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
旭鳳惶惶地望着他,仿佛丢了魂似的。
“兄長……”
潤玉一時亦是無言,這十年之期來得始料未及,他曾以為自己孤寂了百年,終于找到了可牽挂之人,誰想兩人竟只有十年。旭鳳本應是知曉潤玉終将離去的,可他想着左右蛇仙尚能有百年時光,老君煉丹,千年萬年都是有的,誰曾想卻只剩給他十年——天道竟如此沒道理!
見他二人兩兩相望,神情恍惚,錦覓忍不住了。“你們都怎麽了呀?”她道,捧着那點心到潤玉面前獻寶,“小魚仙倌,你嘗嘗!好吃得緊!”
潤玉笑道:“嗯,好的,謝謝仙子。”
錦覓道:“別跟我這麽生分!你就喊我覓……”她一眼望到旭鳳臉色,改口道:“你就喊我覓姐吧。”
邝露:“……”
潤玉心思哪還在這上面,他這百年間怕是也沒接受過這麽多的信息量,先是旭鳳和錦覓之情,又是自己曾拆散了他倆,若說他和旭鳳如今兩情相悅,前程往事皆可罷了,再又來了個十年之期,看旭鳳的意思,怕是若自己神魂歸位,便再也不會有如今的親近了。他眼睛還訂在旭鳳身上,看他臉色蒼白,神色恍惚,不由道:“旭鳳……”
旭鳳忽然走過來,拉了潤玉就走,也不理榭中二女,一言不發扭頭就走。他握得正是前一夜情動時抓得青紫的瘀痕,潤玉又麻又痛,卻也不開口,乖乖被他拉着向屋內走去。邝露在身後朗聲道:“魔尊大人,天帝之尊事關六界!還請三思!”
魔尊不答,索性化起一陣黑霧将自己與潤玉卷了蹤跡。
錦覓:“呃……你看,他很會疼人吧。”
邝露:“?”
錦覓:“小魚仙倌都被他攥青了,肯定很疼。”
邝露:“所以呢?”
錦覓:“這不就是會疼人嘛。”
邝露:“……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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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邝露化作一道流光朝九重天去,那頭旭鳳與潤玉回了房,一言不發将潤玉攔腰抱起朝床上去。潤玉急道:“旭鳳別鬧!你又發什麽瘋!”
旭鳳不言不語,将他推到床上,自己欺身上去要解他衣帶,潤玉拽着他的手不讓,兩人拉拉扯扯間,鳳凰的眼眶便紅了。
“兄長偏心。”他道,力道一松跌在潤玉懷裏,聲音像是泡了水似的悶悶的,“給了蛇仙一百年,給我十年。”
潤玉本來心裏也亂,但被他這一番胡鬧一口氣提不上來便又咽下去了,只能摸摸他後腦勺。
“我怎麽偏心?”潤玉笑道,“我這百年間都不知道自己有個弟弟。”
旭鳳緊了緊手臂,怒道:“連親弟弟都忘了,你還有理。”
“是是是,我錯了。”潤玉道,“起來吧,像什麽樣子。”
旭鳳從他話裏聽着總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和錦覓取了點心折返,只聽到邝露和潤玉說他還有十年,剩下的一概不知,只從潤玉話裏聽出些許不對,仿佛有些抗拒和自己親近似的。
他這麽想着,便又支起身子去吻潤玉,潤玉被他按着後脖子別無他法,只能與他氣息交纏,卻也并不主動,旭鳳有些急躁,低聲說了句“怎麽了?”就要去吻他頸側,潤玉躲開道:“旭鳳,我們……我們……”他咬了咬牙道:“我們本不該做這種事,是不是?”
旭鳳驚了一驚忙去看他,見潤玉盯着他,眼角發紅似怒似嗔,心中又是一陣悸動。潤玉初時不懂世間情愛,旭鳳便将錯就錯哄他靈修,他既然不懂,旭鳳便樂得不拿那些綱常倫理去令他徒生煩惱。他那時存了心思,橫豎潤玉不懂,他便把潤玉在身邊看牢了,不許他去聽別人的看別人的,兩人就在這仙府中,表面兄弟實為夫妻,不是正好?
此刻卻被潤玉自己不知怎麽發現了,他心裏雖然十分歉疚,但那是對自己刻意隐瞞的歉疚,對兄弟亂倫一事是毫無歉意的。
“我與兄長兩情相悅,有什麽該與不該?”他問道,“仙人可活數萬年,凡人卻只能活不足百年,該是不該?動物若不修煉,便只有十年二十年,該是不該?這世上的事多了,哪有那麽多該與不該?我想做就做了,不分該與不該。”他說着,用鼻尖去蹭潤玉的臉頰,猶如沒出窩小鳥崽般親昵。潤玉被他一通歪理說得稀裏糊塗,正自琢磨着,便被旭鳳又堵住嘴唇吻了一頓。
這回他倒沒再推拒,旭鳳只覺唇齒間終于有了點熱乎的活氣,便又再接再厲,将他按在床上親了又親,嘴裏道:“玉兒若是不想,便棄了我回九重天去吧,邝露會好好照顧你。”
潤玉道:“我不是要棄了你……”
“你若只想做我的兄長,和棄了我有什麽區別?”旭鳳怒道,“這看得見摸不着的日子我可過夠了,我再不想過了!”他見潤玉垂下眼睑不做聲,便又是一股急怒在心頭橫沖直撞。他将潤玉的手拉了貼在自己臉上,他臉燒得滾燙,潤玉卻覺得冰手,“兄長可知我思慕你多久?”
潤玉不搭聲,《六界廣記》中所着,旭鳳五百年前尚和錦覓愛得天崩地裂死去活來,他不懂嫉妒為何物,只覺得胸中郁郁不想多言。若是旭鳳再多提一句錦覓,他便可能要翻這百年來的第一次臉了。
旭鳳見他不理自己,急得簡直要掉淚,他眼底微紅,悶聲道:“我自少年時第一次夢到你,到現在,已經足足思慕了你五千年。”
潤玉聽了,登時覺得他臉頰燙手,欲要抽走,卻又被旭鳳按緊了,只得聽他把那大逆不道的話一說再說。
“兄長今天覺得違背綱常,卻不知千年前我就已經在夢裏與兄長親昵了,只因兄長心思太深了,又總是無欲無求、清冷淡漠的樣子,我真是愛怕了你,怕我将那些東西說出來你便真如這般棄了我——可我這般敬你愛你,你卻到底只是拿我當個手足兄弟,不,還不如手足兄弟!手足兄弟便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是如何也端不幹淨的骨肉親情,兄長待我卻是說扔就扔,說放就放。我怕了,我累了,你若不要我了,我不強求,但你要知道此世間便再沒有旭鳳了!”
他又急又怕,生怕潤玉再跟他提那些天道倫常、往事塵埃,他們之間究竟橫生了多少波折,好容易前塵不論從頭開始了,卻又冒出來個十年之期來,旭鳳便開始口不擇言,竟威脅潤玉起來。
關心則亂,以潤玉的聰慧,若是換個人在這裏與他說這些瘋話,他便連眉毛都不會擡一下——他是魔尊、他是這世上僅剩的一只鳳凰,靈力卓絕地位崇高,這樣的人發狠說什麽不願意活了,只因自己兄長不願意和他做夫妻,說出去誰信?誰會覺得他是認真的?偏潤玉當真了,而且他心知旭鳳就是認真的——他是不想死,可潤玉若真的因為兄弟倫常就不要他了,這鳳凰一時沖動下什麽都幹得出來。
“你……”潤玉被他瘋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瞪着眼睛道:“我何時說要棄了你!”
旭鳳委委屈屈地道:“那你問我那些做什麽?什麽該不該的,你自己明明也快樂得很,那還不夠?你昨日還說是誠心愛我的,今日就變了?這短短幾個時辰,什麽都沒變,你只是聽邝露說了幾句話,就躲着我不跟我親近……”他越說越委屈,絮絮叨叨一大套,聽得潤玉頭疼,忙将他鳥嘴捂上道:“好好,你別說了,聽我說。”
旭鳳道:“你要說什麽?”
“我……”潤玉卻又失言,他并非昔日克己守禮的夜神,亦非萬事看破的天帝,他只是個靈識未通的應龍散仙,初見了旭鳳便喜歡的緊,說是一見鐘情也不為過,那夜旭鳳躺在他枕邊與他娓娓道來兩人兒時的故事,便已讓他心內喜不自勝,一看見旭鳳,那歡喜便一波蓋過一波,恰好旭鳳也喜歡他,他們便自然而然地有了肌膚之親,此事在他眼裏本是天經地義,可邝露方才神色有異,這才讓他察覺兄弟、愛人名目不同,似乎兄弟之間是不該做這等事的,可他左思右想,仍是不悔,只是不明白到底他和旭鳳錯在哪裏,“我不是……”他想了又想,仍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仿佛不久前三言兩語從邝露口中套的真話的是另一個人一樣,“我沒有要棄了你。”他自暴自棄地道。“我愛你至深,重過神魂,我棄不了。”
旭鳳大喜過望之下簡直有些難以置信,他一直模糊概念哄騙潤玉,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當下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說的不是假的?你若騙我,我,我……”連你不要我我就去死都說過了的魔尊,忽然感到缺乏籌碼。
“不是騙你。”潤玉道,“我為什麽要騙你?我只是糊塗……我本孑然,既無親人,也無愛人,忽然冒出來一個你,你什麽都是,我只有你,你卻不是只有我。”他說到這兒,方知那股一直在胸口刺痛的感受是嫉妒,他一旦意識到,便感到那妒意阻塞血脈般令人難受。
“我亦只有你!”旭鳳脫口而出,“是千年前你先棄了我,我想與你親近,你卻總将我推開,我想把心掏給你,你卻只一味視而不見……我都覺得你什麽都知道,你是司夜之神,也許你也曾窺見過我那些夢境,知道我對你的心思,所以你便疏遠了我……你可知我亦只有你,父帝嚴酷,母神雖待我慈愛,可她心思狠毒我難道不知道?我心底亦畏懼她。我只有你,可你卻不要我,我只好将那些心思放了。我與錦覓下凡歷劫,歷經一世情劫,她不傷人,我對她好她就對我好,我自然以為那就是愛,哪知道愛就是要讓人痛的!”
這千年前的爛賬就連旭鳳自己也以為忘了,卻忽而被翻出來,饒是他自己也沒想到竟對潤玉又愛又怨至此。
“哥……”他哀哀戚戚地道,“我心裏有你,你心裏亦有我,我們便再別說那些怪話了,好不好?”
潤玉看了他一會兒,被他幽怨的臉逗笑了。
“好。”他輕聲道,“是我不好,以後不提了。”旭鳳便喜笑顏開,一頭倒在他身旁,将他摟在懷裏,嘴裏得了便宜還賣乖:“就算哪天你厭棄了我,橫豎就這幾年,你忍忍就過去了,好不好?”
“我怎麽會厭棄你。”
“萬一嘛。”
“那要萬一你厭棄了我怎麽辦?”
“那我就尋忘川水來喝了,再與兄長重遇一次,反正我見你一次就會愛你一次,不打緊,權當給兄長逗個樂子。”
“你呀……”
他二人柔聲說了些互訴衷腸的話,旭鳳指尖靈力一閃,将簾帳降下,又翻身将潤玉壓在身底。不多時,帳內便傳來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響來:似是旭鳳将潤玉按在床頭上一下下的頂動,梨花木床被頂的嘎吱作響。
“旭鳳,輕點,我,我疼……”
“嗯,一會兒就好了,我親親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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