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欲蓋彌彰

許言沒有猶豫，回道，“是。”

他走到靜止的三人之間，腦海裏紛雜的信息在反複地觀察每人的面目之後，漸漸有了完整的思路。

“李正道是一位律師，他一定很熱愛自己的職業。他也是一位優秀的律師，公平與正義可是說是他的一生所求。然而他在那一天，面臨了一個難題，他的孩子犯罪了。”

許言轉過身彎下腰來，将視線停留了跪着的兩人身上，“任霞是一個很寵孩子的母親，李樂發給她的那些話，漏洞百出。她這位母親知道自己的孩子犯罪了，第一個念頭就是保護他。”

“而李樂，他沒有愧疚之心，只是在希望自己的父親放過他。身為律師的孩子，他對公平與正義，卻沒有多大的追求。”

許言再次來到了窗邊，望着外面嫣紅的天空，望着那遠處的鐘樓，他在琢磨李正道的內心，“李正道在替他的孩子愧疚，那個孩子就在他此時遠望的方向，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是一個律師，一個發誓要為受害人找回公道的律師，但是他的妻子和孩子正跪在他的身後，祈求他，不要去觸碰正義，不要做一個鐵面無私的父親。”

“諷刺，沉痛，愧疚，自責……李正道此時的心情太複雜了。”

當許言将三人的內心揭開，這靜止的時空在另外三人眼裏，變得靈動起來，他們也看懂了遇難者的情緒。

顧曼雯說道，“李正道的選擇是，要不要幫自己的孩子隐瞞犯罪事實。而任霞和李樂，是在糾結什麽？要不要再勸李正道嗎？”

任霞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自首，李樂也毫無忏悔之意，顧曼雯認為他們面臨的選擇，肯定與正義的父親完全不同。

許言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想。

宋霆在此時提醒了一件事，“李樂肯定有自己的手機，你們剛才的搜查沒有搜出來……”

負責搜查李樂房間的人是傅烨，他确定自己沒有放過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李樂要麽是把手機藏起來了，要麽是把手機銷毀了。”

顧曼雯回他的話，“他肯定沒藏家裏，我剛剛都拿你的探測器把屋裏每一個地方都掃過了，只找到任霞的手機。”

她只能問宋霆道，“組長，需要我再搜查一次嗎？”

宋霆搖了搖頭，回道，“我們只需要把這書房再搜查一次。”他過去拿起傅烨的探測器，自己動手開始搜查。

顧曼雯此時才反應過來，“對哦，我還沒拿探測器掃過書房！”

探測器随着宋霆的走動，漸漸搜查過每一個角落，許言看着他在單人沙發邊上蹲下，将探測器靠近地面……然後等來的響應。

許言立即走到了他的身旁，宋霆也立即推開了沉重的單人沙發。一個普通的小孩，藏東西的伎倆肯定比不過他這位前任特警。宋霆直接掀起了地上的一塊木板，深藏着的手機現出了真身。

許言将手機拿了出來，将其開機，“他把手機藏起來了，反而是欲蓋彌彰。”

宋霆說道，“這個孩子，一直在做欲蓋彌彰的事。”

生病請假，欺騙母親，隐藏手機……每一件事都在暴露自己。許言感嘆道，“我慶幸他還只是一個孩子，這樣他的作案手法還不夠成熟，容易被我們發現，而我又心痛，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宋霆卻看向了窗邊的人，說道，“他的父親，比我們更心痛。”

是啊。

為人父母，知道自己沒有教育好孩子，會很心痛。

許言的父母對他最大的關愛，就是良好的教育。

他們也一直以此為榮，總是說，‘有你這樣的孩子，爸媽很榮幸。’

只有他們這樣誇贊的時候，許言才能感受到，自己是他們的孩子……

而李正道是一位嚴格的父親，他對自己的兒子寄予厚望，因此……他的失望只會越大。

傅烨解鎖了第三部 手機，“李樂把微信裏的聊天記錄删了，我需要一點時間恢複。”

傅烨說的一點時間，真的就是一點時間，他這句話剛說完，下一秒就接着說道，“出來了，這些都是他跟王亮的聊天記錄，我只放出8月20號之後的。”

這一次的聊天記錄通過電腦投射出來

【微信】

裝逼牛人：你快到了嗎？

王亮：嘿嘿，快了，你确定你爸媽不會回來？

裝逼牛人：不會，放心，該用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

王亮：親愛的小樂樂，等着我，我馬上就到！

王亮：你今天還要在上面嗎？

裝逼牛人：你也想來？

王亮：當然，當初說好的輪流，你都幾次了？

裝逼牛人：行吧，這次給你。

……

裝逼牛人：你怎麽回事？為什麽要在我脖子上面留痕跡？我差點就要被爸媽發現了！

王亮：我也不是故意的啊，那種時候，誰會想那麽多啊。小樂樂，不要不開心嘛！親親！

裝逼牛人：親個鬼啊！你以後給我注意點，不然老子就換人！

王亮：換人？除了我，你還能換誰？

裝逼牛人：我在地鐵上遇到的一個大帥哥。

裝逼牛人：（圖片）

……

李樂放出來的十年之前的大帥哥，十年之後依然很帥……如此肯定，只因他就站在這間書房裏。

嘶……

許言萬萬沒想到，自己是以這樣的方式看到宋霆的過去。照片裏的宋霆，應該還只有22歲，那時的他，身材還沒有現在健壯，穿着一身純白的運動服，顯得他的皮膚非常白。

十年後的宋霆，簡直比他黑了一個度。

當然，臉沒有太大的變化，歲月在他的臉色就沒有留下過痕跡，十年前和十年後，完全是一樣的帥氣。

宋霆站在擁擠的地鐵裏，看似專注于手機上的信息，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其實他正被周圍的視線困擾着，許言感覺到他那時的煩躁，正在思考要不要于下一站走出擁擠的車廂。

十年前的宋霆好懂很多。

不像現在，怎麽看都看不懂。

22歲的宋霆啊，竟然以這樣有些荒誕的方式出現在許言眼前。他看着32歲的宋組長，歲月沒在他的容貌上留下痕跡，卻在他的內裏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因此，眼前的人厚重得像一本書，一本難懂的書。

不擅長數學的許言想把他比作數學書。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宋霆笑了，“很驚訝嗎？”

他所看到的許言，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而另外兩位組員回答了組長的問題，點頭如搗蒜。

顧曼雯還說道，“組長，這能不驚訝嗎？我們在一個小孩的手機裏發現了你的照片哎！”

宋霆沒有回應，他對這樣的事毫不在意。許言卻說道，“你當時知道他在拍你，卻沒有阻止。”

宋霆告訴他事實真相，“當時太多人拍了，我懶得管。”

許言，“……”

宋霆的話，讓傅烨覺得受到了傷害，他從沒體會過這樣的苦惱，有生之年應該也體會不到。“我們還是繼續看聊天記錄吧。”

被一張照片轉移的關注點，又回到了原位。

【微信】

王亮：這人一看就是直男。

裝逼牛人：直男才香。

王亮：你有病。

裝逼牛人：像咱們這樣喜歡男人的，正常過嗎？

王亮：喜歡男的怎麽了？

裝逼牛人：別跟我争論，你敢告訴你爸媽嗎？

王亮：我現在不敢，但是等我工作了肯定可以。

裝逼牛人：你真是天真。

……

王亮：我告訴我爸媽了。

王亮：我還說了，我有男朋友。

裝逼牛人：你什麽時候有男朋友了？

王亮：你不就是嗎？

裝逼牛人：咱們只是炮友，只做不愛。

王亮：炮友？你跟我說只是炮友？

裝逼牛人：我從來沒說過喜歡你吧。

王亮：你說過！你說喜歡跟我在一起的感覺！

裝逼牛人：我沒說喜歡你，只是在說你是一個合适的炮友。

王亮：你就這樣把我歸為炮友了？李樂，你就是個人渣，當初是你招惹我的！現在跟我說只是炮友！

裝逼牛人：我是招惹了你，但我沒說過要跟你談感情啊！我們之間一直都是互惠互利的關系，很公平啊。

王亮：公平個屁，你欺騙了我的感情！

裝逼牛人：王亮，你這樣就不對了，我們之間不适合有感情。首先我們的成績，我是在實驗班，你是在普通班，這就注定了我是985，而你是普通本科，我們以後的生活肯定不一樣。然後你也不是我最喜歡的長相。

王亮：原來你一直是這樣看待我的……

王亮：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麽要招惹我？我把心都掏給你了！

王亮：我為了你跟家裏人出櫃！為了你跟家裏人鬧翻！結果你告訴我，我們之間只是炮友！

王亮：老子需要炮友嗎？我拿你當男朋友啊！

裝逼牛人：我不喜歡你，我說得夠明白了吧。別糾纏，我們好聚好散。

王亮：不糾纏，但我不會讓你好過！你給我造成的傷害，我會加倍奉還！

……

王亮【語音】：李樂，是不是你把我的性取向說出去的？

裝逼牛人：不是我。

王亮【語音】：除了你，還能有誰？你挺會造謠啊，說老子喜歡被壓，說老子喜歡受虐，說老子天天想着男人！李樂，你不就是想讓我在學校裏待不下去嗎？我告訴你，老子就算是被你逼瘋了，也不會放過你！

王亮【語音】：我在學校裏要遭受過多少冷眼和侮辱，我都會記着！十倍百倍地還給你！

裝逼牛人：你怎麽跟女人一樣麻煩？非要跟我糾纏不休嗎？

王亮【語音】：你不是要讀985嗎？等你考上了985也甩不掉我，我會到你的985裏傳播你的人渣事跡，讓全校的人都知道李樂是個gay！是個離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下賤貨！

裝逼牛人：王亮，你冷靜一點，何必拉我下水？

王亮【語音】：李樂，你把我逼到了絕路，你覺得我會容許你過得這麽自在嗎？

王亮【語音】：地獄，我們要一起下。

裝逼牛人：你別太過分！

王亮【語音】：我們兩個，到底是誰過分？李樂，你帶我走上了這條路，卻半途甩了我，你害我失去了原來的生活，現在只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王亮【語音】：呵！一中的學霸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跟你一樣，虛僞，惡心！在你們眼裏，我就是一個瘋子，可我覺得，你們都是傻子！

王亮【語音】：李樂，你別想逃，明天你就會跟我一樣了！我說過了，地獄要一起下！

裝逼牛人【語音】：你自己該死，為什麽要帶我？是我逼你喜歡男人的嗎？是我逼你喜歡我的嗎？老子根本沒讓你喜歡我！

裝逼牛人【語音】：你的性取向根本就不是我洩露的！

裝逼牛人【語音】：你自己想死就去死，跟我無關，我還想活命呢！

王亮【語音】：明天學校見吧，等着吧李樂，你會成為第二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