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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魏籮閑在家中無事,魏常彌那個小牛皮糖三五不時便來找她,甩都甩不掉。每日不是纏着魏籮去花房澆花,便是去後院釣魚,有一次居然還要她陪他一起去荷花池采蓮蓬。

沒幾天魏籮就生了一場病,大夫說是染了風寒,不大要緊,卧床休息幾日便能康複了。

她生病跟采蓮蓬有關,那天陪着魏常彌掐了大半天蓮蓬,累得手腳酸疼,晚上洗完澡以後顧不得擦幹頭發便睡覺了,是以第二天早上起來才會頭昏腦漲。魏常弘認為這跟魏常彌脫不了幹系,以至于後來幾天,魏常彌再想來找魏籮玩時,常弘都把他擋在門外,不讓他接近魏籮。

魏常彌年紀小,心思單純,一旦知道是自己害得阿籮姐姐生病,頓時愧疚得不得了。他趁着常弘不在時偷偷溜進內室,來到床頭,見魏籮還在睡覺,便沒有出聲叫醒她。他有模有樣地摸摸她的額頭,又給她拽了拽被子,“阿籮姐姐要好好喝藥,喝藥才能好得快。”想了想,低頭喃喃道:“我以後再也不叫阿籮姐姐去掐蓮蓬了……對不起,阿籮姐姐快點好起來吧。”

他以為魏籮睡着了,其實魏籮根本沒睡,只是閉着眼睛休息而已。

這個小家夥居然會跟她說對不起……她還以為他什麽都不懂呢,真是讓她刮目相看。

魏常彌又念念叨叨地在她床頭說了很多話,也不知道他是跟誰學的,小小年紀就有話唠的毛病。最後是常弘端着藥從外面進來,見他站在這裏,才一狠心把他拎出去的。

他被常弘趕到廊庑上,抱着常弘的腿嗚嗚耍賴:“我不走,我要陪着阿籮姐姐……”

常弘覺得他很煩,毫不留情地告訴他:“阿籮有我陪着就夠了。”

他一聽沒希望了,“哇”一聲哭得更加傷心,吵得屋裏的魏籮都沒法好好休息。好在沒一會兒秦氏聞聲趕來,千方百計把他哄得安靜下來,他才肯抽抽噎噎地離開。

魏籮躺在屋裏,心想小孩子真是太可怕了……常弘小時候都沒有這麽纏人吧?這魏常彌怎麽回事?

不過看在他還知道認錯的份兒上,她就勉強原諒他一次吧。

魏籮一壁胡思亂想,一壁昏沉沉睡去。

明日是梁玉蓉父親平遠侯的壽宴,魏籮沒有辦法前往,只好托常弘她把禮物轉交梁玉蓉。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囑:“還有,讓她別忘了我前幾天跟她說過的話。”

常弘捧着茶葉盒子,問道:“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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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告訴他,只讓他這麽說便是。

至于什麽話……當然是在馬車上,她跟梁玉蓉說過的趙珏和向萱的事。好在常弘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沒有多問,照她說的去做了。

希望有了她的提醒,梁玉蓉會時刻關注向萱的舉動。不讓向萱有機會接觸梁煜,自然也不會發生什麽“酒後亂性”的戲碼。

果不其然,第二天傍晚梁玉蓉便迫不及待地過來找她。

彼時魏籮的病情已經大好,剛喝完一碗藥,正在吃常弘給她買的楊梅蜜餞。她便風風火火地走入內室,掀起璎珞珠簾,坐在魏籮對面的美人榻上,毫不吝啬地稱贊:“阿籮,你真是料事如神!那向萱果然心懷不軌,想勾引我哥哥!”

她今日穿的是嫣紅色月季花紋短衫和油綠绉紗裙,臉上又施了薄薄一層脂粉,明豔照人。

魏籮咬着蜜餞,把掐絲琺琅番蓮紋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毫不意外地眨眨眼,配合地問:“她怎麽勾引你哥哥?”

梁玉蓉憋了一肚子話,就等着跟她說,目下她問起,她自然沒有隐瞞,一五一十地說道:“昨日我爹的壽宴上,我哥哥心情高興,便被人灌着喝了不少酒……”

梁煜看似人高馬大,英武俊朗,其實酒量卻不怎麽好。他被賓客接連灌了十幾杯酒,便有些承受不住,意識變得混沌不清。他向衆人告辭,準備回自己房中休息片刻,路上恰好遇見出來如廁的向萱。

向萱見他喝得醉醺醺,身邊又沒有一個小厮跟着,心思一轉,難免動了歪念。

她上前,借口送他回房,跟着他一塊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後,梁煜倒頭就睡,絲毫不知發生了什麽。向萱見他人事不省,打算脫光衣服在他身邊躺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被人發現時,便可以誣賴他不顧她的反抗,強占她的身子,趁機要挾他不得不對她負責。

誰知道衣服才脫到一半,梁玉蓉便領着平遠侯夫人和一幹丫鬟推門而入,抓個正着!

梁煜睡得死沉,衣冠端正;她神智清醒,她衣衫不整。一看便知道怎麽回事。

說道這裏梁玉蓉忍不住憤慨,氣呼呼地捏着白瓷蓮紋茶杯道:“沒想到她看着規規矩矩,私底下竟這麽下賤!我娘差點兒氣出病來,若不是我及時趕到,我哥哥恐怕還要娶她進門呢!”她扁扁嘴,至今餘怒未消,“後來瑞王府的人也來了,一個勁兒地向我爹娘賠罪,還說回去後會好好教訓向萱。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教訓?我爹娘為了哥哥着想,本想把這件事瞞下來,但是不知道誰把消息傳播了出去,晚上壽宴散時,幾乎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誰傳播出去的,自然是瑞王府的世子夫人向蕪了。

向萱勾引自己的姐夫,向蕪對她恨之入骨。如今她又自己不檢點,敗壞了名聲,向蕪當然不會替她兜着。

反正經此一事,向萱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日後就算想嫁個好人家,別人恐怕也看不上她。一個沒了清白之身,又名譽敗壞的女人,誰家肯要呢?不是給自己家門蒙羞麽!

如此一來,梁煜總算是擺脫了向萱了。

魏籮又跟梁玉蓉說了一些別的事情,最後見時候不早,不便久留,她才起身送梁玉蓉回去。

兩人走出屋外,沒走多久,便看到松園門口有人進來。

走在前面的是魏筝,魏筝身穿桃色粉藍五彩花草紋錦緞褙子,下配百褶如意雲紋裙子,頭戴鴛鴦雙翠翹,一看便是精心打扮過的。她身後的姑娘正是宋如薇,宋如薇是宋晖的妹妹,今年十五六歲,穿着秋香色撒花襦裙,頭梳雙環髻。

按理說宋如薇跟宋晖是親兄妹,宋晖生得那般仙姿玉質、芝蘭玉樹,他的妹妹也該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可惜宋如薇卻讓人失望了。她模樣只能算是清秀,在普通姑娘堆裏還勉強過得去,站在宋晖旁邊一比,頓時就被哥哥比了下去。不過她身型到是挺好,才十五歲,便發育得如同十七八的姑娘一般,前凸後翹,玲珑有致,讓至今胸口還微微漲疼的魏籮羨慕不已。

宋如薇跟魏筝關系好,兩人是手帕交,私底下常聯系。如今宋如薇出現在這裏,倒也不怎麽稀奇。

稀奇的是她們後面還跟着宋晖。

宋晖身穿寶藍雙獅紋杭綢直裰,身姿颀長,姿态清貴。看樣子是送她們回來的,停在松園門口不再進去。

魏筝踅身,含笑詢問道:“晖表哥,今日如薇表姐就住在我這裏行嗎?我明日一早再命人送她回去。”

宋晖聞言,思忖片刻颔首道:“那如薇就打擾你一晚了,明早我再來接她回家,不勞煩阿筝妹妹。”

魏筝點頭說好,兩人又說了幾句什麽話,她雙頰含笑,帶着小女兒特有的嬌态,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乖巧。她見宋晖舉步欲走,忙把他叫住又道:“表哥,我過幾日和如薇表姐一塊去寶慈寺上香,你跟我們一起去麽?”

宋晖停步,沒有答應。

魏筝又問了一遍:“晖表哥,你去麽?”

他正欲搖頭,宋如薇最了解自己哥哥,見狀忍不住勸說道:“哥哥跟我們一起去吧?寶慈寺就在城裏,距離這裏不遠,你殿試已經考完了,最近不是沒什麽事兒嗎?出去走走權當散散心了。”

他們的聲音不大,也沒有可以放低,是以魏籮和梁玉蓉站在廊下,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魏籮這才想起來前兩天是宋晖殿試的日子!那兩天正趕上她生病,魏常彌又纏着她,她居然忘得一幹二淨,更沒有詢問他考得如何。

那邊宋晖想了想,正欲回答,擡眸恰好見到魏籮和梁玉蓉從廊庑下走出。他身子微微一滞,旋即彎起一抹笑,低頭對宋如薇和魏筝道:“如薇和阿筝妹妹一起去吧,我讓杜宇跟着你們,以防遇上什麽危險。”

魏筝面露遺憾,心裏一陣失落。見他眼睛看着一處,不由自主地跟着看去,臉色頓時變了變。

魏籮牽裙,跟梁玉蓉一起不慌不忙地走到他們跟前,乖乖巧巧一笑,一一打招呼道:“宋晖哥哥,如薇表姐。”

宋晖看着她,眼裏是看向魏筝和宋如薇時沒有的溫柔寵溺,“阿籮妹妹。”

宋如薇還算客氣,也點頭叫了一聲“阿籮妹妹”。

他們站在門邊,雖不至于擋住出門的路,但總歸有些不方便的。魏籮偏頭,随口一問道:“我要送玉蓉回去,宋晖哥哥你們呢?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就要天黑了,路上不方便行走的。”

她明明什麽都沒說,但是宋晖卻能從這句話裏聽出別的意思。他不想讓她誤會,所以解釋道:“如薇和阿筝妹妹今日去一品堂買胭脂,我回來的路上恰好遇見她們,便送她們兩個一起回來,這就準備離開了。”

魏籮抿唇,微微一笑:“宋晖哥哥跟我說這些做什麽?你送誰回來,我還能管你這些麽?”

宋晖意識到是自己沖動了,也笑了笑道:“阿籮妹妹說得是,是我說錯了話。”

一旁的魏筝一言不發,手中卻忍不住捏緊了絹帕。

魏籮沒有停留太久,跟宋晖說了兩句話,便将梁玉蓉送出松園,沒有回頭。

接下來幾日,英國公府都很清淨。

魏籮的風寒沒幾日便康複了,她每日倒也沒有閑着,早晨去薛先生那兒聽課,下午去韓氏那兒擺弄香精香料,學習儀态。若是傍晚還有閑暇時間,便去找魏常弘說一會兒話,日子過得還算充實。

她答應過趙玠會好好考慮他們的事,倒也沒有忘記。每日一閑下來,就忍不住回想起他說過的話,對她做過的事,想着想着,心裏仿佛有一團線,被人越扯越亂,最終将她整個心都纏成一團。滿腦子都是他,越想越亂。

不知不覺便過去一個多月。

天氣益發熱起來,這一日,宮中來了一趟馬車,以趙琉璃的名義接她入宮。

魏籮不疑有他,換上一身鵝黃色細百柳圖案薄羅夏衫,下面配一條綠色織金八寶璎珞紋裙子,穿上換上笏頭履,領着金縷和白岚一同走出英國公府,坐上門外的一輛翠蓋朱纓華車。

馬車緩緩啓程,往前駛去。

她以為是見趙琉璃,是以穿得比較清涼,不如見長輩時穿得那樣端正。饒是如此,仍舊覺得很熱。這才剛入夏,若是到了三伏天,還不知道要怎麽熬過去呢。

金縷和白岚手執象牙絲團扇,在一旁為她打風,不一會兒馬車便停了下來。

金縷疑惑道:“奇怪,今天怎麽這麽快就到了?往常入宮不是要兩刻鐘麽?”今日居然只用了一刻鐘。

魏籮也心生疑窦,扶着白岚的手,掀起繡金暗紋布簾走下馬車。她立在馬車旁,看着面前的府邸,有一瞬間的滞愣。

朱漆大門,門前立着兩座氣勢恢宏的石獅子,大門敞開,甚至能看見裏面的朱甍碧瓦。

擡頭一看,匾額上寫着磅礴的三個大字——靖王府。

這是趙玠的府邸,她許久不曾來過這個地方,印象中只有小時候來過一次。

可是車夫為什麽帶她來這裏?

靖王府的門開着,趙玠回來了麽?究竟是趙琉璃找她,還是他……以琉璃的名義見她?

思及此,魏籮後退半步,正欲踅身坐回馬車裏,命令車夫回英國公府。忽見趙琉璃從府內出來,牽裙來到她跟前,見她一副要走的姿态,連忙拉住她,一壁勸說一壁抹眼淚道:“阿籮,你別走,也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哥哥今天回來了,他受了重傷,如今正在裏面躺着呢,你快進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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