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
那夜裏潤玉和旭鳳互白了心跡,二人自又是一夜甜蜜風流,轉過天來,潤玉難得起了個晚——前一夜旭鳳将人折騰得實在狠了,他醒來仍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斷過一次一樣。
他醒來時,旭鳳已經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潤玉自取來衣衫換上,旭鳳給他的那一根發簪昨夜歡好時自發間滑落,跌在床下,已被旭鳳撿起來放在他枕邊,潤玉便仍舊将它插在發間。
他走出房門,四下尋了一圈,見旭鳳正在水榭中背對着他忙活着什麽,潤玉悄聲走過去,把他吓了一跳。
“兄長。”他笑得腼腆,“快将這個簽了。”說着,一支筆就被塞到了潤玉手中。潤玉低頭一看,面前石桌上擺着一張紙,上面用飛白體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潤玉只掃了一眼,便看到些“兩情相悅”、“兩心相印”“永結同心”之類的字眼,他突覺一陣莫名羞赧。
“這是什麽?”
“婚書。”旭鳳道,“本該是由家長寫了,再交給兄長簽的,不過你我同出一枝,父母又早亡,便由我寫了,也是一樣的。”他說着,将那婚書朝潤玉推了推,“我都簽好了,兄長快簽吧。”他眼中亮晶晶的,滿臉寫着急切渴望。潤玉望着他,覺得他實在可愛的緊,忍不住想逗逗他。
“且慢,婚姻大事怎可随便,先讓我好好讀讀,免得你加什麽奇奇怪怪的條款。”他說着,自顧自坐下,将婚書拿了讀了起來。旭鳳惱了,“兄長!”
潤玉應了一聲,“嗯?”眼睛卻未離開婚書,似乎一字一句斟酌起來。
旭鳳急道:“這還有什麽好琢磨的,難道你反悔了?”
潤玉道:“這句不好,什麽’生死相随‘的,大喜事搞得怪吓人的,改了。”說着就要取筆劃掉,旭鳳一把将他抓住,急叫道:“潤玉!”
“嗯?”潤玉應道,“怎麽不喊兄長了?這婚書我還沒簽呢。”
旭鳳被他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愛簽不簽!”他賭氣道,“反正你我早就做過夫妻之事了,不怕你抵賴。”
潤玉見他真的惱了,心道怎麽這麽不經逗,趕忙順毛摸道:“好好,不氣了,你看這是什麽?”他說着,将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寫在旭鳳的名字之下,這婚書之上登時金光大盛,便是成書了。旭鳳大喜過望,将婚書拿過來,喜不自勝地又讀了兩遍,笑容掩都掩不住。他口中滿意道:“好,這下可好了,兄長從此就是我的人了……”
潤玉笑話他:“剛才不是說’反正夫妻之事都做了‘嗎,怎麽現在才成你的人?”
旭鳳臉上一呻,覺得有些挂不住,忽然又轉念一想,潤玉的意思不就是他早就是自己的人了,不需簽婚書也是?他便又是轉為笑容,撲過來抱住潤玉道:“你就打趣我吧!”潤玉見他一會兒惱怒一會兒歡喜,像個孩子似的被牽動心性,心裏也是喜歡得緊,便摸摸他的臉,也随他微微笑起來。
兩人正鬧着,錦覓拎着鮮花餅來了,鎏英亦跟着——昨日沒見到魔尊,政務還攢着,昨日跟潤玉談心倒給忘了,她今日只得起個大早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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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覓一看旭鳳在榭中抱着潤玉玩鬧,喜氣洋洋的不似往日憔悴,便也是開心,跑過來問道:“你們幹嗎呢,有什麽好事不跟我說?”
“我幹嘛要跟你說?”旭鳳有意跟她擡杠逗着玩,錦覓惱了,跺着腳告狀:“哎呀!潤玉仙你看他!”
到底潤玉人好,拍拍旭鳳胳膊示意他別欺負人,“錦覓見笑了,我們……旭鳳讓我簽婚書呢。”
“诶——?”錦覓瞪大眼睛,“婚書?”
說話間鎏英亦走到近旁,聽見她叫嚷,左右一合計便知昨日與自己那一番對話起了些作用,便拱手笑道:“看來兩位好事将近了,恭喜。”
旭鳳得意得眉飛色舞,發言也愈發張狂了:“好說好說。”
錦覓看他得意就想紮他兩下,她探過頭去看了幾眼那婚書,見旭鳳筆跡是一貫的龍飛鳳舞,整張紙上唯有“潤玉”二字工工整整的,和其他內容都不甚相符,不由得笑道:“小魚仙倌,你這字倒是一點沒變,之前那張婚書……”
說時遲那時快,旭鳳的臉立馬就陰了。
鎏英揣着明白裝糊塗:“什麽婚書,之前還有一張?誰和誰的?”
“當然我和小魚仙倌的呀。”錦覓道,“怎麽,你不知道呀?後來那婚書被撕啦。”
旭鳳:“……”
旭鳳:“你給我出去。”
旭鳳:“你給我趕緊出去以後都不許來了!!!!”
潤玉和鎏英笑得停不下來,趕緊把他攔住,不然錦覓怕是就要挨打了。潤玉笑道:“錦覓提醒的是,旭鳳,還不快把婚書收好,別又弄壞了。”
旭鳳覺得很有道理,從錦覓手中奪回婚書,妥帖疊好收進懷裏最貼着胸口的地方。他做完這一切,才扭頭又對着錦覓怒目而視。
“既然要成親,可想好典禮要用何種規制?”鎏英問道,“潤玉仙上是仙,尊上亦曾是火神,不如就用天界的禮儀成親?”若是天界禮儀,便要去倒騰兩身天界的潔白喜袍來。
旭鳳眼睛一瞟,看到錦覓坐在潤玉身邊捏着塊鮮花餅往嘴裏送,潤玉笑着看着她,忙道:“不好不好,那服飾禮儀都太繁瑣了。”其實是上一次潤玉穿喜服時就是他身隕之時,當時潤玉冷冷地看他倒在地上,連一滴淚都沒流,此事給他心理陰影極大,說好了前塵往事都算了,他自不願再想起。
“那就随魔界的禮,着黑袍。”鎏英道,“正好魔尊娶妻是大事,也該昭告魔界。”
旭鳳低頭想了想,又覺得潤玉喜靜,那一身純黑平白辱沒了他的兄長,又搖頭道:“不好不好,黑色配不上我兄長。”
自幼便着一身黑,覺得黑色是世界上最好的顏色的卞城王噎了一下。
“你穿着是好看的。”魔尊似乎覺得有必要照顧一下老友的自尊心,忙找補道,“只是我兄長是……”
“好好好你不要再說了。”鎏英隔空做了個抓住他鳥嘴的動作,“那你想怎樣?”
旭鳳看了一眼潤玉,見他亦正看着自己,二人視線交彙片刻,他便知道潤玉和自己想得一樣,便說道:“我們如今就在人界,不如就照人界習俗,着紅衣,拜天地就是了。”想來那一身嬌豔紅衣方能襯得他的心上人。
卞城王沒話了,“……行吧。”她勉強同意道,心裏痛惜,魔尊大婚诶!多好的主題宣傳活動,賣紀念品都能賺一大筆。她仍不死心,問道:“但喜宴總得在魔界辦一場吧?”
魔尊奇道:“為什麽?是我娶妻又不是他們娶妻。”
卞城王:“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錦覓聽了有喜事就開心,拍着手道:“好呀好呀,就按人界習俗來!我看過話本我知道!要拜天地、拜高堂!”
旭鳳道:“若高堂還在,怕也要被氣死了。”說話間又有點解氣,太微折騰了這六界幾萬年,雨露撒得到處都是,最後一個兒子娶了另一個,真是天道無常。潤玉知道小金龍的事徹底讓他惱了父親,也不做聲,只微微笑。
“山下有月老廟,父母不在了,不如就去拜拜叔父吧。”旭鳳道,潤玉哪有不同意的時候,何況他也不記得月老到底是誰,便說:“一切都依你。”
鎏英在旁邊聽得直翻白眼,你不如幹脆直接把大紅喜袍一穿進洞房得了。
他四人商量罷了婚事,日子就定在六日之後——別看在座的都是非仙即魔,旭鳳卻非常在意良辰吉時,拿出人界黃歷翻了半天才定了日子,鎏英和錦覓看他翻得認真,都不好意思告訴他那是本幾百年前的老黃歷了。
談罷婚事,錦覓便拉着潤玉去府裏瞎玩了,旭鳳和鎏英對坐片刻,忽道:“你好大的膽子。”
鎏英見他面上毫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只得硬着頭皮道:“被你發現了。”
旭鳳道:“我這六年來一字一句都不敢提,你倒好,交代個透。”
鎏英賠笑,“潤玉仙上問起,難道我胡言亂語哄騙未來的魔後?”
“不過也算因禍得福,因這往事太混亂令人心碎,潤玉便決定不要了——他已答應了我,不回天界了。”
鎏英這才知道為何兩人明明早就道明了心意,卻到這會兒才成親:只怕這魔尊也是謹小慎微,怕兩人互許終身後卻只有十年日子好過,才不願請那天地作證這段短暫情緣。如今潤玉竟決定将天帝之位都抛了,自然沒什麽再能阻礙魔尊把人從頭到腳據為己有。
“這,天界那邊只怕不好交代。”鎏英道,“邝露忠心耿耿,天帝手下這些年亦栽培了一批能幹的能臣武将,若讓他們知曉此事,定會認為是我們扣了天帝不放。”
“所以才要有這婚書。”旭鳳冷笑道,“到時婚書一放,他們便知道天帝已是我的人,若還要糾纏,我魔界怎能輕易将魔後拱手讓人?”
你真不要臉,誰要你的魔後,人家要的是自己家的天帝。鎏英腹诽,但嘴上仍是道:“說是這麽說,可若神魔開戰,難免生靈塗炭。”
“誰說要戰?”旭鳳道,“要戰也是他們傻到極點,本座給的生路他偏不走。”于是便将那鳥族養的小金龍,并着昨夜與潤玉商量的,重臣輔佐、魔界坐鎮、花界襄助一事與鎏英細細講了。鎏英感嘆道:“原來如此,我說你二人怎麽忽然全不顧了,原來是有後招——這先天帝也真是,管不住下半身為你二人招來禍事,如今又因為管不住下半身給你二人幫了個大忙。也不知你那弟弟是個什麽樣的人?”
旭鳳冷冷地道:“什麽弟弟?他不是我弟弟,潤玉只有我一個弟弟,我沒有旁的兄弟。”鎏英咂舌:“很快就要一個都沒有了,他馬上要是你結發妻子了。”旭鳳笑道:“是我發妻,亦是我兄長。”
鎏英都不知感嘆過多少回了:“你真不要臉。”
“哪裏哪裏。”旭鳳謙虛,“一般一般。”
他二人說笑了片刻,鎏英又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孩子萬萬不可留在鳥族手中,是否需要我找人去把他接出來?”
旭鳳道:“如此最好,其實若是待鳥族将他推上帝位,我們再除了鳥族坐收漁翁之利更是省力,可只怕鳥族心腸狹窄,一旦得勢便要整治潤玉舊臣,到時邝露等人便危險了。”邝露雖不給他好臉色,六年前又多番刁難鎏英錦覓,但她到底是潤玉親信,旭鳳不願她受苦受難,更不願有人因效忠潤玉便落得個身死魂滅的下場——他要潤玉即使退隐,也仍是個人人稱道的明君。
鎏英聽他短短幾句話,竟成長了不少,不僅會顧慮他人名聲,甚至會思人所思想人所想了,不由感嘆愛情真是可怕,竟能将個自幼眼高于頂不會替他人考慮的鳳凰變成這麽個樣子。
“你長大了!”鎏英感嘆,語氣甚是滄桑,仿佛一個媽媽粉。
“走開!”旭鳳被她慈祥得渾身發癢,忙一揮袖子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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