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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吉祥物又該何去何從。

陶瑾然晚上還是抽空去了趟永安宮,鳳承淵今天有意無意地看了他太多次,總讓人感覺他有什麽話想說。

陶瑾然到的時候,鳳承淵已經讓人将一切收拾好了,奏折整整齊齊地擺在桌子上,甚至那塊破碎了的洮河硯他也沒令人丢。

鳳承淵熱了一壺酒,一個人坐在桌前,他對面還放了一個酒杯,擺着一張椅子,看架勢仿佛是在等誰。他脫下了龍袍,只穿了一件玄色的衣服。

這樣的鳳承淵才是他熟悉的那個師弟。這些日子陶瑾然雖沒有說過,但是對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帶着很多敬畏感的,現在眼見他換下那身明黃色的服裝,不由就覺得親近了不少。

陶瑾然走過去,取笑道:“真是會享受啊。”

鳳承淵示意他坐,然後給兩人都倒了杯酒,他舉起酒杯,道:“很久沒有和師兄開懷暢飲了,難得有空,喝個痛快。”

陶瑾然也拿起酒杯,放在鼻下輕輕一嗅,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與薛英暮在九通寺第一次喝的酒似乎是同一種。

他不動聲色地啄了一口,道:“皇宮裏的果然是好酒,清醇可口。”

鳳承淵晃了晃酒杯,目光悠悠地看着遠方,“好酒嗎?我反倒更喜歡以前和你一起在山上喝的酒。”

這些年,他喝過的酒太多,都是世上最貴重、最獨一無二的,但他記憶裏最美的味道卻還是那時在山上和陶瑾然一起親手釀的。

陶瑾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想要喝,又有什麽難的,山上現在還埋了不少呢。”

鳳承淵笑了笑,不緊不慢地道:“師兄,其實和你們一起在師父的照管下生活的那幾年,是我最輕松最快樂的日子。”

他轉了轉酒杯,酒水将灑未灑,他這才一飲而盡,“雖然每天早上都要起來練功,還經常要挨師父批,但那時的生活卻最悠閑無慮。哪裏像現在。”他搖搖頭。

陶瑾然看着他,終于發覺了鳳承淵今晚有些不對勁,他放下酒杯,有些擔憂地看着他,“承淵,你今日怎麽專說喪氣話。”

鳳承淵眯了眯眼,淡淡地笑着道:“沒怎麽,只是心裏不大痛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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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往嘴裏灌了一口酒。

陶瑾然皺起眉頭,關心地問道:“是朝政上有事煩擾?”

鳳承淵斂眉,并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以前我老覺得師父偏心,偏愛傾城,偏愛你,唯獨對我一人不冷不熱。一套好武功他教你全部,但只教我三分之二,就将我趕去看書。後來我才明白,我無須做一個頂尖高手,卻必須做一個好帝王。”

陶瑾然拍拍他的手,信心十足地道:“我相信你會是名垂千古的明君!”

鳳承淵一笑,細細地摸索了下酒杯的刻紋,瞳孔幽深,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明君……好一個明君。”

明君的苦,又有誰解誰知道?

他低下頭,苦澀一笑,話語一轉,“師兄,傾城最愛蕩的那個秋千可還在?”

陶瑾然之前聽他一個勁地說山上的那些回憶,難免會被勾起不少思念的情緒來。陶傾城是他的胞妹,機靈古怪。陶瑾然此次出來,只餘她一人留在山裏,說起來,兄妹二人也的确沒有分開太久過。現在被鳳承淵這麽一提,他真是既擔心又想念。

鳳承淵瞅着他眼裏的思緒,笑道:“想她了是嗎?其實我已經派人去接她過來了。”

陶瑾然驚訝之餘,還有些感動,挑了挑眉頭,嘴硬地道:“明明是你自己想她了,莫要賴在我頭上,不然死丫頭一過來肯定要撲在我身上哭哭啼啼。”

鳳承淵道:“師兄,我想了很久。既然傾城要過來,便不能再讓你繼續當這個太監總管了,不然傾城要是知曉自己的哥哥在皇宮裏寄人籬下地做個宦官,怕是要上來與我拼命。”

陶瑾然一愣,良久才恢複思路,睜大眼睛道:“什麽意思?你召我到皇宮來,不就是想讓我幫你監視薛英暮的嗎?若不做太監總管,只怕監視起來會有難度吧。”

鳳承淵聽着他一個接着一個的反問,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一張臉在晦暗不明的火光下又變得高深莫測起來,“師兄看上去很激動。”

陶瑾然搖頭,“我只是覺得你無需為了傾城的看法打亂自己的計劃。”

鳳承淵道:“我并非為了她的看法,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你不做太監總管,是最好的法子,”他一字一字地道:“師兄不是相信朕能做明君嗎,既是相信朕的本事,也該相信朕的方法。”

陶瑾然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只覺得就這麽短短的一瞬間,他們的距離似乎又被拉遠了不少,甚至,比以前都要更加遙遠了。

他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要确定坐在這裏的這個人,真的是他記憶中的師弟嗎。

鳳承淵恍然未覺,只一味淡笑。

陶瑾然扯扯嘴角,仿佛已透過他墨色的瞳孔,看清了那裏面那抹君臨天下的亮黃色的影子。

是了,他是皇上,是執掌江山的君王。

陶瑾然揉了揉眼睛,突然很懷疑,從前跟着他漫山遍野跑的鳳承淵,真的存在過嗎?

——

陽光普照,烈日炎炎。已經到了盛夏時期,雷雨雖不如前段時日多了,但毒辣的陽光卻仿佛正淩遲着人的身子,直逼得人不想出屋。

薛英暮前幾日受了涼,今天一天精神都有些恹恹的,海青去請了邱霖來,開了幾副治風寒的藥,熬煮了給她服下,這才恢複了幾分精神。

她靠在床沿上,身邊站着海青和小銀子。

海青因顧及着陶瑾然假太監的身份,沒讓他進裏屋來。

薛英暮看了幾頁書,只覺得又有些困了。她環視了周圍一圈人,對海青道:“讓陶總管進來。”

海青咬唇,臉上是明顯的不贊同,“太後……”

薛英暮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放下書,病怏怏地道:“這書看着哀家頭疼直犯乏,你們又都是不會哄人開心的,讓他進來便是。”

海青見太後主意已定,再加上礙于太多人在場又不敢明說陶瑾然的身份,只能回身去找他。

陶瑾然的心情似乎也有些陰郁,素日一直挂在臉上的笑意今日平淡不少,見到薛英暮的那一刻才勉強勾了勾嘴角,“太後。”

薛英暮望着他,笑道:“看來你果真與哀家是一條心,哀家身子不舒服,你的心情便不好了。”

陶瑾然撐着笑容,“若真是這樣,那我一定每天都要喜逐顏開,這樣太後便再不會生病了。”

薛英暮接過海青遞過來的熱水,道:“就你會說話。”

陶瑾然笑嘻嘻地與薛英暮繼續聊天,他臉上一直挂着笑意,只是那笑既淺又淡。

薛英暮說了好些話,只覺得喉嚨有些幹啞,正好海青已經熬好藥端了上來,她接過海青手上的藥碗,皺着臉喝了下去,又喝了一大口清水,嗓子裏的苦味才慢慢消失掉。

薛英暮一擡頭,卻見陶瑾然正眼也不眨地瞧着自己,她自然而然地道:“哀家臉上有花嗎?”

陶瑾然還是眼也不眨,像是要将她刻在心上,他鄭重道:“太後比花還好看。”

薛英暮平淡無波地受了這話,只往他厚厚的面皮上瞟了一眼。

陶瑾然繼續道:“太後是我見過最勇敢、最堅強、最美麗的女子。”

薛英暮終于受不住了,當即道:“就算你再怎麽恭維哀家,哀家也不會漲你月俸。”

陶瑾然一臉被看破心事的表情,捂臉道:“真的一點都不能漲嗎?”

“不漲。”沒有絲毫商量餘地的語氣。

陶瑾然捂着小心髒,痛心疾首。

薛英暮捂嘴打了個哈欠,因剛剛喝了藥,只覺得又有些犯困了,她道:“你去外面帶着然然走走,哀家乏了。”

“是,太後好好休息最重要。”陶瑾然點頭。

他退後兩步,在薛英暮躺下之前,卻突然道:“太後,我會一直對您好的。”

薛英暮壓下心頭情感的起伏,哼哼道:“你應當如此,不然哀家撤你的職。”

陶瑾然又看了她好幾眼,視線在她面上流連忘返地逡巡了一遍又一遍,這才緩緩走了出去。

他帶着然然走到了屋外,遙遙相望着裏屋,仿佛此時還置身在那,還能聞到薛英暮身上那抹熟悉而幽靜的清香。

但是陶瑾然太清楚,只怕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能與她如此靠近了。

他摸摸然然的腦袋,貼着它的耳朵問:“你說我如果做了那件事,太後還會原諒我嗎?”

然然眯了眯眼睛,用肉呼呼的小爪子扒了扒他的臉。

陶瑾然苦笑,和它的爪子握在一起,亦步亦趨地走了。

寥廓的蒼穹上流卷着明亮而多彩的祥雲,此時的夕陽待他們似乎格外溫柔,影子被長長地照在地上,柔和而芳華。

亂花飛過,風聲慢響。聚散起止,念念相續。

也許一切,從這裏開始,又是一個新的起點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忘記更新了,今天雙更,還有一更在十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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