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魏籮往左走,他也往左走;魏籮往右走,他也跟着往右。
他是故意的?
魏籮擡頭狠狠瞪他,她沒時間跟他耗在這裏,林慧蓮眼瞅着要走遠了,他卻在這裏擋自己的路。她一着急,聲音嬌斥:“讓開!”
小姑娘兇起來頗有幾分威力,一雙眼睛瞪得圓圓,恨不得想吃了他。李頌存心要跟她作對,她讓他讓開,他偏偏不讓開。那天的事情他還沒有找她算賬,她以為就這麽過去了麽?
他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麽大的侮辱,趙玠和她聯手害得他在衆人面前丢臉,他自然把兩個人都恨上了。他沒機會找趙玠的麻煩,如今在街上看到魏籮,自然不會放過她。李頌見她手裏拿着一個小面人,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忍不住蹙了蹙眉,一把搶走她的面人扔到地上,“醜丫頭,本世子就不讓開,你能拿我如何?”
面人本就是面捏的,扔到地上頓時摔得變了形,姿态扭曲,再也沒有剛才笑盈盈的模樣。
魏籮定定地看着地上的面人,抿起粉唇,一言不發。
林慧蓮已經消失在人群裏,再也看不見了,那個少女是不是阿黛也無從而知。如果不是李頌忽然出來擋住她的去路,事情根本不會變成這樣。她咬着牙,忽然擡起紅紅的眼睛瞪他,這個李頌,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一樣讨人厭!
李頌是跟妹妹一起出門的,妹妹和丫鬟一起去前面的禦和樓買八珍點心,他一個人留在車裏。原本百無聊賴地等候,未料想一掀開車簾正好看到魏籮那個小丫頭,她甜吟吟的笑臉格外刺眼,憑什麽他被捉弄得這麽慘,她卻笑得這麽開心?李頌一時沒忍住,便從車裏走下來,故意擋在她面前,要看她着急的模樣。
他叫她“醜丫頭”,其實不是因為她長得醜,而是因為她掉了一顆門牙。她一張嘴就露出缺牙的地方,看來有點滑稽,但絕對稱不上醜。李頌也不知怎麽想的,張嘴就叫她“醜丫頭”,說完見魏籮臉色一白,頓覺痛快極了。
他正欲火上澆油,“你瞪什麽,我說的不對麽……”
誰知魏籮擡起手背捂住眼睛,小嘴一扁,“哇”一聲毫無預兆地哭起來!
她說哭就哭,明明剛才還兇巴巴的,誰知下一瞬就淚水漣漣。她淚珠子撲簌簌滾落下來,沒一會兒就滿臉的淚,淚水順着臉頰一滴滴滑落,打濕她前襟的衣裳。偏偏她沒有停下來的趨勢,一邊哭一邊叫:“哥哥……宋晖哥哥……”
李頌傻了眼,怎麽回事?她哭什麽?
不多時,後面的宋晖終于撥開人群趕來,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提起袖子擦擦她的眼淚,心疼不已地問:“阿籮怎麽哭了?誰欺負你?你方才為何突然跑了,宋晖哥哥差點沒找到你。”
魏籮方才忽然跑開,只有金縷和金屋兩個丫鬟跟上來,宋晖和常弘不過錯開一步,便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若不是她突然放聲大哭,邊哭邊叫他的名字,想來他也不會這麽快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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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籮哭得傷心,小臉挂滿了淚,一雙黑眸被淚水滌過,更加清亮逼人。她一抽一噎地指向李頌,控訴道:“宋晖哥哥,他把你送給我的面人扔掉了……他還叫我醜八怪……”
說罷摟住宋晖的脖子,繼續嗚嗚咽咽地哭,模樣別提有多傷心。
宋晖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李頌面色難看地站在幾步之外,顯然被魏籮突如其來的哭泣吓懵了。
再往下看,地上果真躺着一個被摔壞的面人。
街上的行人被哭聲吸引,紛紛駐足觀望。一個是八九歲的小男孩,一個是六歲的小姑娘,誰對誰錯不必多說,自然一看便知。一時間李頌被衆人矚目,那眼神裏分明寫着譴責、憤怒、恃強淩弱……他哪裏欺負她了?分明是她一直欺負他!
李頌立在原地,固執地與宋晖對視,端是不肯退讓一步。
不多時丫鬟領着李襄從禦和樓出來,遠遠地看見這陣勢便覺不好,走到跟前一問,才知是怎麽回事。她見對面幾個孩子皆衣着華貴,容貌不俗,本着不想惹是生非的原則,先把李襄抱回車廂內,再低眉順眼地向魏籮和宋晖賠不是,末了還說要給魏籮再買一個面人。
宋晖難得露出愠色,淡聲道:“不必。”
丫鬟只好再次疊生賠罪。
街上行人越來越多,丫鬟不想久留,便匆匆忙忙帶着李頌回府。臨上馬車時,李頌朝魏籮看去一眼,這一看不要緊,要緊的是她已收住哭泣,眼睛清清亮亮,哪有剛才委屈的模樣?
宋晖抱着魏籮轉身,魏籮趴在他頸窩上。她察覺到李頌的視線,擡眸朝他看去,眼睛一眨,緩緩牽出一抹得逞的笑。笑容狡黠,帶着譏諷,絲毫不擔心被他發現她的轉變。
李頌總算恍然大悟,原來她剛才都是裝的?她不是真哭?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怄得要命!
從清水山回來後,魏籮一直很在意街上看到的那一幕。如果真如她想的那般,這輩子林慧蓮夫妻收養了阿黛,那阿黛是不是會代替她被他們活埋?
若是能追上去看清楚就好了,都怪李頌橫插一腳,攪亂她的好事。思及此,魏籮對李頌的怨恨又深了一分。
這陣子他跟趙璋都沒有去上書房,聽說趙璋生了天花,這陣子都在自己宮裏養病,只有貼身宮人才能見他。而李頌身為五皇子的伴讀,五皇子不來,他自然也不必再來。是以上書房沒有他們兩個搗亂,倒是清淨了不少。
這日課後,魏籮和趙琉璃在辰華宮寫大字。兩個小姑娘坐在黑漆嵌螺钿刀牙板平頭案兩端,一人手中持一只羊毫筆,照着《論語》上的內容臨摹。魏籮寫的字很工整,秀秀氣氣的,有點簪花小楷的意思,她往常寫字很認真,今天卻總是出神。心裏想着阿黛和林慧蓮的關系,只寫了兩個字便擱下筆,托着腮幫子看窗外,眼神放空。
趙琉璃問她怎麽了,她也不答,繼續出神。
不一會從辰華殿門口走進來一人,宮女屈膝行禮,正欲開口喚人,被他擡手止住。來人身穿藏青色蟒紋錦袍,腰绶透雕夔紋玉佩,走路時兩塊玉佩相撞,發出清脆聲響。人都走到跟前了,魏籮還沒反應,直到他拿起她面前剛寫好的一張大字,沉緩悅耳的聲音點評道:“比劃工整,字跡秀麗,只是有些散架,用力不足。這是你寫的字?”
魏籮終于回神,擡眸迎上趙玠的視線,慢吞吞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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