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星光璀璨
記者們聽到呼叫聲後,搶于醫生之前進入了病房,架起攝像機就來勁兒,一副勢不可擋的架勢。
袁豈咳了兩聲,伴随着氧氣罩裏面的水霧消散,只見平靜的他突然睜開了眼,怒目而視,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恐,“火滅了嗎?人救出來了嗎?”
我不顧中華婦女五千年的道德廉恥束縛,瞬間去牽住了袁豈的手,飽含深情卻同時鎮定地道:“你放心,一切妥當!”
我把控着語氣,盡量說得像《泰坦尼克號》那樣的感覺,可是……袁豈只掃了我一眼,然後便抽回了手……
抽回了手啊……致命的嫌棄啊!我簡直想從這棟樓上跳下去雪恥。
可是,當天的報刊新聞給了我安慰,因為上面的标題幾乎是:負傷火警蘇醒開口詢問他人安危,警嫂不離不棄深情牽手安撫。
可是……記者們難道不知道幫我P圖嗎?圖片上的我,怎麽形容呢?……樸素!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位久居鄉鎮操勞農田的村頭霸王花模樣兒。
比起袁豈來,我确實黑得夠徹底。
我沉浸在新聞裏虛無的假象中,弟弟卻無比遺憾地告訴我,他為了與我們同行去大隊(他豔陽天不能現身),因此又花費了一次特異功能。
本來我是很在乎這特異功能的使用方式,應該都用給我啊!可是,姐姐我現在心情好,這件事也就算了。我親自前往去看望了袁豈,算是節約了一次特異功能的使用次數吧。
想想袁豈,我的內心就滿滿的。至于是什麽填滿了心胸,我也不清楚。就是高興。
“他比上次黝黑了些。”我回想道。
“黑皮膚可不好看。”袁駒突然冒出一句。
我瞪了天花板一眼:“誰說的,黑色是健康膚色。你不知道國外現在還非常流行‘美黑素’呢,跟我們的‘美白霜’有一拼!我這麽白,他黑黑的,以後生了孩子就像……”
“斑馬,或者熊貓。”
我抓起正投朝着聲音的方向擲過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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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沒工夫跟他鬥嘴,我還要繼續回憶呢,“今天他抓起了我的手,他的掌紋我現在都記得。”我甜蜜地聞了聞手心。
袁駒惡心地一暈,“都快三十的姑娘了還思春,簡直不怕丢人。”
“我有什麽好丢人的,我現在可是說給鬼聽!”這句話一說完,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回頭去看袁駒。
他表情上有些淡淡的難過神色,我連忙去扶他,“哎呀,姐姐就是一時嘴快,你別上心啊!”
他順勢摟住我的臂膀,“如果對你說的話都要生氣傷心的話,那這人都沒法兒做了。你那麽毒舌……”
我理虧,我不跟你計較。
“姐啊,陪爸媽出去溜達溜達吧。”袁駒眼神裏滿是哀傷。
确實,爸媽這段時間負擔太重了,我擔心他們受不了壓力。出去走走也确實是一件好事情。
“但是就怕爸媽不去。”我為難。
“放心吧,回去的!”袁駒信誓旦旦。
“你該不會用超能力吧?”
“超能力又不能控制人的心。”他學着我的白眼兒,活學活用。
“那超能力能窺探內心不?你今天怎麽讀懂了我的心?”
“肯定不能窺探啊!不過你當時那犯花癡的眼神兒啊……啧啧,要是被記者拍到了,又要被網友罵——不尊重烈士。”
切……還以為可以窺探內心呢……那樣的話,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知道袁豈內心的想法了,那這樣就可以幫助我快速跟他在一起呀!
一想到這茬兒,我內心的那個歡樂啊,無以言表。
如袁駒所料,爸媽答應去濱江路轉轉。
一行人出門前,媽媽突然叫住我,讓我給客廳裏弟弟的遺像拜拜,我照做了。
我起身時,看到袁駒在給媽媽理紛亂的鬓發,可是沒有奏效,一次又一次的撲空。
我趕緊去幫媽把頭發捋了捋。
突然的,媽抓住了我的手,驚慌地轉身喊道:“駒兒?”
一看是我,那眼底深處的失落難以言喻,是鸩毒啊,将會在她每一個午夜夢回時,每一次興高采烈時,每一回佳節重逢時滲入她的骨髓,吞噬她的健康。
她的後半生都會時常恍惚她的駒兒還在人世,可是她每一回的失落就要揪幹她所有的熱忱,讓她郁郁寡歡,黯然神傷,直到生命的盡頭。
我的眼眶濕潤了。
“老婆子在說啥呢?”爸爸帶着呵責的語調道。
媽尋尋覓覓的眼神兒在我身旁打轉兒,她想捕捉的是袁駒,我知道。
“我剛才明明聽到了風裏有駒兒的聲音,聞到他枕頭上那個同樣的氣味兒啊?!”媽恍惚道。
袁駒此刻就和媽媽正面相對,他撫上了媽媽的面頰,可是媽媽看不到這一切。
“走啦。”爸爸催促道,媽媽也只好放棄,她知道自己神經質了。
我很想告訴爸媽,袁駒就在他們的面前。但是我不能,因為告訴了他們,他們也看不見,這樣的失落更是多一重的打擊。而且,袁駒還沒告訴我他什麽時候離開,這是最關鍵的。如果他不離開,那我可以告訴爸媽,他回來了。可是……如果他回來了又離開,這讓兩位老人再次經歷一回離別,這麽殘忍,我做不到。
濱江河堤,晚風陣陣。有些楊柳的絮兒紛飛。
“以前你和你弟弟就愛撿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弄回家,也不好打掃。”媽媽愛憐地把一枚落英兒揣在手心,愛憐地護住一個拇指嬰兒一般。
突然,爸爸過來牽住了媽媽的手。這是我好多年不曾看到的情景了。爸爸在我的映像中,總是“端着”的感覺,而媽媽總是扮演着娴淑的靜安模樣兒,大難來時,他牽起了她的手,想的也不過是彼此多一份牽絆,知道彼此之間還有一份牽系,未來漫漫長路,一起走啊。
“駒兒以前喜歡文字,說什麽柳絮是……”媽媽在回憶。
爸爸突然含笑,接口:“是夏雪!”
“對對對,當時這個比喻還被隔壁的劉老師誇獎了!”
爸媽相視一笑,都陷入了美妙的回憶境地中。
“除了比喻句,還有各種說法也不一樣,什麽‘針線活兒’叫‘女紅’,你每晚抿一口兒叫‘淺斟’……”媽媽看了一眼老爸,歲月的魚尾紋慈祥而安寧,“星星也不叫星星,叫星子!”
說這話時,倆老同時擡頭。
黑漆漆的天際,無限延伸,不見半點星子。
“現在污染重了,也沒星子了。”爸爸道。
媽媽也陷入回憶,“記得我們談戀愛那會兒你就說要在星空下親我,結果這個諾言一出,連續下雨,下了好幾天。那幾天過後,你家人就來提親了!”
爸爸羞赧:“有孩子在呢,說什麽不害臊的話呢!什麽親不親的……”
我捂嘴淺笑,“按照弟弟的話說,那叫‘吻’!”
倆老面頰前突然風動,他們自然而然地順着着風再次仰首。
突然間,星光璀璨,熒璨流轉。
我對着旁邊的袁駒壞笑,然後唇語:“我們倆該避避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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