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番外情之所起

那日月老正在姻緣府的樹下睡得好好的,緣機仙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巴掌拍在他天靈蓋上。

“有人行刺啊!”月老慘叫了一聲,睜開眼看清來人,又把剩下的呼號咽了下去,換了一副谄媚的微笑上來。“哎呀,叽叽!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你看看,我也沒什麽準備……”他這姻緣府此刻如臺風過境一般,只因昨日那天帝的義弟小蛇君帶着他那剛滿三百歲的侄兒輕曉來了,兩個崽子又是吃又是鬧,把姻緣府折騰得裏外翻天。

平日裏這兩人是不敢如此的,可偏最近魔界有一處連通鬼界的魔井不知怎的清濁不穩魔氣散逸了,引得方圓百裏的魔物都修為大漲狂性大發,魔尊只得趕回去處理事務了。

緣機仙子柳眉倒豎:“快起來,出大事了!”不管不顧将月老薅起來,将她這幾日推演天機星盤的結果告訴了月老。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月老聽得雲裏霧裏,只得做出聽懂了的樣子。

“你聽懂了沒!”緣機仙子道。

“懂了,懂了。”月老趕緊說。

“懂了就好。”緣機仙子道,“走吧,上天機輪回盤。”

“哦,好——诶?”月老回過神來,“幹什麽?”

緣機仙子怒道:“別跟我裝傻充愣,此事事關龍鳳兩族,神魔兩界!若無我等此一番動作,六界都要大亂了!”說着拎着雲裏霧裏的月老來到天機輪回盤面前,也不管月老如何懵懂,拔下頭上發釵在月老指尖一點。

“哎喲!”月老痛呼,他指尖出現了一個小紅點,又被緣機仙子狠狠擠了兩下,将那血滴丢向天機輪回盤內。只見那仙子捏起個訣來,口中念念有詞了幾句,天機輪回盤中登時紅光大盛,本是層層疊疊的祥雲變了樣子,如同風暴般飛速旋轉起來。

月老:“??????”

璇玑宮的庭院中,天帝潤玉身着常服,一頭烏發随手用寰谛鳳翎挽着,正坐在石桌旁。他以手撐着頭,似是在小憩。

上元仙子邝露端着茶,輕手輕腳地行至近旁,将一盞清茶放在天帝手邊,見天帝眉間似有疲色,不由柔聲勸道:“陛下,喝了這安神茶,歇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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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應了一聲,卻沒睜眼,停了片刻,才又道:“今日小朝會,你去命諸仙在紫方雲宮的書房等候本座。”

邝露想起魔尊走前的囑托,勸道:“左右不過例行公事,既是小朝會,不如就讓諸仙将奏折呈了散去吧——您守着輕曉殿下看顧了一夜,此刻也該乏了。”

——原來這天界唯一的皇子輕曉昨日與他小叔叔緒兒兩人瞎玩了一天,不知不覺竟在布星臺上睡着了,直到新來的夜神上值才發現他二人。那布星臺上夜深露重,緒兒大些還好,輕曉到底才是個孩童,若在人間也不過十一二歲,自然着了涼,生起病來。

潤玉自幼無人悉心照拂,故而對他這唯一的兒子自然是愛若珍寶,與群仙議罷六界政事回到寝宮,聽聞兒子病了,便衣不解帶地親自照料了一宿。若魔尊在,倒還可強行将他綁回寝宮勒令休息,可魔尊不在,這天界便無人可管束天帝了,故而他行前特意囑托上元仙子多加看顧。

天帝未置一詞,将那茶盞端起輕抿了一口,才緩聲道:“你現在真是膽子大了,連本座都敢管。”

他聽着并不嚴厲,只是調侃居多,何況邝露與他相識已久了,早把天帝的軟性子摸得透透的,便說道:“小仙不敢,此乃魔尊的叮囑。”

提及魔尊,天帝唇邊牽起一絲微笑來,“就他事多。”天帝說道,“去吩咐人,預備更衣。”

邝露無法,只得在心裏的小本本上記下來,預備跟魔尊告狀。她領命離去,天帝又坐了片刻,他身上确實有些乏,卻遠遠沒到起不來的地步——三百年前魔尊以真身相護帶他涅盤,自那之後舊的命格便煙消雲散,他自然恢複到了應有的強盛之姿。應龍自愈能力極強,還用得着魔尊和邝露唠叨?

他只是為獨生子擔憂挂心了一夜,此刻感到有些疲倦罷了。

這天帝又坐了片刻,只聽一少年聲音急慌慌地自門口傳來。“兄長!”

潤玉一愣,擡起頭看去,只見個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少年正在站在門口,似是在猶豫要不要進來。這少年生得一副風流豔麗的好相貌,一雙鳳眼顧盼生姿。潤玉看得一愣,一時間許多回憶湧上心頭,終是柔下神情來,笑道:“鳳兒。”

這少年正是只有四千歲不到的少年旭鳳。他于前日已領了命,至五方天将府報道随軍修煉。昨日好好地離了演武場,卻不知怎麽的誤入一片無人見過的鳳凰花樹林。旭鳳年少貪玩,被花迷了眼,只顧着比較那朵更豔麗華美,卻忘了來路,糊裏糊塗地就走到了這璇玑宮門口。

這璇玑宮是他兄長夜神潤玉的居所,自潤玉搬來此處,便不像從前那樣與他同進同出同吃同住,兄弟倆似是有些疏遠了。此刻少年旭鳳來到兄長的居所門口,無來由地一陣退縮,可他一擡眼,卻見到一白衣人坐在庭院中,以手撐頭,雙目輕阖,眉目如畫兒一般漂亮——他便什麽也顧不得了,叫出了聲。

他喚了潤玉,本是有些擔憂——此刻該是他沐浴上床休息的時刻了,兄長現如今不如從前嬌慣他,他有些怕潤玉攆他走,便蹬蹬蹬跑過來,在潤玉面前尋了個地方一蹲,又從懷裏掏出一朵嬌豔欲滴的鳳凰花來。

“兄長,我方才見一鳳凰花樹林,便摘了這最美的一朵來給你瞧瞧。”他将花捧在手裏遞上去,潤玉接過鳳凰花,目光流轉,微微一笑。這一笑便讓那鮮花亦失了顏色,旭鳳見了,不自覺地紅了臉。

潤玉将那鳳凰花拿在手中欣賞了片刻,回眼望見旭鳳仍是趴在他膝上,小臉紅撲撲的,甚是惹人心愛,便又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臉。

“此番回來得倒早。”他笑道,旭鳳以為他在說自己去演武場練武之事,言語之間不似往日那般刻意疏離,便歡喜得喜上眉梢,答道:“我思念兄長,自然回來得早。”

他聞得潤玉身上有一股往日沒有的濃郁香氣,且聞着暖暖的,他本就累了,此刻更是想撒嬌,便埋首在潤玉膝頭深吸了一口氣。卻忽聽潤玉又問道:“今天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聽得他一愣。

原來這天帝與魔尊一對年輕夫妻恩愛有加蜜裏調油,時不時地就變個樣子當做情趣,比如魔尊走前潤玉便化作從前做夜神時的打扮,魔尊對那個樣子的潤玉是求而不得輾轉反側,忽而美夢在眼前,又将要分離,便誓要把未來幾日的份都做了,胡來了三天三夜。他此刻一見這少年旭鳳,便不疑有他,只以為旭鳳是化作少年時的樣子也來逗他。

他哪裏想得到這竟真的是少年旭鳳,穿過時光而來?

可旭鳳心中卻另有主意。荼姚霸道,兒子的衣衫也是向來由她做主,她認為以金色紅色為主方能襯出他這世間唯一的火鳳的身份。可孩子年歲大了,終究對什麽是美另有見解,所以當有一日巧遇織女,他便悄悄地問可否替自己另做一身衣裳,以月白為色,越素淨越好。

織女想了想,“可是像夜神大殿那般的?”這少年皇子便臉紅得想要滴血似的,聲如細蚊般地道:“嗯,就是像他那樣。”如今終于穿在身上,卻還沒給兄長瞧過,不知兄長會不會生氣自己穿了他的顏色?他心中便一陣忐忑。

“不好看嗎?”

“好看。”潤玉笑道,眼前的旭鳳大約不過三千多歲的年紀,身量還未長成日後的偉岸模樣,若是站起來,只怕他和自己也差不多高。往日魔尊行事狂放,連他這個哥哥也沒轍,便時常忘了自己是他兄長,只軟下身子做他的妻子,如今這個小旭鳳卻實在赤誠可愛,仿佛是在活生生地提醒潤玉是他勾引了弟弟做了背德之事,令人頭疼。潤玉理了理他面上的發絲,道:“還是變回去吧。”

變回去才是他的夫君,不然就只是他的弟弟。

旭鳳一愣,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來。他失望地道:“不好看?”說着便掐起個訣來,換了一身紅衫。他一心只想追随兄長,便模仿兄長的穿着,不想東施效颦,被這“真品”令他換掉,便有些難過。

潤玉一看,他還來勁了!旭鳳雖是換了身衣服,卻仍是少年的樣子,還一副被數落了委委屈屈的表情——與他記憶中分毫不差!見他做戲做得如此來勁,潤玉本只是疲乏,現在是又好氣又好笑。他用手一推旭鳳的額頭,将他推得朝後仰去,笑道:“好罷,随你胡鬧。”——反正他是不能跟這樣的旭鳳親熱的,便只說道:“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會兒?”

旭鳳本是正委屈着,聽他這樣說,便少不得撒嬌幾句:“累,可累了,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來了。”

潤玉逗他:“哦——原來是來看輕曉,不是來看我的。”

旭鳳一頭霧水,“輕曉,誰是輕曉?”見潤玉提起輕曉便柔情似水的樣子,他本能地生出些危機感來。

——太會演了,好像真的不認識自己寶貝兒子了一般。既他這麽會演,潤玉也少不得配合幾句,說道:“輕曉呀,他是我的心肝寶貝。”

旭鳳聽了一愣,思及潤玉近日來疏遠他的種種舉動,原來是有了情人才沒時間見自己的?他一時間又氣又憤,說不出話來。潤玉哪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只記得他說累了——輕曉在正殿休息不能打擾,便拉着旭鳳去了偏殿,安頓他躺下。

旭鳳心裏委委屈屈,被他牽着卻只想撲上去将兄長一把抱住。可抱住之後呢,又該做什麽?他不懂情愛,自然不知道此刻應該如何親昵示愛,只想多靠近這人一點就好。他懵懵懂懂地被潤玉牽進房裏,卻見潤玉上前來親自替他脫去外衣,驚得不知如何是好。眼見潤玉離得近了,連一根根睫毛都數得一清二楚,那股暖暖的香氣更是直往他鼻子裏鑽,他滿臉通紅,只覺胸口小鹿亂撞。

潤玉卻不知情,将他那外衫脫了,又推着他去床上躺下。旭鳳糊裏糊塗躺下,心裏卻還在想,也不知那個“輕曉”是哪裏來的神仙,和兄長怎麽認識的?兄長也曾離得他那麽近麽?那……那他有沒有聞過兄長身上的香味?他若有,是否也像自己此刻一樣,心旌搖曳,起伏不定?

潤玉見他将被子拉起蓋住了半張臉,又是一陣失笑——旭鳳生得美麗,少年時自是也十分可愛,做出這等動作來也不違和,只讓人覺得想揉他兩把。他想着,便這麽做了,旭鳳果然抗議,他便又收手,欲要離開去上小朝會。

旭鳳見他要走,以為他又要去會“輕曉”急得叫道:“哥!我不舒服!”

不舒服還記得化形,顯然不是真的。潤玉也不理他,旭鳳急得撲上前一把抱住他腰,說道:“哥!你別走——求你。”

“……”潤玉沉默半晌,終是拿他沒轍,既是親密愛人,又是自己寵愛有加的弟弟,哪邊都被他占得死死的,只能嘆了口氣,揮手傳訊給邝露,自己回身抱住旭鳳,将他又塞回被子裏,自己以合衣躺在他身邊。

旭鳳得意,将被子展開蓋在他身上,手腳并用的抱上來,纏着他,嘴裏道:“你身上怎麽還是這樣冷,輕曉有我暖和嗎?”

輕曉真身是一條屬火的應龍,自然是暖的,潤玉笑道:“嗯,跟你一樣暖。”

旭鳳又是一陣氣結,只得抱着兄長漸漸睡去。見他睡着,潤玉也只得換了個姿勢,将他摟在懷裏,疲乏襲來,亦漸漸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潤玉卻被少年的驚叫驚醒了——他以為輕曉有異,慌忙睜開眼,卻發現懷裏空蕩蕩的,旭鳳哪去了?一擡眼,卻見一個高大身影背對自己站在床前,身穿玄衣烏發高高束起,不是那魔尊又是誰?潤玉見了他就心頭無端端的一甜,正要開口,卻發現他提着赤霄劍,劍尖直指……那坐在地上,一身紅衣,滿臉錯愕的,不是少年旭鳳又是哪個?

“說!”魔尊森森地道,火靈自劍身燃起,灼灼逼人,“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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