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獅子座06：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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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途點的東西鋪滿了茶幾。

林孝賢坐在沙發上看他吃了一下午。又端了半宿盆，好讓上吐下瀉的陸途可以一邊坐在馬桶上竄稀一邊在盆裏吐。

徹底折騰完時已經半夜兩點多了，陸途把胃裏的東西吐空後才消停。

林孝賢幫他洗漱，半拖半抱地把醉醺醺的人拽回床上。看對方滿頭冷汗地捂着肚子，也伸手過去揉了揉陸途的肚子。

陸途感到有人在幫忙揉肚子，就把自己的手放下，翻身趴在床上把外來熱源壓在肚子下面。

“……”林孝賢動了動自己被對方壓在身下的手。猶豫片刻後，幹脆躺在陸途旁邊，把另一只手也伸過去幫他揉肚子。陸途上次這麽安靜地和他躺在一起，還是四年前被他下了藥的時候。

次日清晨，陸途醒來時摸了摸貼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扭頭向後看。

林孝賢晚上都沒怎麽睡，第二天依舊如往常般清晨五點睜開眼睛。這會已經幹巴巴地躺了一個多小時，終于等到陸途醒來。

陸途竟然沒什麽激烈反應，只是伸出一只手把林孝賢的臉向後推。

“用完就丢？”林孝賢的臉比陸途的巴掌小了一圈，大眼睛隔着幾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望着陸途，看着有種說不出的委屈感。

“……”陸途收回手，起床去洗漱了。

林孝賢沒再讓他訂外賣，但交代阿龍買平底鍋和電炖鍋給陸途，讓對方想吃什麽自己做。當然，菜刀是不可能給陸途用的。食材都是買現成的，或由阿龍切好送進去。

阿龍就是門口看守了陸途三年的小孩。今年不過十七八歲，一直住在別墅外的小房子裏。陸途曾不止一次想策反他，但這小子就像他不搭理林孝賢那樣不搭理他，對林孝賢忠心不二。

“阿龍，你叫乜嘢名啊？”陸途心情不錯，握着小窗戶的鐵欄杆打量對方。

阿龍染着一頭亂糟糟的紅毛，手下的筆記比頭發還亂。因為好多字不會寫，漢字拼音英語混成一坨，除了他自己誰也看不懂他本子上的字。他不耐煩地叼着煙頭，聽見陸途講閑話就不客氣地頂了句：“老細唔畀我同你講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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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途笑了兩聲又道：“年紀輕輕，唔好食煙啦。”

算年齡，這小孩都可以當他兒子了。陸途看着看着，忽然發現面前的少年五官輪廓和林孝賢有種說不上來的神似。難道有什麽血緣關系？怪不得對方立場這麽堅定。

“唔關你事。”阿龍看他也沒有別的交待，本子一合，扭頭就回了小房子打電話。

林孝賢回家時發現家裏多了不少食材，水槽裏還有用過的碗。第二天就買了成套的廚房電器運到家裏，晚上再回家時冰箱也被塞滿了。

雖然他很想嘗嘗陸途的手藝，只可惜他早上出門時陸途還沒起床。他晚上回家時家裏的飯鍋幹幹淨淨。陸途飯菜做多了就給阿龍吃，阿龍也真吃，倆人一粒米都不給他留。

不過，至少最近二人一直和平相處，陸途沒再用各種手段和态度惹他生氣。能這樣平淡的相處，林孝賢已經很滿足了。

郭愛榮牽線幫林孝賢拉了一樁生意，買方是個財大氣粗的閩商。

“陳老板這人很實在的。不食煙不飲酒，就愛唱歌。你找個好點的KTV就妥了！”郭愛榮囑咐道。

“嗯嗯。”林孝賢敷衍地點頭。為了維護和陸途間難得的和平，他已經一個月沒碰過對方了。

高嘉炜夾在他們中間時，他們之間雖然沒有肌膚之親，卻有暧昧的情愫在。後來他把陸途拐到這，沒有感情至少還有他強迫而來的肌膚之親。現在不但沒有感情，肌膚之親也不敢有了。林孝賢就像同時失去土壤和水分的水仙花，肉眼可見地枯萎了。

“我這有張單子，這上的歌必須有。”郭愛榮從手包裏拿出張紙，看林孝賢不鹹不淡的态度又強調了一句，“這些都是陳老板必唱的歌，必須要有！”

林孝賢接過那張單子掃了一眼。單子上有三十多個歌名，全是那種閩南語老歌。他一愣道：“他是不是那個……”

“小陳百潭。”郭愛榮嘿嘿一樂。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開始笑。

陳老板五十來歲，個子不高。一頭烏絲梳成個小油頭，白襯衫塞到正裝褲裏。和其他中年人比唯一的區別就是，他确實如郭愛榮所說的那般嗜唱如命。進包房和林郭二人握了握手淺談兩句後，就迫不及待地拿起話筒。既沒暗示他們叫幾個佳麗作陪，也沒碰桌上幾萬塊一瓶的酒。

就見這小陳百潭撸起袖子來到點歌臺前，發現自己的開場三部曲已經點完，立刻喜笑顏開地回頭沖林孝賢比了比大拇指。

然而郭愛榮剛松了口氣，就見林孝賢臉上的笑容随着陳老板開口漸漸扭曲起來。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陳老板踩着他的方磚舞步，一開口唱的就是：愛情親像一陣風，來無影啊去無蹤。給我笑容給我悲傷，給我怨嘆在心中。

“……”林孝賢的腦袋一下就耷拉下去了。

郭愛榮沒想到陳老板上來就給林孝賢唱自閉了。想到那單子上幾乎全是情歌，他不禁拍了拍林孝賢的肩膀小聲安撫道：“陳老板的歌單是固定的，不是針對你。”

“謝謝你特意提醒我啊。”

林孝賢氣笑了，剛扶着額頭默默回憶自己和陸途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又聽陳老板唱：心事若無講出來，有誰人會知，有時陣想要訴出滿腹的悲哀！

林孝賢抹了把臉，坐直身體扭頭從包房一側的暗色玻璃望出去時，陳老板又唱道：繁華的夜都市，燈光閃閃爍。迷人的音樂又響起，引阮想到你~

“？？？”林孝賢皺眉從兜裏摸出郭愛榮給他的單子，想仔細看看那上面都是什麽歌。

郭愛榮知道他如坐針氈，擔心陳老板發現後心中不悅，就讓經理找一些會唱歌跳舞的公主少爺帶着熒光棒過來捧場，順便擋一擋身邊人的苦瓜臉。随後又開了桌上的酒倒給林孝賢喝，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

林孝賢望着包房裏随着陳老板歌聲跳舞的男男女女們，嘆了口氣後獨自端起酒杯。

“看人雙雙對對的舞影，阮是苦酒來作伴~”

“…………”

林孝賢忍無可忍，剛站起身就被郭愛榮死死抱住。

“廣東人吃福建人也犯法！”郭愛榮緊張道。

“我食煙啊！”林孝賢白了他一眼。

林孝賢去衛生間吸了根煙，回來時在走廊裏都能聽到陳老板悠揚的歌聲：想袂到想袂到，你會去跟人走！無彩我無彩我，感情用這厚！

陳老板不愧小陳百潭，嗓子确實不錯。林孝賢只覺得這些傷心情歌從他嘴裏唱出來，簡直像擦絲器在自己心頭肉上搓。

林孝賢在門口躊躇半晌不願進門受虐，拿出手機一看忽然發現有兩通阿龍的未接來電和一條未讀微信。

阿龍是他遠親家的小孩。那小子脾氣倔得很，說不念書就不念書了，自己偷着跑過來找林孝賢要跟着他讨生活。林孝賢把他送上車，他就自己中途下車再跑回來，站在林孝賢家門口說什麽事都可以做。

林孝賢最後無可奈何地收下了這顆燙手山芋。好在阿龍人誠實，做事死命認真，不是那種讨厭的小孩。不過一個未成年，林孝賢也不能真讓他做什麽。正好那段時間陸途像瘋了一樣想盡辦法要逃出去，林孝賢就讓阿龍住自己家旁邊當看守。這事不難，但也不能有一點疏忽，正适合阿龍做。

既然阿龍會主動聯系他，肯定是家裏的陸途有什麽動靜。

林孝賢點開消息，一看果然是阿龍問他什麽時候回去，說是陸途讓問的。

林孝賢愣了愣，眯眼又讀了幾遍才确定是‘陸途讓阿龍問自己什麽時候回去’這麽個情況。他立刻給阿龍回了個電話，告知其自己大概還要三個小時左右才能回去。

“……”

挂完電話，林孝賢忽然有種奇妙的預感。他覺得有好事在等着自己。

林孝賢晚上十點多到家，阿龍從門口的小房子裏探出頭。

“佢有冇講要做咩啊？”林孝賢問了一句。

“冇講啊。”阿龍搖頭。

林孝賢深呼吸一下，打開門走進去。

陸途正坐在茶幾一側的沙發上，見他回來就扭頭看過來。

“找我有事？”林孝賢走過去，看見茶幾上擺着三道菜和倆空飯碗。

陸途沒說話，只打開飯鍋給自己盛了碗飯開吃。

不會是在等他一起吃飯吧……？能有這種好事？

林孝賢試探着拿起另一只碗，見陸途沒反應就給自己也盛了碗飯。其實他是吃完飯才回來的，但陸途要和他一起吃飯他自然得奉陪。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細嚼慢咽了半個小時。陸途等林孝賢放下碗就收走碗筷，洗了碗後上樓回房間。

“……”林孝賢抽了張紙巾擦擦被辣腫的嘴，心情難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