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真相何處

我們總是急于聽到答案，考完試想知道自己的成績，運動後想知道燃燒了多少的脂肪，梳化後想知道別人心中自己的美豔程度……我們永遠急于知道答案，但是很多答案是我們承受不起的，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

粲然突然岔開話題，毫無征兆的。很顯然，她跟我之前的恐懼心情一樣，怕知道答案。

答案有時候是很殘酷的，比如這次的火災，真相竟然被曝出是“人為事故”。

新聞上面報道，上次襲擊我的那個人竟然是這次的始作俑者。

國家機關以及政/府部門對這次的事故非常重視，成立了專項調查組來對這次的事件進行調查。在調查中發現，起火的廠房內各項設施并無明顯的異樣，規定時間申報檢查以及檢修的各項措施也都完善和落實了，因此廠房內的事故隐患而致使火災的這一點情況可以排除。

而調查組在成立小分隊的第三天，這個姓王的人便因為搶劫罪入警局，同時他還連帶招認了自己在這場火災中有不可饒恕的罪名。

他本是工廠的2號倉庫守門人，卻因為自己擅自使用大功率電器致使了生活區的老化線路燃火，最終毀掉了存放在門衛室的許多資料物件。他當時就報了火警。

本來燒毀資料的事情就非常的嚴重，因此王某便偷偷給火警之一，同時也是他的好朋友的袁駒發了信息，道明了火情嚴重，肯定會蔓延到倉庫附近，他希望袁駒幫忙提醒大家先來一部分人鎮守倉庫。

可是袁駒只身前來，并且告訴他：“這是立功好機會！”王某說自己當時提醒過袁駒倉庫內存放的藥品不能遇水，有金屬鈉等遇水即燃的化工産品，可是袁駒見火勢擴大後，便心急地想着先在倉庫前檻兒處澆水，以形成隔離帶，完全忽略了王某的告誡，導致了水浸泡了門檻處存放的化學藥品，最終致使了倉庫內的爆炸事件。

我一邊看着訊息，一邊激動得手發抖，牙齒咬得下嘴唇都破損了，血漬溢了出來。一出英雄的劇目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在三言兩語之間給臆造成了因為傻白癡而致使的火災情況。世人的險惡深深地刺痛了我，我蹲在地上，胃裏翻江倒海，想吐。

“姐……”袁駒蹲下來，輕喚我。他也看到了消息，今天早上的新聞，現在應該傳播廣泛，甚至全世界都知道了袁駒這個蠢笨又無恥的小子吧。

“怎麽辦啊……”我癱坐在地上，像個孩子那般嚎啕大哭。

袁駒趕忙焦急地安撫我：“姐姐，別哭啊，爸爸媽媽聽到了，他們該有多難過啊。”

你還來安慰我，我簡直更要放聲大哭了，哭得更響，才更招來大家的追問，那樣的話，我才更加能說明袁駒的冤屈。你為什麽要來安慰我啊？他們質疑的是你，誣陷的也是啊！

我幾乎要把這句話噴薄而出，但是袁駒抱住了我，像小時候一樣，他雖然是弟弟，但是愛哭的卻是姐姐，那時候他就會用小手抱着我，安撫我的情緒。現在這雙孱弱的小手成了大手掌，瘦細的臂膀成了堅實的城牆，到了此刻，他再次抱住我，那種踏實的感覺依舊在。

不哭了，我不哭了。不是因為我被這安樂窩給撫慰了創傷，而是因為非常明白這安樂窩會消失，因為現在抱着他，那種踏實的感覺在漸漸消失，我甚至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得虛幻了很多，我知道，他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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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離開了，難道就要帶着污名嗎？我不允許那樣的情況發生。

“姐，想想爸媽，你要堅強，待會兒要去安慰他們。”他的語氣很輕很溫柔，像羽毛，也像棉花。

是啊，我突然想到了爸爸媽媽，待會兒記者們又來了吧？爸爸媽媽又要再經受一輪喪子之痛，并且還要再接受那些記者們刁鑽的質問。

“你沒有錯，為什麽我們要承擔這樣的懲處？”我淚眼婆娑，緊緊地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以至于胸腔劇烈地起伏着。

“哎呀，都過去啦。”袁駒安慰我，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此時很想他要是能把手搭在爸媽的肩膀上，告訴爸媽他的存在那該多好。脆弱無助的時候，我總想起爸媽。可是爸媽老了，再也不能在很多事情上為我們做主了。再說了，再能做主的人也不能讓弟弟起死回生了，說這些有什麽用呢……

我抱着袁駒，在他懷裏哭了很久，我竟然不知道責怪誰。我緊緊地抱着他，我怕他下一秒就要離開。現在，越是抱緊得用力，就越是明顯地感覺到了他身體的“漂浮”感，我明白，他會離開的。

他自己也知道吧，或許只是沒說。如果當某一天他透明得我都看不到了，應該就真的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吧，此刻，我是發自內心地想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多的時間壽命去換取他多留一兩年。

我知道，這是奢望。

我平靜下來，我們倆一同看向桌子上的手機屏幕，微弱的熒光。

“我不認識那個人。”袁駒聲音裏也有憤怒，正常的。他雖然安慰我沒關系，但是在壓抑着他的憤怒，怕感染到沖動的我。

我平靜地點頭，這擺明了是誣陷，肯定也不存在那個人口中的說詞。

“我确實去了倉庫，可是還沒到跟前，就聽到一聲轟鳴……”袁駒說到這裏，聲音戛然而止。

我明白，他也是在那聲轟鳴後失去了生命。

我們相對無言。

而此刻，門外傳來了争吵聲。

我趕忙推門而出，竟然見到了一哭二鬧的局面。

中國女人們總是在哭鬧耍混時把自己的委屈冤屈一股腦兒地哭訴出來，不到五秒鐘，我就聽明白了。是那幾位逝世火警的父母找上門來了。

我媽的頭發淩亂着，想來剛才是發生了撕扯，她面頰上幾道紅痕懾得我心疼。而爸爸的衣襟卷曲着，做過教師的他哪裏會這麽不修邊幅，想來也是剛才的拉扯。

苦惱的女人還想一躍而起，群起攻之，我大聲呵斥：“停。”

衆人看我。

我眼圈紅脹，但是沒有淚花兒，星星點點都沒有。我走上前，與爸爸擦肩，近距離地站在外侵者的面前。

其中一個女人正欲再要哭鬧，我再次呵斥：“有完沒完？”不過下一秒我又覺得自己的語調太冒犯了，畢竟她們也喪失了至親，也沉浸在悲痛中。

我回望一眼站在媽媽身邊的袁駒，背脊到全身蹿升出一股強烈的勇敢：“大家看到了新聞就來鬧，新聞一定是真的嗎？”

我的問題一出，一個嚴肅的男人道：“機關要聞上都刊登出來了，難道還有假？”這個人的狀态沉穩，是個很有擔待的父親吧，兒子去世了，作為一家之主的他的壓力無法言說，吼一吼發洩一下也沒關系。我理解一個父親的悲痛和難以表達的抑郁。

“對，假的！”

“你憑什麽這麽說？”

憑什麽這麽說？我苦笑，是啊，我憑什麽這麽說……我沒證據，沒辦法抗衡機關要聞的随意刊登的訊息，更沒辦法告訴他們袁駒就在我身後。

可是，大家在等着我的答案。

“我相信他！”這句話一出來，我自己也知道有多蒼白。

哭鬧聲再起，抓狂的女人們再次想沖過來打鬧，我卻在這時候憤怒地轉身，阻攔我的凳子，我一腳踢開，腳錐心的痛，而凳子也擊碎了玻璃。

衆人随着我的移動，我抱起放在客廳裏的遺像，看着裏面微笑的弟弟，眼淚奪眶而出。

我将其抱到門口，聚到頭頂，用盡力氣壓抑住哭腔，铿锵道：“今天你們認為是照片上的人想居功，而且沒有常識，用水澆化學藥品，所以致使了火災，害得你們的兒子殒命。那我問你們，都是救火，都是英雄，怎樣計算誰的功勞大？怎樣算功勞立得多？外人看熱鬧、不懂事，你們是火警家屬，難道不知道這TM根本就說不通嗎？”

衆人愣住，可是我還沒說完：“那個狗/雜/種說了給我弟弟發短信，他怎麽知道我弟弟這次出任務？還有，火警家屬的你們難道不知道你們兒子進去前不能帶手機，這是大隊的規定！通訊工具用的也是出警時定制的對講機啊！就算帶了手機，出火警那麽緊急的情況，難道袁駒還有閑工夫來計較功勞大不大？你們此刻質疑他就是在質疑你們所有人的兒子，你們對得起他們嗎？他們是英雄，而你們在這裏哭哭鬧鬧地像電視劇狗血劇情一樣揣測他們是不是有私心，是不是沒常識！”

我幾乎是用盡胸腔裏最後的氣息把這句話吼出來的，因為我怕不一氣呵成的話，我沒有那樣的氣場去完成後續的補充。

還是那個神情堅定的男人，他轉身對衆人交待幾句，衆人說鬧的氣勢就下去了，其中兩位母親癱倒在地，哭得像孩子，我媽也被感染了，哭倒在地。

那個男人轉身對我說：“照顧好你父母。”語氣沉重，“幸虧不是獨生子女啊。”他嘆氣，那聲嘆一直萦繞在我的耳畔，直到深夜我都沒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