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知青跑了

“房子肯定不能賣，那是我們的家。申城怎麽樣，适不适合我們都是未知數，萬一在那裏生存困難，最起碼我們還能回來。”

唐青婉飯都顧不上吃了，緊緊盯着石泉生。

那房子前前後後修了三年半，更不要說為了方便，石泉生花大成本修了一條摩托車能騎行的山路，花去的錢都夠在申城買一套小別墅了，可在這山裏，誰出得起那錢？

有那錢的人早去城裏了，誰會傻得像石泉生那樣一直窩在山溝裏。

石泉生也舍不得，那房子一磚一瓦都是他的心血，承載着他的夢想和幸福。

可沒有人住，房子慢慢就荒廢了。不過一時半會找不到賣家也是真的。

“摩托車可以賣掉，到時候看看能不能連帶着把房子租出去，不行就放着吧。”

當年石夏天生病，之後唐青婉又病了一個禮拜，石泉生便設法買了一輛摩托車，是上海産的幸福250。

也因為有了這摩托車，他出行更方便快捷，這兩年掙得錢也多了。

這年月摩托車可不好買，石泉生前前後後跑了兩個月，加上人情和票花了一千六百多塊錢才騎回來這麽一輛摩托車。

不過也是物超所值，兩年來，風裏來雨裏去，上山下鄉的，幸福250愣是沒壞過一次。

質量沒話說，可也騎了兩年，石泉生想着怎麽也能賣個□□百。

石泉生清楚村裏好多年輕人都夢想着有這麽一輛摩托車，不過能一下子拿出□□百塊的還真沒有，就算有也不是年輕人，不會想着拿全部身家來買倆摩托車。

他還有輛七零年買的“二八大扛”自行車，永久牌的，這些年騎得少了，鏈條生鏽了，大概賣不出價，可以作為摩托車的添頭。

這麽琢磨着，兩人吃完了晚飯，醬鴨沒吃幾塊，唐青婉堅決要留着帶回去給閨女吃。

心裏惦記着這些事，又想着讓唐青婉好好休息，石泉生這晚上倒是很安分，僅僅是摟着，兩人便睡了。

Advertisement

第二天天剛亮兩人便起身了，匆匆吃完早飯趕到汽車站，好歹趕上了回縣城的首班車。

來的早，唐青婉坐在最前頭靠窗的位置，心裏又惦記着第一次離開爸媽的石夏天，回來的一路倒是沒怎麽暈車。

到了縣城汽車站，兩人就不用坐車了，石泉生來的時候将摩托車寄存在車站管理處，因為過夜了，花了五毛錢停車費。

這一段路石泉生非常熟悉，回到山腳下也才十點多，兩人也不急着回家，而是趕緊去接女兒。

特別是唐青婉，上輩子她一離開就是十八年，錯過了石夏天的童年、少女兩個最重要的階段，離開時還是胖墩墩的可愛娃娃，再見時已經是比她還高的大人了。

不止高，還很瘦。

石夏天到底只有五歲，又是第一次離開媽媽，雖然唐青婉和石泉生再三保證過一段時間一家人就要團聚，她還是忍不住哭了半宿。

因為哭的時間長，早上起得就晚了，這會才穿好衣服，讓顧嬸幫着梳頭發。

顧嬸不會編好看的小辮子，只是籠統紮一個馬尾在後面。

“好了，那小嘴呀再鼓着就不漂亮了，咱可是答應過……”顧嬸話還沒說完，石夏天猛地轉過頭朝路上望去。

她聽到摩托車的聲音了，村裏只有她爸爸會騎摩托車，她和媽媽在家天天都聽着個聲音，她已經非常熟悉了。

果然，不一會兒路的盡頭出現了石泉生騎車的身影。

“哎，甜甜真是你爸爸回來了，你這小耳朵怎麽這麽靈……诶，怎麽還又轉過去了？”

石夏天知道爸爸回來了，可是同樣知道了媽媽坐火車離開了，是爸爸帶去車站的，所以她不高興。

顧嬸也以為唐青婉離開了，可随着摩托車使近，她看清楚了坐在石泉生身後的唐青婉，也想不得其他的，忙喊：“甜甜、甜甜，快看，你媽媽也回來了，她沒走！”

石夏天聽見唐青婉回來了也顧不上鬧脾氣，一轉過身果然看到從摩托車上下來的唐青婉，忙站起來像炮彈似的沖過去抱住唐青婉的大腿然後往她身上爬。

五歲的石夏天長得非常敦實，唐青婉前兩天才給她稱過，五十二斤八兩，身高也有一米二了。這麽沖過來，唐青婉深深退了兩步靠着還坐在摩托車上的石泉生才站穩。

雖然比較費勁，唐青婉還是在站穩的第一時間将石夏天抱了起來。

石泉生見了也跨下車準備去接手，哪想石夏□□他兇道：“不要你！就抱一會，抱一會我就下來。”然後又轉過頭将頭埋在唐青婉肩膀處，雙手樓得緊緊的。

顧嬸站在後面笑着說：“可算是回來了，可把甜甜想壞了。”

顧嬸知道這孩子從小沒離過唐青婉的身。

然後聲音小了下去，像是在悄悄問石泉生：“泉生啊，青婉這是不走了是嗎？”

說是去上學，村裏人都知道這些知青這一走基本上就不會回來的，何況唐青婉和許多知青還不一樣，村裏人都知道石夏天不是她親生的，許多知青為了回城親生的都抛棄了，何況這個不是親生的。

所以之前顧嬸受石泉生委托照看石夏天時，心裏就在可憐石夏天終究是個沒媽的命。

石泉生長得一表人才，又年輕有為，遲早會再娶房媳婦的，雖說唐青婉也不是親媽，但這世上有幾個後媽能像唐青婉那樣做的比親媽還好。

其實村裏人都覺得唐青婉是自己不能生，才對石夏天好的。

這石泉生再娶媳婦，不可能還不能生吧？

顧嬸之前聽一些婆婆媽媽背地裏讨論過，說石泉生會打獵能掙錢，家裏頓頓都吃白面、大米飯，等唐青婉像其他知青那樣回城了或是跑掉了，石泉生肯定會娶個本地媳婦，踏踏實實過日子。

不知道哪家姑娘有那個福氣，這要是進門生了個大胖小子，那以後想頓頓吃肉都不成問題。

顧嬸雖然沒有跟着說三道四，但是聽得真不少，她昨天受托照顧石夏天，那是真正切切感受到這孩子養的好，不光光那一身敦實的肉，就孩子的舉止談吐也和村裏的孩子很不一樣。當時也在心裏可惜，這孩子的福氣終究不夠長，前面養的越好，後面落差只怕會越大。

不想，唐青婉回來了，想來是舍不得這孩子。

石泉生笑着回了聲：“走還是走的，到時候我們一家一起去。”

顧嬸還沒理解這話的意思，石夏天倒是明白了。

她之前一直不明白唐青婉去上學她為什麽不能一起去，明明之前都是唐青婉做什麽她做什麽，母女倆形影不離。

石夏天知道自己很重，現在聽說了好消息又解了相思便掙紮着下來，然後站在唐青婉身邊拉着她的手又是一個拽得和二百五似得熊孩子：“爸爸，我的書包在奶奶家櫃子上，你去幫我背出來，我們回家。”

石泉生站着沒動：“你不是經常說自己的事情應該自己做嗎？你應該自己進去拿書包，還有同顧奶奶說謝謝。”

為了不讓唐青婉幫他裝飯端水，這丫頭五歲就自己動手了，然後振振有詞地教育他。

石夏天不是懶惰，她是不想松開唐青婉的手，也不想拉着唐青婉跑。眼看石泉生指使不動，她只得跺跺腳，再三交代唐青婉必須等她，然後像兔子似的沖進顧嬸家裏，很快就背着個雙肩包出來了。

石夏天還沒有上學，書包是唐青婉做的，裏面裝的自然不是課本，而是一些零嘴、頭繩、發卡等。

一家三口向顧嬸道謝後，正準備上車回家，呼天搶地的喊音從遠而近傳來：

“泉生哪？你是不是回來了？那個天殺的賀學文跑了，他跑了啊！抛下我們紅梅和三個孩子跑了。

造孽啊，我們紅梅以後日子可怎麽過啊？泉生啊，你趕緊騎上摩托車去幫我們将他追回來……”

一群老老少少由遠而近，浩浩蕩蕩跑過來。

石泉生是個有出息的，在大多時候甚至比村支書還讓人放心。村裏遇到什麽大事、難事都會來找石泉生出主意想辦法。

村裏知青走的差不多，沒想陳家女婿，日子過得最滋潤的并且生了三個孩子的賀學文也會離開。

身後是摩托車，石泉生護着唐青婉和石夏天被人圍在中間。

中間隔着十八年，加上這些年不怎麽下山來村裏，唐青婉已經喊不出這些人的名稱，可是臉還認得。

上輩子，她找回來，山上沒有石泉生父女的身影，倒是碰到陳紅梅，就是此時坐在地上頭發淩亂據說男人跑了的婦人。

上輩子就是她第一個說石泉生帶着甜甜去浙江同孫如玉團聚了。因為陳家在石泉生小時候接濟過他，走之前便将他的房子送給陳家作為報答。

唐青婉不相信，可下山問了好幾戶人家，都是這個說法。

後來陳紅梅趕她離開，陳家在這一片本就勢大，加上還有個讓她害怕的陳大剛，唐青婉只得離開了。

十八年後唐青婉才知道他們是被唐清悠買通的，而她問的幾戶人家似乎都在跟前。

唐青婉想不明白他們當時為何要聯合起來欺騙她。

上輩子唐青婉并不知道陳紅梅的男人跑掉了，可正因為她家男人跑掉了，才更應該能體會到那種苦，為什麽要害她和石泉生？

這些年石泉生給這個山村做了多少貢獻：年年幫着村裏收糧食、買種子、賣藥材……雖然是為了自家方便修得路，可那路修好造福的是一村子人。

唐清悠花錢收買他們，可唐清悠能有多少錢？唐青婉實在是不敢相信這村裏人會為了那麽點利益來害石泉生。

特別是一想到唐清悠拿來收買人的那錢還是石泉生出的，唐青婉就恨得牙癢癢的。

石泉生就是個爛好人，這個也幫那個也幫；她也一樣，被騙着給唐清悠養兒養女，讓唐家吸了一輩子血。

唐青婉為上輩子的兩人不值，付出該有回報的，哪怕是上輩子欠下的債，這輩子也要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