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回城】

重返邺城，正當清晨。幹冷的天空泛着一層淡紅色的薄紗，一些高樓屋頂上被照得光亮，街市起早的小販已經開始一天的忙碌。

葉蘭陵輕靠在邕的身後，手中緊捧着如鮮血般殷紅的“玄燻蓮”，花中的蕊圓潤飽滿。趕了一整夜的路，身心皆憊。回想起“幻巅嶂”的奇遇，就像做了一個冗長又驚險的夢，這個夢太過虛幻，虛幻得又如此真實。夢醒時分，返回現實，卻發現現實也成了夢。只有在臆想的夢中，才能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地靠在你身邊，親近你。

“籲——”随着一聲劃破寂靜的喝馬聲，葉蘭陵清醒了幾分，他睜開眼，面前的玉汶府三個字映入眼簾。在這呆久了，似乎習慣了古代的繁文缛節。呵呵，葉蘭陵苦笑地搖頭，看來以後是用不着國際通用語了。

“吱——”三人還未下馬，便看見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玉汶羨依舊是一身寶石藍長袍，手搖那把墨白折扇。他欣喜地跨出門檻，飛快來到邕面前，看着邕扶下勞頓不堪的葉蘭陵，“大哥……葉公子……”

葉蘭陵依着邕，下了馬，長途的颠簸還是有些吃力，他穩了穩身，看着激動、急切又疑愁的玉文羨，微微一笑，捧起手中的“玄燻蓮”，“玉大人，我們找到了。”

“啊……”玉汶羨握着紙扇的手顫抖着，想伸手去觸摸“玄燻蓮”，卻又有些不知所措。

邕瞅了一眼呆愣緊張的玉文羨，皺眉。這個家夥消瘦了很多，面露憔悴，雙目布滿血絲，看來這些日子他也不好過，“進去再說。”

玉汶羨愣了片刻便回過神來，看着邕攬着葉蘭陵走進屋去，看着抿嘴鎖眉，一臉憤氣的吉如連，以及看着那只樣子怪異，大搖大擺躍進府裏的白毛小怪物。玉汶羨扯了扯嘴角，搖搖頭，喃喃自語起來，“有好事，有好事，但願不要有壞事，先皇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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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大人，正如你所見，此物便是‘玄燻蓮’。”葉蘭陵剛入廳堂便迫不及待地将“玄燻蓮”遞與玉汶羨，透支的身體沒有邕的支持，勉強扶靠于木椅。

玉汶羨小心翼翼地接過散發紅光的“玄燻蓮”，他睜大雙眼，激動卻又擔憂。激動的是托星的福，伏羅終于有蘇醒的希望了；擔憂的是蘭陵那蒼白的臉色，這趟行途下來，他似乎愈加虛弱，為了伏羅……為一個和他毫無關系的人，是什麽能讓他不圖所報，他的心真的不會跳動麽？

“玉大人。”葉蘭陵疑惑低頭盯着“玄燻蓮”發愣的玉汶羨，“請取一枚銀針來，我要取下蓮心，爾後便可用預備的藥皿熬藥引子。”

“啊……好的。”玉汶羨回神，看那金黃色的米粒蓮心，心尖一暖，“速取銀針和藥皿。”

“是。”女仆應聲遵命，腳踩碎步，奔走疾步。

“玉大人，我曾在伊公子房門前看過三個白色大盤，不知現在還在否？”

“在的，因為平時伏羅的藥需要無根之水，所以我一直将雪瓷盤置于露天下，以接天地無根水。”

“那就好。”葉蘭陵松了口氣，開先并未提及未落地面的雨水，現在好了，可以不用耽誤時間，“一會兒挑出蓮心，即可将其與無根水一起放入銀皿中熬制。大約半個時辰，便可服用。”

“大人，針已取來。”女仆奉上銀針和藥皿，退至一旁。

“葉公子，請。”玉汶羨雙手緊托“玄燻蓮”，看着那根細長泛光的銀針，輕挑起金燦燦的花心，放入銀白的圓形藥罐中。

“這下就好了。”葉蘭陵露出笑容，終于成功了一半，“玉大人可以煎藥了。”

“啊？”玉汶羨有些驚愕地看着手中失去心的“玄燻蓮”，方才還赤紅到刺眼，此刻卻灰褪為敗萎，花瓣逐漸縮小、幹枯，最後全部脫下飄零落地。原來失去心，真的不會成活，花且是如此，何況是人。

“咳咳……”葉蘭陵忽起一陣輕咳，病态的嫣紅又泛顯于臉頰。邕移現到葉蘭陵身邊，拍着他的背脊，撫順呼吸。

玉汶羨看着兩人似乎習以為常的親近，不知道是喜是憂。大哥的性情無人能夠揣測，他的想法感情更是不露痕跡，他對蘭陵的過分态度，是真心實意嗎？若是一時興起，那誰能保護蘭陵，我一個人能行嗎？玉汶羨握緊手中的藥皿，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兩個人。不！我能做到，我也必須做到！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星，為何要受到任何人的傷害？

“葉哥哥！”一聲驚呼伴随人影沖進廳堂，一把抱住那席黑衣，“葉哥哥，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葉蘭陵緩了緩呼吸，低頭看着緊抱自己的沈寧，微微一笑，“寧兒，我回來了。”

沈寧起身，忙左瞧瞧右看看，打量起葉蘭陵的周身來，“葉哥哥，你有沒有受傷？是毫發無傷嗎？”

“我沒事，我很好，寧兒不用擔心。”葉蘭陵好笑地拍拍沈寧的腦袋，“咦？寧兒是不是長高了？”

沈寧一振，停止了所有動作，慢慢擡起頭，凝視着上方的葉蘭陵，不語。

“主子。”突然出現的直，瞬現在邕的身後，還是那身影衛衣，腰間的佩劍晃蕩刺目，透着殺氣。依舊是一副面具似的臉，忠誠地服從于眼前的人。

“恩？好像你真的長高了。”葉蘭陵比對着沈寧的個頭，“以前你在我的腰下，現在到上邊了。這些天你怎麽長這麽快……等等，你不是有凝容術，不會長大麽？為何現在又……”

“葉哥哥……”沈寧伸手撫上葉蘭陵散落下來的長發，微側過身，特意忽視掉旁邊那道逼人的視線。

葉蘭陵察覺到某種異常目光，驀地，他回過頭，看着邕身後的直，他……為何如此看着寧兒，這個為命令而生的人，為何有這種眼神，難道這些天發生了什麽。

“咳咳！”被忽略的白澤忽然出聲打破沉靜，一下子跳到中央的香木案子上，“我渴了，我要喝水。”

“啊！你們聽見沒？他……他說話了！”玉汶羨驚訝誇張地指着悠然飲茶的白澤，“這……這是個什麽怪物！”

“說我是怪物，你還真是相當沒有禮貌呢。”白澤擡擡前爪，“我可是你們的祖王父。”

“你你你……祖王父？”

“別再指了，快去熬藥吧。”白澤撓撓耳朵，“別再浪費大家的期望。”白澤繼續舔着茶水，眼神不經意地撇到沈寧，他白白眼，撇開對方不友好的視線。

沈寧盯着白澤，試圖看清他的靈魂，卻發現什麽都沒有。不能探知靈魂，即沒有靈魂。看來這只怪物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罷了，我先去熬藥，一會兒你們要好好講給我聽。”玉汶羨收起折扇，捧好救命的藥罐，瞅了瞅一直端坐在角落，過分安靜的吉如連，搖搖頭，大步邁去藥房。

“主子，有要事禀告。”直低聲出言。

邕聞言，揚手一揮，直和一語不發的吉如連便消失在偌大的廳堂內，一下子只剩下三人一獸。邕低下身，看着臉色蒼白的葉蘭陵，皺眉，“快回房去，這些天你都沒有好好休息。”

聽聞邕似惱似柔的話，葉蘭陵心中悄悄一緊，他輕輕仰起頭，對上邕深邃的目光，嘴角微微翹起，“你也是。”

一股靜谧到暖心的氣氛在堂內蔓延，葉蘭陵溫柔地凝視着深愛之人，這樣看着就像擯棄了所有的忌慮，沒有任何人的禁锢，所有的一切只有我和你。

“葉哥哥，我們回房去吧。”沈寧的出聲打破了寂靜，他挽起葉蘭陵的手，“你看你這些天又瘦了這麽多，快點回房去睡會兒。”

“啊……好的。”葉蘭陵被沈寧拽起身，往大門走去。他回過頭，看着依然站立在桌邊的邕，還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葉哥哥，快點走吧，待會兒你又要忙了，趕緊趁現在去休息休息。”沈寧拉着葉蘭陵的胳膊，跨出門檻時，驀地，他回頭，微斂的雙目陰戾地盯着廳內的邕，抓着葉蘭陵的手不自覺地愈加用力，就像是在宣誓，宣誓着所有權。邕，我可不管你是何人，葉哥哥……蘭陵，他是我的，是我高長恭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