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指引

很多時候，時空碎片出現的場景都與它內部的場景相對應，而小部分的時空碎片雖然會走遠一些，若是沒有被特殊救援隊的人發現，它也會慢慢繞回原點。

誕生于何處，便歸于何處。

因此，這一次被困在時間裏的人，極有可能是消失于1號線上。

1號線也是許言每日上班會乘坐的地鐵線路，當車廂門打開，他随着人群一起進入時，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過去趕地鐵的時候。

熟悉的環境，令許言瞬間就把自己從新身份中剝離出來，回到了仍是一位普通哲學老師的時光。

進入車廂內坐下，像以往一樣，他觀察着車廂內的每一個人，從而獲知不同的情緒與心态。新的站點送走一波人，又會迎來一波人，不同的面目紛紛從他眼前掠過，也是将不同的故事在他眼前匆匆展現。

不管所見之人的心情如何，故事是否豐富，許言都只羨慕他所擁有的迷茫與未知。

他的精神世界再豐富，都無法彌補缺少未知帶來的孤寂感，他害怕這樣的孤寂，卻常常與孤寂相伴。

探索星河宇宙，翻閱衆多書籍，成為一名教書育人的老師，他熱切追求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給自己帶來一些未解的問題，讓他的生活多一點神秘感。

因此在時空碎片出現在眼前時，他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在宋霆詢問他是否願意成為一名時空修複員時，他被即将面臨的未知生活深深吸引了。

神聖，光明是這個身份的象征，但是充滿未知的生活，更是這個身份的真實現狀。

他寧願陷入沒日沒夜的不安中，也不願回到過去那樣空虛無聊的生活。想到此處，他才回歸到時空修複員的身份，想起自己正在執行的任務。

地鐵到了最擁擠的路段，忽然湧進了一大波人，許言給一位老人讓座後便站到了門邊，

車廂內瞬間站滿了人，阻擋着他的視線，他只能背靠着門，靜等時空碎片的主動出現。

宋霆的話是很有效的定心丸，讓他此刻的等待不會焦躁。

地鐵即将到達下一站時，報站廣播響起，‘列車即将到達啓雲站，請前往啓雲站的乘客做好準備，依次從右側車門下車，下車時請注意列車與站臺之間的空隙’

安靜的車廂內回響着廣播聲，大部分都是低頭看手機，只有即将到站的人才會有些動靜。

在車廂門即将開啓的那一刻，許言終于看到了從左邊車廂飛來的亮光，眨眼間便來到了他的面前，飄浮在他的視野裏。

他側過身去，為下車的人讓出空間，而時空碎片也跟着他往裏飛，停在了他的肩膀上，許言看着始終圍繞在他身側的‘小水珠，眼露笑意。

其實他與時空碎片是互相幫助的關系，他用盡全力去拯救裏面的生命，而時空碎片能讓他的生活少一些孤寂。

1個小時多過去，終于到達最後一站連春站。走出車廂後，許言一直留意着自己的四周，這個’小水珠‘十分聰明，無論他往哪個方向走，它都能緊跟在他身邊。

從C出站口出來，宋霆的車已停在路邊，許言加快腳步進了車內，宋霆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看他不慌不忙的樣子便知道任務進行得很成功。

時空碎片慢慢跑到了他們兩人之間，宋霆不吝誇獎道，“你做得很好。”

深明大義的組長總是喜歡鼓勵式教育，許言很受用，笑着應道，“嗯。”

他的笑也感染了宋霆，讓臨近任務就變得嚴肅的組長重回了輕松的狀态。

回去的短暫車程比過來時輕松了不少，其實是許言自己釋然了很多。在地鐵上思考的那些問題有了延續，他喜歡神秘與未知，而眼前之人正是他看不透的領域……

難得的契合，難得遇見之人，怎能輕易放過。

連春距離郊外不過6公裏的距離，不到20分鐘的時間，他們便回了安全屋。車子在車庫內平穩地停下後，許言率先走下了車，他習慣了被時空碎片緊跟的感覺，然而此時，即使他沒有将門關上，時空碎片也不再跟着他出來了。

等他關上車門，這個小東西更不可能出來了。

它和上次的時空碎片一樣，更喜歡圍繞在宋霆的周圍。

宋霆走下車後，它亦是跟着出來，飄浮在他的身側。許言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時空碎片上，因而也一直停留在宋霆身上。

宋霆發現了他的視線後，又看到他面帶不解，笑着問道，“是不是很好奇，他為什麽不繼續跟着你？”

許言誠實地點了點頭。同樣是時空修複員，他不知道自己和宋霆對時空碎片而言，有着怎樣的不同。

宋霆卻又問他道，“許言，你認為時空碎片的本質是什麽？”

“它是……”

時空碎片從何而來，許言很清楚，但是問到本質……哲學家很喜歡探究事物的本質，用他們的智慧看穿混亂邏輯帶來的重重迷霧，從而看到事物的內核。

許言身為一位哲學老師，時常有一些空泛思考，其實也是在追求本質。但是，他從來沒有思考過時空碎片的本質……

是人類試驗失敗留下的痕跡？

還是時間對人類的一次寬恕？

不，這些也都是表面的答案。許言想清楚後回道，“是生命，是被困住生命。”

時空碎片裏所有的場景都是虛幻的，唯有人是真實的。李一多的畫面已經給了許言答案，那些靜止的花草樹木，跟着時空碎片的破解一起消失了，而與李一多的生命有關聯的車輛，卻沖出了現實中的懸崖。

宋霆肯定了他的答案，“很對。它之所以能找到我們，正是因為想活下去的心情，而我是打開生門的鑰匙。”

沒有宋霆這把鑰匙，他們三個人的能力再強大，都是無濟于事。

許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他們離開了車庫，臨近五點，外面的天色已經昏暗，這裏的夕陽再次落下了。

而在數不清的小世界裏，還有衆多無法墜落的夕陽。

時空碎片被宋霆攔在了屋門外，只能在二樓走廊裏徘徊。傅烨走上二樓來，拿着測量器站在樓梯口處，等着時空碎片慢慢飛到他的兩手之間。

迷路的時空碎片在時空修複員的指引下，飛到了他的手心之上。不等組長的吩咐，傅烨先對它進行測算。

外面的準備工作差不多了，屋裏的許言卻剛換上制服。他忍不住照着鏡子多看了自己幾眼，可是，無論他怎麽看，都沒有宋霆那樣的氣質……不夠酷，不夠爺們。

他失望地戴上護目鏡出了門，很快就與那位很爺們的組長相遇了。

宋霆僅僅是一個站得挺直的背影，就足夠爺們。

許言第一次穿着制服在宋霆眼前亮相，向宋霆走近的過程裏，他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衣領，又正了正腰帶，手中的不安動作停不下來。

聞聲回過身來的宋霆，在見到許言的那一刻，眼中似有些許波瀾，神色微動，這短暫的神情變化讓許言捕捉到了。

宋霆卻很快讓異樣的情緒隐沒于平靜的目光中，在許言走到他身旁後，說道，“這件衣服還是太大了。”

原來是因為衣服太大了……

許言此時明白了他眼中的異樣從何而來，安定下情緒回道，“沒事，我覺得可以……”

看到宋霆的手正向他的臉靠近時，許言的情緒又不平穩了，他呆滞得話也說不出來。

宋霆伸手過來為他調整了一下護目鏡的位置，只用了幾秒的時間，如此短暫的幾秒，對許言而言卻很漫長。

他差一點就要維持不住表面的冷靜。

而宋霆收回手後說道，“衣服太大會影響你的速度。”剛才那樣的動作随着他平靜的話語頓時成了很平常的小事，這位組長，不論是在怎樣的時刻，都比許言要鎮定自在。

而他又嚴肅道，“許言，我們并不知道裏面會發生什麽，所以要以防萬一。”

宋霆嚴肅起來，便說明他認真了。還在恍惚中的許言回道，“知道了。”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明天我就讓老王把衣服改小一點。”

“嗯。”

改小吧，改小吧，都聽你的。

此刻的許言屬于盲目聽從。

四人在一樓大廳處聚集，整裝待發，而時空碎片正懸浮在他們之間，等待着被開啓。

傅烨向宋霆彙報他的測量結果，“有兩個人，但空間很小。”對于增加的人數，他感嘆道，“這還是我們第一次遇到兩個人的時空碎片。”

琢磨一個人的選擇就夠不容易了，這回又多了一個人，顧曼雯也擔憂道，“會不會難度加大？”

他們兩位老成員都陷入了恐慌中，許言這位新人的壓力就更大了。宋霆及時制止了他們的過多憂慮，“不要慌，也不要多想，随機應變便是。”

三位組員齊聲回道，“是。”

組長正在要在這樣的時候展現他的魄力，宋霆的臨危不亂也是他們執行任務過程中的定海神針。

生門的鑰匙即将開啓，宋霆說道，“準備進去，閉眼，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