她站在門口打了個哈欠：“小帥哥挺酷啊。”

“摩托車？”童琳看了眼師樂，“這不是成年了麽？”

師樂聽到這話只笑笑沒說話，她摸摸虎子的耳朵，用掌心虛虛蓋住，然後彎腰道：“虎子進去吧。”

孩子不适合在這兒。

虎子點點頭，回頭道：“哥，路上小心。”

師樂見少年微微颔首，一只腳踩上了摩托車，看起來準備要走了。

她轉身看向另外三個小孩：“你們也先進去吧。”

待孩子們走後，她把襯衫随手系在腰上，拍拍童琳，指着廁所的方向：“我去下。”

路過摩托車時，她頓了頓，然後轉頭，微微挑眉問：“小同學成年了嗎？”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說話聲音也帶了些倦色，戚宴在摩托車把上的指尖輕輕一曲，小幅度搖頭：“沒有。”

“嗯。”師樂緩緩點頭，勾唇，“那騎車小心。”

戚宴以為他是說未成年人不能騎車，剛要開口，女生已經走了，腰間的襯衫被風吹起，勾勒出細細的腰身，風裏那淡淡的清香也散了。

“哎！”另外一個女生搖搖手，“小帥哥？”

戚宴把注意力移回來：“你好。”

童琳眨眨眼，她自然知道師樂問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不過現在早個戀也沒什麽關系，她微信裏也不是沒有未成年。

她手搭在他的車頭：“小帥哥，加個微信嗎？”

戚宴突然就反應過來了，他把車扶正，不動聲色地躲開了面前這個人的手，禮貌笑笑。

師樂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小燕子騎着摩托車起飛，而童琳走了過來，撇着嘴：“沒勁透了。”

“怎麽？”

童琳指着自己，不可置信：“他叫我老師？”

想起少年疏遠又客氣的語氣，童琳就覺得不得勁：“說什麽‘不好意思老師，我不用微信的，還有事要先走了’。”

師樂略微詫異：“什麽？”

童琳憤憤：“雖然話是對的，但聽起來就很奇怪，我看起來很老嗎？為什麽聽起來就是覺得我好老啊！”

想起小燕子喊的那聲姐姐，師樂有些意外，又輕輕笑了笑。

作者有話說：

對樂樂——乖乖：姐姐～

對別人——乖乖：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