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關于禁言的威脅

“姐，你的話太傷人了。”袁駒道，他很生氣。

他是個跟孝順的人，以前我和媽也經常拌嘴，總是他在我們兩人間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在對方面前說彼此的好壞，打圓場。

但是，此刻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為我知道我真的說錯話了。

“爸媽從來沒有‘重男輕女’過，這一點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因為我小，而且小時候小病不斷，所以對我寵溺些。”

“這些當然不用你來解釋啦，我知道。我剛才也不知道是腦袋被門夾了還是怎麽的，就那麽脫口而出了，現在想想簡直是後悔極了。”我慚愧地轉着桌子上的一支筆。

這是我的小習慣，驚慌失措或者無所事事時都會有的小動作。

“還有，姐，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袁駒很少這麽嚴肅認真地對我說話，他雖然很成熟很懂事，但是在我面前，從來都是依着我，甚至賴着我，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所以，我幾乎看不到他這番模樣。

我點點頭，他伸出一只手來拉着我，緩緩将我拉到床邊跟他并肩坐下。

我們一同看向窗外，這樣可以避開眼神的交流，也好。

“姐，我去世了。”

我的心一緊，屋子裏面的空氣凝固了，我有些窒息的難受感。

我點頭，淚珠子一滴接一滴，“我知道。”我盡量壓抑住哭腔。

“以後爸媽就靠你了，你要讓他們開心的時間更多，傷心的時間少一些。”

我點頭，繼續看窗外，樹葉開始飄落，是啊，秋天來了。一只鳥兒東竄西跳，和另一只愉快互啄着，搶奪着吃食或者只是趁着這難得的清高氣爽時節給老去時制造專屬于年少時的回憶。

“姐，還有……”他把一只手覆蓋在我的手背上，沒有溫度，于是我快速地覆蓋上我的另一只手，仿佛想要給它升溫一般。

小時候就這樣，我總怕他凍着，怕他摔倒，怕他不快樂。因此，冬天裏我給他暖手暖腳，路途崎岖，我總是背着他，鄰居的小男孩都比他大至少三歲，我拒絕了橡皮筋和過家家，只和他聊天，看書或者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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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多美，仿佛就在昨天，就在昨天我們還朗讀“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我們還唱“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袁駒繼續道：“我或許快要走了……”

“別說了。”我急忙制止，說這句話時，我泣不成聲，鼻涕口水抹了一手臂都是。

袁駒轉過身，緊緊地抱着我，“姐，如果真的……真的走了，臨行頭一夜我們說一整晚話好嗎？”

我此刻哪裏還能說話，只能點頭，情緒湧得我腦袋一片糊塗。

“第二天你就睡覺，我就默默地走。不要送別，你知道的，我以前就不喜歡‘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只有你覺得離別美。”

離別怎麽會美呢？別人的離別會感染你想起悲傷的美，而關乎到自己的離別卻總是傷痕累累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喜歡離別，特別是生離死別的時刻，可是那時不得不經歷的過程，所以人有感情看上去很美，但是很多時候卻也很悲哀。

平靜後，我瞌睡來了。小時候就這樣，哭過後就特別想睡，媽媽說這是因為哭是最費心神的事情。

我半夢半醒：“為什麽你不介意那些人那麽說你？”

“我當然介意，但是時間有限。”

時間有限，是啊。花在陪家人上比得到一個虛有的名譽重要。袁駒明白了這一點，因為他離開了，所以更意識到陪伴的重要性。人總是失去後才懂得珍惜，他應該也是吧。

可是，這是我半夢半醒間的領悟，等到明天我醒了後，我又會繼續去追究這件事情的，人生在世時總是活得不夠明白，像弟弟現在就大徹大悟了。可是我相信我不是活得不明白，如果是我的名譽，我不要了算了，大不了一輩子嫁不出去，可是這名譽是袁駒的，我不能袖手旁觀。

天随我意，第二天便有人來敲門，自稱是一家自媒體的主管，得到小道消息：袁駒絕度不是始作俑者。

我本來以為又是哪家媒體來詐我的話，然後通過神一般的剪輯手法将我的說詞和表達的內容攪和得面目全非。但是他讓我放心，他說是袁豈推薦來的。

本來我開始是很懷疑袁豈的，我甚至覺得那個用袁駒手機回短信的人就是他。但是後來我想明白了，真的要設計這麽大一個陰謀的人，要弄得短信回複還不容易啊，甚至用黑客不通過手機便可以施行的。

再說了，我相信袁豈，雖然那天我打了他一巴掌，時候我也挺後悔的，當時太激動了吧。袁豈絕對不是那樣的人，他是袁駒的好兄弟，而且他也是一名火警！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袁駒是火警，所以我知道火警心中的情懷和抱負，這些精神都斷然不會指引着他們誤入歧途。

記得以前火警們出火情時，嚴重的、涉及到生命安危的時刻，兄弟們都會互相托付自己的父母，互相托付自己的兒女，這樣環境下熏陶歷練出來的品格斷然不會是個奸詐的人，而是個人格健全的勇士。

我答應了那家自媒體的采訪，将我的說詞公布了出去，同時讓那家自媒體對袁豈推薦這件事情保持緘默。因為，我怕有心人對他不利。

本來那家自媒體的負責人電話來說傍晚可以上大新聞，但是到了規定的時間，我卻什麽都沒看到，并且，當我打開他們家的官方微博時，居然發現提示為：微博被封。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我的心頭萦繞，同時，我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不要多嘴，後果自負。

我覺得納悶兒，正準備确認發送人時，短信便消失了。仿佛是無痕短信。【注：由發送方編輯短信直接發送在接收方的手機屏幕上只顯示短信內容而不顯示發送方的電話號碼或地址的短信，只要接收方查看後數秒，短信就會自動删除且不留任何痕跡。】

我在心裏一笑，覺得這些人真的是太猖狂了。

這些事情我都沒告訴袁駒，我不想幹擾他每天花大部分時間去探望粲然，或者和媽媽在家裏看電視，在爸爸身邊看着他和老幹部下棋子。

他本來也讓我停止追查這件事，但是我承諾了在公司通知上班時間之前，我會在每天花大部分時間來陪老媽，他也就答應了。其實他不答應也沒辦法，我可是出了名的倔驢子脾氣，認定的事兒拉都拉回回頭。

晚上，本來想去找老媽逛濱江路的，但沒想到她居然找到我，提議去天臺。

我沒管袁駒，他現在和粲然的相處模式也非常好，根本不需要我做“翻譯”了。粲然說說笑笑，偶爾有問題要問他，只問答案是“是與否”的，是的話，聽見風在左耳邊吹；否的話，聽見風在右耳邊吹！

我問袁駒有沒有偷偷親過粲然，臭小子紅着臉飛速搖頭。

天臺上，老媽居然提着兩罐啤酒。

“天吶，媽，你怎麽？”我接過老媽遞過來的一瓶開啓的。她總是這麽彪悍，牙齒一嗑，瓶蓋兒就飛了。

“喝酒又不僅僅是男人的專屬啊。”老媽又給她自己嗑了一瓶兒，她也挺幽默的，只是這陣子讓她憔悴了不少，我幫她把風刮亂的鬓發撥到耳朵後面，“以前你弟弟的同事來時，我見倆未成年人就這麽喝。”

老媽對着瓶口，皺着眉頭。

“可不準說難過的事兒啊，我可不想哭。”我也對瓶喝了一口，一如既往的難喝。

我不準老媽提，是因為我怕她再哭。

“滿滿就好了，前幾天确實難過，”她抹了一把眼角星星點點的淚光，“現在好多了，我最近在想，幸好還有個丫頭在啊。”老媽看向我。

我很想哭，但是強力忍住。今晚的任務就是要讓這陽臺上的風吹走我們的煩惱，所以千萬是哭不得的，于是我強行壓住眼淚，大吸一口空氣，笑道：“你不是總覺得隔壁孫桂芳那個死丫頭比我好啊！”

老媽笑了，眼角的魚尾紋又多了一條，她終于笑了，而我知道她要對我說些話，這段時間對她來講真的特別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