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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青住院的第三天,烏雲糾糾纏纏大半個下午,終于在傍晚送來一場瓢潑大雨。
說來本該正是行人寥落的時候。
自病房窗邊一眼望去,醫院前那寬闊大坪外的人流湧動,卻還絲毫不受影響,如舊上演着人世間生動的貧苦悲歡。
救護車車頂藍燈閃爍,拖長的鳴笛聲割開痛哭的序幕。
她的視線随着疾馳而去的車影一掠而過。
末了,纖細修長的十指抵住窗框,毫不猶豫地一推。
嘈雜聲就此被隔離在外。
躬身侍立在旁的女看護,原本正專心着手将個大飽滿、晶瑩剔透的嫩青色手指葡萄從枝幹上一一取下洗淨,注意到這下響動,複才急忙側過頭來,輕聲細語地問:“太太,在看什麽?”
卓青沖人笑笑:“沒什麽,你們都先出去吧,”她指了指房門,“我和顧姨說幾句話。”
反光的玻璃窗上,映出女人修長纖細的天鵝頸,黑發披肩,娴淑溫柔。
就連仰首時的弧度,都将得天獨厚的矜貴氣質拿捏得一絲不差。
看護聞聲,聽話地點點頭,摘下手套,便忙不疊叫了小廚房中正在準備晚餐的兩個同事一并出去。
病房內便只剩下卓青,和不遠處沙發上正襟危坐、一身藍白洋裝的雍容婦人靜靜對坐。
婦人眉心緊蹙,盯着卓青那高高吊起的石膏腿好一會兒。
等閑雜人等走幹淨了,這才“嘩啦啦”翻着手裏一沓病歷,以一幅長輩姿态對她開腔:“太太,你還年輕,很多事,真的不是顧姨說你——”
得了,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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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青臉上窩囊笑容不變,心裏直嘀咕:她來了她來了,她帶着苦口婆心恨鐵不成鋼的唠叨和“上級指示”來了。
那廂對她的小九九還不知情,仍在繼續:“你說要去寫生,老太太說了,是絕對支持的,還從公司的安保部門派遣專員負責你的安全。明明都說好了,地點,時間,人員全部核準過,景區都專門來了一班人馬,鞍前馬後,殷勤給你開路……結果,就五分鐘,嗯?工作人員去給買個水的功夫,你人走開不說,還一腳踏空,差點從斜坡上一路滾到底,要不是中間有個水渠緩沖卡住你的腿,現在就不是骨折,是——”
“是閻王索命了,顧姨。”
卓青趁人大喘氣,趕忙垂眉順眼的接過話茬:“我知道的,是我太不穩重,讓家裏人擔心了。”
雖說臉色蒼白,又一身病服,露出的半截細腕子感覺稍一用力便要被掐斷似的。
但那張和氣溫柔的圓臉,無論何時,卻依舊親和力十足,配上話音真摯,長睫半掩下的飄忽眼神,一點沒有豪門子媳的架子不說,竟讓人生出點微妙又憐惜的恻隐之心來。
顧姨登時有種重拳打棉花的頹唐感。
餘下的大篇唠叨,只得順勢倒回腹中,剩下不明不白的一句:“唉!你總是這樣,太太,在咱們家怎麽能行呢?”
卓青心裏門兒清,自是不接這話。
半晌,等對面徹底靜了,複才用剛剛好不大不小的音量咕哝着:“我倒是不要緊,就是等好點了,也該去給奶奶道個歉。她今年八十九歲大壽,司予又不在國內,我本來想給她畫幅好畫賀壽,沒想到,反而讓她這麽擔心。”
顧姨:“……”
雖沒吭聲,一貫不茍言笑的婦人,卻似乎隐隐被她這一句兩句說動,臉色柔和不少。
卓青深谙個中玄妙。
正要佯裝無意地繼續試探兩句,還沒來得及開口,顧姨卻先一步被茶幾上震動不停的手機引去視線。
不過摸到手裏匆匆一眼,臉色忽變。
也沒來得及和卓青多說幾句,顧姨便頭也不回地踩着那“噠噠”作響的高跟鞋,快步走出病房。
卻也不乏壓低數度的嗓音,順着未曾嚴絲合縫閉攏的門縫依稀傳來——
“怎麽回事?老太太怎麽說?”
“四少他……”
可惜,走得更遠些,下文便再聽不清切。
飙戲對象的先行離場,強硬地中止了卓某人原定計劃中聲淚俱下的表演。
她倒樂得給那群看護們放假,索性也不叫人,只自個兒癱在病床上,一邊從水果籃裏摸過幾顆手指葡萄啃啃,一邊從枕頭底下掏出自己藏好的手機解悶,徹底解放了天性。
果不其然。
剛一解鎖,微信推送中便争先恐後竄出來幾百條未讀信息。
雖說無外乎是些臺面上的關心,她還是一一客套回複完,不忘從中挑選了幾個同紀家往來頻繁的,截下圖來,又順手拍了張自己的石膏腿,發上條用詞熱絡的朋友圈。
【生病時,愈發能感受到來自家人和朋友的關愛!真的非常感謝大家/心//心/,我會盡快好起來的。】
例行公事一畢,這才轉而退回微信頁,點進置頂的對話框。
對面人被她備注“八卦大賽總冠軍”,頭像是個不知名的動漫蘿莉。
可惜瞧着萌乎乎,聊天記錄裏半個“麽麽噠”沒有不說,無聊的包袱和廢話倒是一籮筐。
卓青失笑。
劃到末了,還是配合地點開對方發來那條——标題起得頗為唬人的新聞鏈接,【前線直擊:豪擲四十億!商業版圖再擴張,紀氏基建歐洲中标】
“被稱為紀氏家族第三代接班人,毫無疑問,出身于鼎食鳴鐘之家的紀家四少,擁有着同齡人難以比肩的雄厚身家。”
“年僅二十五歲,便能代表紀氏基建旗下的歐洲分部,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與當地政府簽訂合作意向書,公布耗資近五億歐元的能源合作項目,被不少業內人士盛贊後生可畏。”
……
卓青輕輕“啧”了一嘴。
直至到了圖片頁,複才指尖一頓。
畫面定格于出席者甚衆的酒會。
紀司予被簇擁其中,手執香槟,纖長手指輕托杯座,與面前人舉杯相碰——畢竟身形颀長,倒絲毫不比身旁一衆白人矮了氣勢,那身私人手工訂制、耗費近200小時方才完工的William Westmancott淺灰色西服穿在他身上,亦渾然氣質天成般妥帖。
哪怕鏡頭只拍到側臉,無比順暢的三庭五眼線條,一路自微斂長睫過渡到近乎呈直線般高挺利落的鼻梁,依舊讓人移不開視線,由衷感慨一句上帝偏愛。
由裏而外,都不愧是紀家最拿得出手的完美作品。
如若不是,她比誰都深知這人風姿隽秀、八面玲珑的做派之下,其實暗藏另一番玄機的話……
卓青視線落低,瞥過自己左手無名指上那枚光禿禿毫無點綴的白金戒指。
廉價的材料經不起時間過分打磨,順着燈光微微旋轉半圈,已經隐約能瞧見劃痕錯落。
她近來瘦得脫形,這戒指更是有些箍不住似的,每每需要自行微彎起無名指來固定,養成她一副要發功似的手勢習慣,頗映射出某種“此處你不留,不留也得留”的叛逆心态。
正晃神間。
手機驀地傳出“叮”一聲提示音,震得她猛一抖擻,下意識手指上劃,按到微信推送。
八卦大賽總冠軍:【我滴個青啊,還活着嗎,咋不理我捏。】
八卦大賽總冠軍:【)))19’’】
低頭看着屏幕彈回聊天框頁面,卓青松口氣,這才回過神來。
一邊點開語音,一邊放空似的向後一癱——
也不過就是那麽瞬間的松懈。
那早就不再同她搭襯的破戒指,便順勢自無名指滑落,不等她伸手去撈,便一心奔向遠方,骨碌碌滾得飛快。
卓青:“诶……!”
直至落在門扉開合處,某位“不速之客”腳邊,那戒指方才一偏,剎車停住。
——John Lobb。
不僅以一人一鞋楦,全手工制作的工藝聞名海內外,僅就皮質上極具質感的卵石紋理,也當得起數千英鎊的身價。而作為今季最新發布的Alder系列,這雙短筒黑色皮靴,如果沒記錯的話,目前尚未在國內發售,可謂是有價無市。
她無須把視線往上擡,也知道來者是誰,竟一時有些語塞。
鞋主人似乎也對那枚滾落腳邊的戒指頗感意外,以至于腳步頓住數秒。
末了,還是一手阖門,複又彎下腰,将寒碜的白金戒指拾起,攥在手裏。
兩相沉默之間,關鍵時刻。
八卦大賽總冠軍:【“聽說你摔得嚴重,我真是吓死了,我已經買了最快最快回國的機票,應該最遲明天就能到……對了,紀司予是不是還沒回來看你啊?這個殺千刀的渣男,啊啊啊,實不相瞞,姐也是學過巫蠱之術的,青青啊,你別怕,我來幫你詛咒:以後你腿打着石膏,每艱難地爬上馬桶一次,紀司予必在大馬路牙子上摔一次狗啃泥,必——”】
卓青顫巍巍地伸手,把手機屏幕按黑。
別……別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已完結,希望這是個令你在冬天裏哭過也笑過,卻依舊暖洋洋的故事。
祝我可愛的讀者朋友們看文愉快,以及,下本故事不如也見個面吧~:
《我擁凜冬》
1.
林柿初中畢業那年,東街上人人都在傳:三中那個叫謝久霖的狼崽子,爹不養娘不愛,帶着一群小子到處打架占地盤,以後八成喪盡天良,淨做壞事。
偏偏她不曉得哪裏來的勇氣,倒還在同學錄上寫下一句真摯祝福,偷偷塞進他抽屜角落。
結果當然是在一衆小弟們的笑聲中被他當做笑話撕碎,随手丢進垃圾桶裏。
很多年後,昔日摸爬滾打混跡于尖沙咀的少年果然搖身一變,成了名震江湖的風雲人物,無惡不赦,呼風喚雨。
而她依舊寂寂無名。
甚至被一群不良少年堵在小巷口,只得蹭着這老熟人的威風,故作鎮定地大喊:“你敢動我,知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誰?!”
“是誰?”
“是、是……”
她還沒來得及答話。
那小混混忽而被人猛一腳踹跪,倒翻在地,锃亮皮鞋抵住面頰輕碾。
為她解圍的男人懶洋洋睨她一眼。
卻又聲調輕慢,似笑非笑地低頭問:“湘贛幫謝久霖,傻仔,聽過沒有?”
2.
林柿從前聽人說,這世上的暗戀大多都有因無果,她對此深有同感,亦深表贊同。
直到有一天,她看見謝久霖錢包裏一張破破爛爛,被膠紙粘好的信紙,上頭隽秀小楷一筆一劃,寫着:【謝久霖,祝你學業高升,前程似錦,做個對國家,對社會有貢獻的好人。】
十四歲的謝久霖在下頭龍飛鳳舞地回了一個字,好。
後來他果真沒有辜負她的金玉良言。
3.
“這個世紀瘋狂,沒人性,腐敗。你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弗朗索瓦絲·薩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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