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驟變】

葉蘭陵一夜未眠，他背對着休憩的沈寧，側坐在紅木桌邊，望着桌上的油燈怔怔出神。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惶恐，沒有欣喜，如果換作其他人是否和自己這樣一般淡然，是不是應該佩服自己的适應能力呢？葉蘭陵想到此，不由搖頭笑笑。

這盞青瓷油燈非常漂亮。圓形飽潤的燈盤，口外撇至口沿又向內斂，底盤正中的牛型惟妙惟肖，嘴及雙眼略施褐色點彩，釉色青黃，開冰裂紋。應該是“瓯窯青瓷牛形燈盞”吧，自己對古物不是很有研究，如果米尼在的話，估計會高興得蹦跳起來。米尼，傑魯……執行任務的搭檔，二十年的夥伴，你們還好麽？第七小組的位置是不是有人來補上了呢？我想莫妮卡小姐一定會比我有用。傑魯，希望你能愛上莫妮卡小姐，她是個好人，至少……比我好。

葉蘭陵擡頭，看着雕紋窗外已泛白的天色。又是一天，能看見太陽就說明自己還活着，活着就該慶幸，畢竟這樣的機會不知道何時會突然不見。

“叩叩！”一陣敲門聲輕輕響起，侍女端着熱水進了屋。

“謝謝。”葉蘭陵忙接過刻花銅盆，見侍女還杵在那看着自己發愣，“多謝姑娘。”

侍女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道謝的話語，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回過神微紅着臉，些許緊張地準備伺候葉蘭陵梳洗。

“不麻煩姑娘，我自己會打理好的。”葉蘭陵微笑着将臉盆移到一邊，“姑娘不用招呼我了，多謝姑娘。”

“公子……”侍女為難地低着頭，不肯離去。

“放心，我不會告知玉大人的。”葉蘭陵看着侍女發髻上的那朵珍珠小花，“你去忙別的吧。”

“是。”侍女思量片刻，終于欠身退下，走到門邊忽然想起什麽，“公子，主人此刻在廳堂等候。”

“好。”葉蘭陵看着侍女關上房門。玉大人這就知道我和寧兒今早要辭行麽，一定是邕和他說得。葉蘭陵披上從沈家村帶出來的那件灰麻色長衫，走到床邊，拍拍沈寧熟睡的臉，“寧兒，我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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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蘭陵長發紮後，裝戴整齊，挎着那個小布包，和沈寧來到玉府大堂。邕和玉汶羨已在飲茶等候，邕的身後還站着一名陌生男子，精短的黑發，堅毅的神色，一身黑衣，腰間的青銅佩劍被單手握緊，犀利的眼睛正對視着自己。那種眼神，不像是第一次見面的禮貌，而是一種對敵人的審視。

葉蘭陵環視四周，發現沒有一個仆人，難道古代的辭行是件很嚴肅的事，不準任何下人在場的嗎？還是……出什麽事了？

一旁的玉汶羨站起身，手中拿着一卷黃色絹布，直徑朝葉蘭陵和沈寧走去，“你們這是來辭行的？”

“是。”葉蘭陵皺眉，莫名地有種不詳預感。

“恐怕你們不能離開玉府了。”玉汶羨拿起黃布，展開，“皇上聖旨，命高長恭十日後進宮面聖。”

“！”葉蘭陵看着黃絹面上的雙龍驚愣當地。

沈寧上前，一舉接下聖旨，細細閱起。而後，他擡頭狐疑地盯着面前的玉汶羨，“皇帝為何會得知我在此地？”

玉汶羨打開随手紙扇，“我也正在納悶，要說得知也不應該如此之快。看來……府中有皇帝的線人。”

沈寧抿着嘴，抓着聖旨的手微微顫抖，烏黑的大眼此刻卻變得深邃陰沉，他猛然拉起葉蘭陵的衣袖，“葉哥哥，別理他們，我們走！”

“走吧，走吧。”玉汶羨搖着白扇，“日後東窗事發，大不了我們三兄弟逃出都城，不再回齊就是了。只可惜我府中的仆人，全部都要被斬首示衆。”

葉蘭陵聞言，停下邁向門檻的步子。

“葉哥哥，別聽他的，皇弟不會如此殘暴，濫殺無辜。”

“哈哈哈……”聽到沈寧的話，玉汶羨笑出聲來，“當今後主昏庸無能，胡太後執掌朝野。不會濫殺無辜？那沈家村為何會被朝廷滅了呢。”

“你！”沈寧回神，瞪着一臉笑意的玉汶羨，“你多說有何用？柔然族已消失幾百年，就算我進宮面聖，你認為他們會相信我就是高長恭嗎？到時候，我們全部都是欺君之罪，一樣會被處死！”

玉汶羨微笑地看看怒氣沖天的沈寧，再看看沉默不語的葉蘭陵，“這就要拜托葉公子了。”

“我？”葉蘭陵側目，“我能做何用？”

“葉公子，玉汶羨有兩兄弟，玉府上下有近百來人，他們也都自己的家人。現在我們大家的性命都在公子手中，請思量片刻，勿一走了之啊……”

“等等玉大人，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葉蘭陵心中的不安在逐漸擴大，他知道有事情将要發生。

“請公子代替沈寧，作為高長恭進宮面聖吧。”

玉汶羨此話一出，葉蘭陵驚愕過度，蒼白的手扶上一旁的門欄。

“知道高長恭真正身份的人只有我們堂內這些人，朝中沒有一人知曉，再說葉公子的年齡相貌也符合高長恭的……”

“這件事和葉哥哥沒有關系，高長恭是我，我不會去皇宮，你們的死活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你們別想把葉哥哥扯進來！”沈寧打斷玉汶羨的話，拽緊葉蘭陵的袖子，“葉哥哥，我們走！”然，身後的人未動，沈寧驚訝地回過頭。

葉蘭陵咬着嘴唇，緊鎖眉頭，扶欄的手竟然突顯青筋。他看着腳邊近在咫尺的門檻，問道，“高長恭可有其他字號？”

沈寧擡頭，奇怪葉哥哥為何此時問自己的名諱，“我本名高孝瓘，又名高肅，字長恭。葉哥哥為何問此？”

葉蘭陵聞言，面露沉重之色。他微閉起雙眼，許久輕吐出一口氣，稍些平靜地說道，“寧兒，對不起，我們現在還不能走。”

“可是……”沈寧着急又擔心地望着葉蘭陵。

葉蘭陵轉身，對上疑惑滿溢的玉汶羨，“玉大人，廂房可否再借休息。”

“可……可以。”玉汶羨不敢置信地看着一直嘀咕的沈寧扶着葉蘭陵走回長廊，直到走遠，他快步來到邕面前，“大哥，他為何會如此輕易答應此事？”

邕皺眉，望着剛才葉蘭陵倚靠的門欄，不語。

“直，你覺得如何？”玉汶羨側身，對上邕身後的直。

“他不甚武功。”

玉汶羨黑線。問錯人了，這個武癡。

“不過，他身旁的小孩……”

“怎麽？”玉汶羨看着直難得露出疑惑之色。

直沒接下話，雙眼仍然目視前方。

玉汶羨徹底無語，他坐下一旁，端起小杯飲起茶，“我說大哥，您究竟作何打算？如果他真是星，這不是把星送到高玮身邊了麽？”

“若是禍星？”

“呵呵。”玉汶羨放下茶杯，爽朗地笑出聲，“若是天命真星呢？”

“那就再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