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7

四季酒店, 三層宴會廳,一貫是諸多盛會的落腳處。

但逢珠寶拍賣會,更是熱鬧非凡, 名流雲集, 被戲稱為“女人的鬥獸場”,一衆富家名媛、豪門闊太擠破腦袋,只為穿梭其間,争奇鬥豔。

所謂珠寶美玉, 不外乎大小、克數、純度,樣樣比較,賽賽貴賤高低;

所謂相談甚歡, 實則三句離不開家世寵愛, 五句之內,必有“我不想買, 我老公/爸爸/媽媽/哥哥/非讓我買”。

踩低捧高,處處擠兌的劣習實在養成既久。

以至于,哪怕暌違多年, 卓青至今也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出席拍賣會時, 那種被從頭數落到腳的慘痛經歷:私生女的身份就像一把利刃,将她剜得血肉淋漓。

細算起來,如若不是當時紀司予及時找到她, 匆匆一個亮相, 緊握住她的手,怕是都堵不住那群貴婦人喋喋不休的嘴。

——同樣的場景,又譬如此刻。

“青青, 你也來了。”

這話傳到耳邊時,卓青被紀司予小心攙扶着, 正安心扮演着身殘志堅、柔弱的跛腳四太。

沒成想剛一落座,隔着兩個座位,一身盛裝打扮的紀家大太太葉夢,便特意把她給點出來搭話。

說話時,不忘擡起戴着碩大足金豹頭戒的右手,有意無意地撥了撥頸上的Cartier豹子祖母綠寶石項鏈。

卓青:“……”

沒必要,姐,真的沒必要。

可惜,葉夢顯然沒有意會到她那眼神中的愕然兼無奈,更無心等她接腔。

下一秒,輕慢視線便已從上到下,将卓青打量一遭,直至臉上露出成竹在胸的得意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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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來了,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們也好搭伴過來,不用讓司予專門陪你,耽誤他正經事。”

葉夢掩唇一笑,千嬌百媚:“或者實在不行,讓我跟蘇富比的人打個招呼也好啊,把時間往後推推。畢竟你一向都要睡午覺,這會兒過來,八成還懵懵懂懂沒醒呢,穿的這叫一個素雅。”

一席話夾槍帶棒,引來桌上衆人或明或暗、小心翼翼的附和。

看看紀家大太太的臉色,也得觀察觀察四少神色變化。

身處暴風眼,卓青倒是只輕抿一口茶水,冷眼相對。

末了,不知想到什麽,竟索性跟着笑起。

——到底是誰有眼不識貨?

別的不說,至少她身上這件看似平平無奇的米白色針織裙,作為獨立設計師品牌【Porcelain&Embroidery】今年秋冬高級成衣系列的代表作,售價可絕不比葉夢身上的……

卓青怒氣值蓄滿,剛要開口,一旁的紀司予忽而伸手,輕拍兩下她手背。

她話頭一哽。

後話登時倒回腹中,驚怒之下,驀地側頭看人。

紀少依舊雲淡風輕。

只手指輕抵面前高腳酒杯杯座,推移到她面前。

“那茶葉不好,喝這個,潤潤嗓子,”他說,“而且阿青,待會兒碰見你喜歡的,還得舉牌喊價,其他的地方,就不必費口水了。”

話音剛落,正和身旁小姐妹交頭接耳、笑意盈盈的葉夢,臉上登時有些挂不住,笑容僵在當場。

別人不清楚也就算了,但她在紀家,可是親眼見證過紀司予平時的冷心冷情,對自家老婆說不理睬就不理睬,去歐洲分部主事,更是兩年,這都是鐵板釘釘的事。

今個兒是抽什麽風,演戲還是來真的?

“怎麽,司予。”

葉夢思前想後,還是扭過頭來,皮笑肉不笑地搭了個話,“這次帶青青過來,提前看中了哪件?——昨天我把邀請函給你的時候,提起的那個粉紫鑽戒?”

“算是吧,那顏色襯阿青的膚色,我想應該不會錯,就是不知道阿青待會兒看不看的上。”

紀司予将競買號牌遞到卓青手中,話音淡淡:“本來就只是我一時興起,想起來要給她買個新戒指,我不像大哥那麽忙,總想抽出點時間多陪陪她,她還不樂意,這傻姑娘。”

他不說還好,光明正大地提起紀司業,衆人難免後知後覺,這紀家大少,可從來不見陪着大太太出席什麽拍賣會,更別提什麽一擲千金換妻一笑。

敢情這夫妻情薄的,究竟是四少一家,還是……大少?

狐疑的目光一下調轉到這頭。

葉夢哪裏受過這樣的眼神洗禮,窘迫登時轉作緋紅,在臉上一應蔓開。

急忙開口,向周遭幾個熟人解釋:“我老公最近公司事情多,他也不喜歡參加這種酒會啊拍賣會什麽的,一切都以工作為重。不過平常他都是随便我買啦,我shopping得開心,他也覺得很有面子。”

她語調高揚:“他畢竟是我們家裏的主心骨,我也不忍心讓他在我身上浪……耽誤時間,娶妻當娶賢,我這是受了家裏老太太的教。”

這話說得稍欠信服力,衆人的附和聲中,難免有幾分敷衍。

紀司予淡淡一哂:“那就好,大嫂是被教順了,難怪奶奶上次也誇,說你很有長進。”

葉夢:“……”

她費盡口舌,卻在這匆匆一個對視中,忽而明白過來他那笑容中的險惡之處。

換了平常,這本該是他妻子無往而不利的“戰場”,可偏偏卓青今天啞了嗓子,他便随口挑撥幾句。

不似女子置氣,非要争個長短高低,有些話盡在不言中,适可而止,便足夠看個熱鬧了。

紀家四少,最擅長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心理仗。

葉夢臉色盡垮。

終是偃旗息鼓,再不和這夫妻說話,心照不宣的詭谲,盡數掩在觥籌交錯的喧嘩聲中。

拍賣會很快拉開序幕。

蘇富比拍賣行盛名在外,旗下分行遍布世界各地,拍出天價的奇珍異寶更如天邊繁星,數不勝數。

此次香港分行北上,在上海代表處舉辦珠寶秋拍會,只為進一步拓展東亞市場,更不惜以罕見的10.64克拉粉紫鑽戒作為這天拍賣會的壓軸商品,确實招來了不少“大魚”。

——要知道,粉鑽作為鑽石界的珍品,年開采量極低,僅占鑽石總産量的0.0001%,顆粒更是偏小,平均重量至多不過1克拉左右。但凡有大克拉的粉鑽亮相于拍賣會場,都難免成為衆人的焦點。

更別提這顆重達10.64ct的粉鑽不僅克數驚人,顏色等級與淨度級別均達目前市場峰值水準,預估平均單克拉價格超過200萬美元,總價高達1億港幣以上。

夠大,夠亮,夠有面子。

無論其實際用處是否多餘,尺寸是否合适,滿足以上三點,便足夠成為諸多無聊貴婦們競相追逐的對象。不知有多少人摩拳擦掌,就等着将它一舉拿下,花錢買上一份好臉面。

卓青靠在紀司予身邊,盡力扮演着虛弱角色,忍了無數次哈欠,拍賣會終于接近尾聲。

萬衆矚目的粉紫鑽戒遲遲亮相,引來場內一陣做作驚呼。

“第29號拍品,相信大家都已經迫不及待,那就是……”

她循着拍賣師手指方向望去:陳列櫃中,相比傳統的祖母綠型切割,這枚以雷迪恩矩形切割呈現在衆人眼前的八爪鑽戒确實色彩明麗,光影透徹,哪怕衆多拍品珠玉在前,也毫不失色。

拍賣師慷慨激昂的介紹剛一收尾,擺出勢在必得陣仗的紀家大太太當即舉牌喊價:“七千萬。”

一下從最低起拍價六千六百萬拉高四百萬的差價。

但顯然,距離它應有的價值還有距離。

紀司予示意卓青舉牌,價格喊到七千八百萬。

“八千萬!”

“八、八千一百萬!”

“八千三百萬!”

照這速度,怕不是得喊到明天。

卓青生了隔岸觀火的心思,遂停了舉牌的動作,沖紀司予搖了搖頭,“先等等好了。”

一旁的葉夢頗不耐煩地撇了撇嘴,鄙夷情緒一晃而過。

随即便悠悠舉手,“八千八百萬。”

有出手闊綽、連喊高價的大太太在場,氣氛不出所料,再度被炒熱。

無奈不甘心者衆多,安靜片刻過後,拍賣價格仍繼續以百八十萬的差額層層疊加。

一直到價格喊至九千八百萬,察覺到身邊似乎分外安靜的紀家四少,複才忽而眉心一跳。

将頻頻震動的手機摁滅,側頭看向妻子:“真不舉牌子了?再等,就得被別人拍去了,”他笑,“阿青,我們有錢,繼續舉。”

說着,便握住她僵硬的右手,一同舉起號牌。

“一億。”

“一億元!17號的紀先生喊出了一億元的高價!”

差距以千萬之額飛速拉大,場中一靜,面面相觑過後,許多號牌陸陸續續放下。

拍賣師似乎也沒想到這進度條被飛速拉快,短暫愣了數秒,随即飛快堆起笑容:“好的,17號紀先生出價一億元人民幣,如果沒有……”

“一億兩千萬!”

一張號牌高高舉起。

有這閑錢,還敢和四少撕破臉争起來的,無疑只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紀家大太太。

紀司予握住卓青的手,這次放都懶得放,只晃了晃號牌,示意:“一億五千萬。”

卓青肉痛到幾乎控制不住表情,壓低聲音:“她一直在擡價,司予,我們幹嘛陪她玩虧本買賣?”

還沒說完,那頭又是一聲:“一億五千五百萬!”

卓青急忙按住身邊人蓄勢待發要擡起的右手,搖了搖頭。

“不拍了,”她這次咬牙切齒,“不值得了。”

葉夢明擺着醉翁之意不在酒,于公于私,這顆粉鑽戒指,都理應她這個長嫂相讓,如今不住哄擡價格,分明就是在幫着主辦方殺價冤大頭,眼下該喊的價喊了,她的氣也消了,實在犯不着拿一億多來買這點面子。

更何況,如果把局面鬧得不可開交,之後老太太生日宴上撞見,要是又給說起來,葉夢還不得聯合那群妯娌剝了自己三層皮?

雖說這次要能買下來,确實是很爽,又特長臉——

卓青死命搖頭,把這危險想法晃出外太空。

即便如此,耳邊還在繼續傳來以百萬之額陸續往上累加的喊價,似乎是在有意給紀司予留好喊高價的時間。

她只得繼續勸,把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我說真的,讓她喊去吧,要是真拍下了,八成大哥也得肉痛好久。”

“但我想要。”

“你哪裏想要了!”卓青無奈,“……你不就是因為我上午随口說的要買戒指,反正,紀司予,我們不陪她玩擡價游戲了,你自己也說了啊,以後陪我回湖州,我們重新打一對銀戒指,肯定比那顆粉鑽好看多了。”

紀司予不答話,玩袖扣。

卓青:“……”

紀司予伸手去摸號牌。

卓青:“……!”

可她來不及攔,便被人用另一只手按住手腕。

“擡價就擡價吧,難得阿青願意花我的錢,”紀司予将她那副傻樣收入眼中,笑着,摩挲她右手虎口處薄薄一層繭:“而且我覺得這戒指就該給你,再多錢也不虧。”

卓青嘴角抽抽,掙紮兩下:“我都說了我不要。”

“那我買來扔了,也不給阿青不喜歡的人。”

“……”

“或者我買來了,偷偷丢在地上,你撿起來,免費的,就不算花了錢,對不對?”

男人幼稚起來,真的很可怕。

卓青又好氣又好笑,早上那瀕臨爆發點的怒火、諸多無來由的揣測,竟都在這久違的偏愛中,不知不覺消散殆盡。

一句“幼稚”說到一半,到底沒攔住他舉牌,開口便喊出“一億八千萬”,聲驚四座。

“17號的紀先生出價一億八千萬!”

拍賣師一語落地,滿場目光向這頭聚焦。

“一億八千萬第一次。”

那小金槌懸而不落,拍賣師的視線定在葉夢身上,若有所指地拉長話音。

“一億八千萬第二次!”

葉夢舉牌的手遲疑片刻,被一旁的小姐妹猛地按下,連連擺手,瞧着口型,像是在說“別逞強”。

“一億八千萬第三次——”

拍賣師自知無人敢再擡價,終于一槌落定。

“成交!”

無論是否從心,親眼見證這天價買賣,場內議論紛紛之下,一時間仍掌聲雷動。

當然,也有人在席間帶頭鼓掌祝賀,笑嘻嘻地帶頭喊“紀少真帥”……熟悉的嗓門叫人不住扶額。

卓青側頭,向那喝彩聲方向看去,滿面戲谑的宋三少正巧舉杯,攬住身旁少女柔弱腰肢,遙遙向她和紀司予做出碰杯手勢。

上海灘交際花,絕不缺席衣香鬓影美人多的場合。

卓青:“……”

她沖他比了個大拇指。

正要扭頭拽拽丈夫衣角,示意還有熟人在場,回頭一看,身邊卻不知何時已經圍滿了拍賣會場的工作人員。

她登時收回手。

眼見着一疊文件遞到面前,紀司予百無聊賴般、随手翻看兩頁,随即翻到最後,在《成交确認書》上龍飛鳳舞地簽上姓名。

作為滿場矚目的焦點,這些個錢,他花的眼都不多眨一下。

末了,合上筆帽,将鋼筆遞給身後助理。

對方一邊接過,複又忽而按黑手機屏幕,躬身湊到他耳邊,低言數句。

卓青雖靠的近,也只隐隐約約聽清了幾個模糊字眼,什麽“會議”、“大少”……後文卻難再辨別分明。

聽完,紀司予神色仍淡,問了句:“他們開的是批鬥大會,還是揭發大會?”

“說不清,老板,本來是該您去主持的會,大少這麽橫插一腳,我們在那的人都有點不好站隊,”助理撓了撓頭,面露難色,“會還沒開完,只知道地産部那邊說,好像是借機升了幾個人的職,又換了兩個項目負責人。”

紀司予淡哂。

把手中簽好字的文件交付一旁工作人員手中,這話題就此掀過。

剩下卓青滿頭霧水,還沒反應過來話題怎麽從拍賣會莫名轉到了公司大會,又突然沒了下文。

她還在遲疑要不要問清細節,紀司予卻已先一步起身。

“阿青,在這稍微等我一下,”他輕拍她肩膀,指了指拍賣會場後的小側廳,“文件簽完需要交接,我簡單處理完就回來,不會太久。”

卓青只得點點頭,暫時放下心中疑慮:“那你去吧,我就坐這裏等你。”

更何況,紀司予前腳剛走,會場的安保人員便将她保護的嚴嚴實實,确實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只是等待的時間比想象中略久了一點。

五分鐘,十分鐘,甚至更久。

卓青懶得和那些有意上來套近乎的熟面孔們閑唠,恰好又在裝病,後來索性撐住下巴,靠在桌邊假寐。

腦子裏神游太虛,思緒飄散。

一時想起今早宋嫂諷刺自己那段話,一時聯想起今天紀司予的态度,甚至兩年前自己的态度。

她心裏隐隐約約生出點“庸人自擾”的自嘲,夾雜着莫名的愧疚和半點悔意——今天因為節目的事這樣“大發雷霆”,是不是真的有可能是錯怪紀司予了?

他明明對兩年前的事都沒消氣,卻還願意因為自己随口一句話,就花上大價錢來哄人開心,自己倒像是蹬鼻子上臉。

……或許,适當的時侯,應該好好聊聊嗎?

正想到關鍵處,她肩膀忽而一重。

原本還在絞盡腦汁思索主動尋求轉機的辦法,忽而被這麽沒輕沒重的連拍數下肩膀,哪怕她原本打定主意裝睡,這時也不得不轉回過頭去——

眉心微蹙,一句“請問什麽事”說到一半,喉口猛地哽住。

好半晌,才擠出一聲:“姜……承瀾?”

面前的青年劍眉星目,五官硬朗,襯上健康的小麥膚色,顯得格外開朗爽利。

“你還記得我啊,卓青,”咧開一口大白牙,他沖她熱絡的打着招呼:“最近過得好嗎?很久沒見到你了,聽說紀司……四少拍下了個天價鑽戒,我想肯定是為了你,結果你還真的在這,平時你都不怎麽出來的。”

“呃,确實是好巧,”卓青打着結巴,話裏颠三倒四:“我今天正好,就是得空,還有,呃,司予回來了,然後就順帶一起……真的好巧。”

她把尴尬和無地自處都寫在臉上,對方卻似乎并不介意她這笨拙的表演。

笑了笑,複又沖她伸出手,“來來來,怎麽說也是老同學,畢業這麽多年,先握個手。”

那笑容經年不變,永遠元氣又爽朗。

卓青不想敗興,只得也勉強地提起嘴角,笑出點彎彎弧度,而後垂眼,看向眼前那寬闊手掌。

她伸手與他交握。

左手無名指上,那大了小半圈的白金戒指被硌向裏側,莫名顯出無處遮掩的窘迫。

哪怕在更盛大的場合,她也從沒試圖掩蓋這枚戒指的寒碜模樣,此時卻下意識地右手蓋左手,沖人尴尬一笑。

她試圖轉開話題:“畢業以後,确實很久沒見了。”

“是啊,你都不來參加同學聚會,想想大學畢業的時候,雖然挺多事吧,但我還跑到過你們學校,想最後祝你——算了,”姜承瀾傻呵呵一笑,“後來我就幫我爸處理酒莊的生意,跟那群老外打交道,常常都在廣州和香港那邊啦。這次還是因為我和香港蘇富比那邊有點交情,專門過來捧捧場,不然都見不到你。”

卓青更尴尬了。

“嗯嗯,祝你工作順利啊,”她只能點點頭,再顧不上什麽社交禮儀,客套兩句,便準備告辭,“我想司予也快回來了,想去那邊看看,不如……”

“需不需要我送你?我看你腿腳好像有點不方便。”

“不用了!”

卓青瞳孔驟縮,一把揮開他手。

“對不起,但是,”深呼吸數次,她複又擡頭:“麻煩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給我先生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謝謝。”

這畫面已足夠劃清界限,足夠疏遠與警惕。

然而旁人或許并無實感,後腳跟着紀司予從偏廳出來的宋致寧,卻莫名感受到滿身寒意,甚至頗有眼力見的,連一貫哥倆好的勾肩搭背都沒用上。

宴會廳廊柱斜側方,是個難以發現的視線盲點。

紀司予不知在那站了多久,看了多少,此刻背影冷清,手中不住把玩着戒指盒,露出的半截手腕,莫名青筋畢露。

宋致寧站在他身邊,悄悄轉過視線,試圖從那張覆滿冰霜的臉上找到半點四少尋常時的漫不經心和冷靜從容,最終也毫無所獲。

只得苦笑:“司予仔,有時候我真的分不太清,你到底是特別愛卓青,還是受不了卓青有任何從你羽翼底下逃出來的想法?”

“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宋致寧把自己手中的另一件拍品——他剛才委托身邊小美人代為舉牌拍下的藍鵲白金胸針,随手抛起又接住,“譬如你手上的戒指一億,我手上的三百萬,我到現在也分不清,你究竟要把哪件送給卓青。”

“……”

“聽說你大哥趁你不在公司,鸠占鵲巢,開了個大會,事情這麽短時間內能傳開,八成是你派人散布了消息,”宋致寧摩挲着下巴,看向卓青的方向,似笑非笑,“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從小到大,都深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道理,還總想提前預估,一箭三雕,真恐怖。”

聰慧通透如宋致寧,甚至随便就能舉出幾百個例子來。

“因為卓青”缺席公司會議,對卓青而言,是關心則亂;對他紀司予而言,是意料之中,給人挖坑;

“因為卓青”公然和大嫂作對,對卓青而言,是關心執言,對紀司予而言,仍然是給人挖坑;

“因為卓青”不惜花天價、費重金拍下珍寶粉鑽,對卓青而言,是千金一換佳人笑,對紀司予而言,卻有可能是——借花獻佛。

當然,他絕不會當着紀司予的面把這一切點破,最多不過輕輕點撥。

“反正,錢你也給我了,這胸針我暫時幫你保管,什麽時候要過去哄老婆,我随時送到,”是故,到底也只退上一步,笑着調侃,“但過了今天,我倒是越來越期待紀老太太的生日宴了,司予仔。”

紀司予眉心一蹙:“這些話,我不太希望聽到第二遍。”

“我也不會講第二遍的,”宋致寧聳聳肩膀,“而且,你擔心什麽?不管怎麽處理,以你的性格,什麽樣的結局,都有兩種解釋的口徑,卓青是不可能察覺得到的,最多只會自己內疚。”

宋少不知想到什麽,驀地發笑:“說到底,她前面十幾年都在‘民間’流浪,缺課這麽些年,就算後期再勤奮,到你們紀家,那也是學前班小學生,”他話有所指,“要不是有你在後頭搭涼棚,哪裏有她跟葉夢争高低的份——人家葉夢好歹也是真金白銀養出來的大小姐,現在被你整的下不來臺,真是精彩。”

不遠處,卓青似乎和姜承瀾說了些什麽,終于将人打發走,重新坐回原處。

說好坐在那等他回來的原處。

紀司予的臉色緩和些許,只道:“她不需要懂那麽多,只需要學習最基本的生存方式就夠了。”

“按小說裏演,她應該飛揚跋扈永葆天真。”

“我不喜歡做夢,致寧,那些故事是留給孩子們的睡前童話,”紀司予話音淡淡,“別跟我說你忘記了,當年裝着‘永葆天真’的宋家三叔死在那場車禍裏,結局可是相當的不美好。”

“……”

宋致寧無聲片刻。

末了,釋然一笑:“是啊,那還是謹小慎微吧,等你當家了,再天真也不遲。”

畢竟,話事人才有任性的權利,這才是人類世界通行的準則。

生在富貴家,他們比任何人都更早的了解到這一切。

沒有任何人有權力責怪他們的無情與冷酷。

充其量,不過是有人深情予一人,有人濫情慷慨世人罷了。

“那你幹嘛還不過去?”

話題繞了大半圈,又回到原處,後者撞了撞前者肩膀,“再不過去,你老婆魂都吓飛了。”

“我在想,致寧,你最近是不是很閑?”

“喂喂喂,別打我主意啊!”宋致寧誇張地後退大半步,“老子每天風流潇灑,美人在側,沒時間幫你哄老婆的,再者說,你就不怕我把你老婆——”

呃。

後背一寒。

宋致寧打了個哈哈:“別當真,我對卓青可沒興趣,我壓不住她那磅礴氣勢,吓死個人。”

卸下白蓮花人設的卓某人,當年可是一個能打四個的女壯士,他對這類男女互搏沒有興趣。

“……”紀司予挑眉:“但你對姜家人,特別是姜承瀾的妹妹曾經很有興趣,我沒記錯的話。”

“那都是多少年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我當年放過姜承瀾一馬,也覺得這事陳芝麻爛谷子也就罷了。”

紀司予打斷他,話音驀地森冷。

“但我放過他,他掉頭來,倒是想來掀我家玫瑰花的玻璃罩,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

“……”

他自問自答:“那就重新算算賬。”

也不等人接腔附和,四少長腿一邁,已徑自向卓青的方向走去。

唯獨最後一句,依稀飄到宋致寧耳畔。

“反正也只半個月了,索性,幫我約姜承瀾到老宅喝趟壽宴酒,”他冷笑,“省得單獨見了他,心裏實在煩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在9月27日(周五)晚上十一點~因為當天上夾子所以會晚一點,之後會恢複晚上九點更新的。

感謝大家滴支持~

四少(氣鼓鼓):我只是凡事都有兩手準備,阿青你聽我說,這絕對是致寧誤解我!

卓青:……

四少(氣鼓鼓):我主要是看見姜承瀾就非常生氣!

卓青:……

四少(握爪):阿青你還生我的氣嗎?

遠處的宋致寧(原地畫圈圈):扮豬吃老虎,雖遲但到。

遠處的宋致寧(猛虎落淚):慘還是老子慘,他娘的什麽事都是我幹,僚機都沒我盡職盡責,我泡妞可是家族事業啊家族事業,紀司予你沒有心!

【本章依舊有小紅包掉落~】

【以及,我們是現實童話啦現實童話,別擔心,該甜就甜,該有的追妻火葬場——咳,也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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