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一刻鐘後,趙玠買好藕粉桂花糕從禦和樓出來。

他走回馬車跟前,挑起布簾,彎腰走進去。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兒抱着金銀絲引枕,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嘴微扁,好像在抱怨他去的時間太長。趙玠的心驀地軟下來,把裝着藕粉桂花糕的油紙包放在螺钿小桌上,刮刮她的鼻子問:“好些了嗎?”

魏籮這會兒還是肚子疼,只是不如一開始疼得厲害。她看向趙玠端回來的白釉青花瓷湯盅,問道:“這是什麽?”

趙玠坐在她身邊,端起湯盅道:“這是我讓廚房做的紅棗桂圓紅糖水,來,趁熱喝了吧。”

難怪他去了這麽久,原來是特意讓廚房做了這個。湯裏冒着騰騰熱氣,一看便是剛煮好不久。

魏籮有點稀奇,又有點感動,不由自主地撒起嬌來:“大哥哥喂我。”

趙玠向來不會拒絕她的要求,更何況這件事他樂意之極。他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來。”

魏籮就着他的手把湯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喝完肚子裏熱熱的,比方才舒服多了。她舔舔嘴角,意猶未盡道:“真甜。”

粉粉嫩嫩的舌尖從他眼前一掃而過,趙玠烏瞳深了深,低頭含住她的舌尖,輕輕咬住不讓她縮回去,津津有味地吮了吮,末了認同道:“确實很甜。”

魏籮捂着臉蛋稍稍後退,瞪了他一眼。

馬車外,禦和樓門口穿香妃色大袖衫的婦人緊緊地盯着車簾,即便車簾已經放下,看不見裏面的光景,她依舊沒有移動腳步。若是仔細觀察,很容易便能發現她身軀微微顫抖,眼眶逐漸泛紅。

旁邊高鼻深目的侍女喚了她一聲,疑惑地問道:“您不走嗎?”

馬車漸漸走遠,婦人恍然回神,她垂眸平複了一下情緒,彎唇笑了笑道:“走吧。”

馬車緣路折返,走到一半忽然停下。

楊灏在外面道:“王爺。”

趙玠坐在馬車裏,剛從魏籮嘴裏搶過來一塊藕粉桂花糕,目下心情正好,一邊用拇指摩挲魏籮嘴角的桂花屑,一邊問道:“何事?”

楊灏回道:“前面人太多,馬車暫時過不去。屬下知道另一條路,只不過道路坑窪難行,怕颠簸了王爺和四小姐。不如請王爺和四小姐在這裏下來,屬下繞到前面第二個街口接你們。”

魏籮身體不舒服,确實不能太過颠簸。趙玠思忖片刻,答應下來。

兩人走下馬車,立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楊灏駕着馬車拐進一條黑不隆冬的胡同,很快便消失不見。

魏籮擔心遇見熟人,非要讓趙玠去買一頂帷帽。

趙玠不答應,無奈地摸摸她的腦袋道:“阿籮,你怕什麽?整個盛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她噎了一下,居然沒法反駁。最後只能擡頭反駁道:“現在還不是。”

趙玠最終還是順從了她,從路邊買回一頂帷帽扣在她頭上,俯身替她系好帷絲帶道:“遲早會是的。”

戴上帷帽以後,魏籮覺得安心多了,也不再擔心被旁人發現。她小手鑽進趙玠的袖子裏,握住他的手往前走,“走吧。”

趙玠噙着笑,看她那興致勃勃的小模樣,不忍心出言打擊她。

即便她戴着帷帽又如何?京城裏誰會跟他牽手?落在旁人眼裏,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不過既然她喜歡,他不介意配合她,跟她做一對偷偷摸摸的小情人。

前面不遠是猜燈謎的現場,一排排燈籠懸挂在街道中央,難怪楊灏說這裏過不去,猜燈謎的人裏三圈外三圈圍得水洩不通,別說馬車了,就連過人都不容易!身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魏籮只能盡量往趙玠懷裏躲。趙玠的手臂放在她身後,牢牢地護着她,避免行人碰撞到她身上。

饒是如此,還是會發生意外。

斜前方站着幾位儒生,正對着面前的一個燈謎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是誰擠了誰,燈籠從其中一個人的手中脫離,順風一吹,恰好落在魏籮的腳邊。魏籮差一點踩上去,趕忙停住,彎腰把那個燈籠撿了起來。

只見燈籠上面貼着一排字——“教坊群排胡旋舞。粉底格。”

她看了看,随口念出來道:“列女傳?”

那邊一個寬衣博帶的男子來到她跟前,正欲開口,聽到她的聲音後猛地停下,身子僵住。

男子身後的同窗恍然大悟,紛紛驚醒:“是啊,不正是《列女傳》麽!”

他們平時熟讀儒家經典,反而忽略了女子念的書,是以一時半會兒才沒有猜出來。魏籮養在深閨,常被薛先生教導要多看這本書,以至于幾乎沒有多想,一下子便猜了出來。她擡眸,正準備把燈籠還回去,看清面前站着的男子時也愣了愣,唇瓣嗫嚅,差點脫口叫他“宋晖哥哥”。

面前的人,正是宋晖。

宋晖今日跟同窗一起出門應酬,回家的路上偶然路過這裏,幾個朋友心血來潮,停下來猜燈謎。他在一旁看着,偶爾發表一兩句言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她即便擋着臉他也認得,他們相處了這麽多年,他記得她的全部。聲音、身形和感覺……更何況她身邊還站着趙玠,他怎麽可能認錯?

魏籮還燈籠的手伸到半空,不知道該收回去還是繼續遞着。

好在宋晖沒有讓她尴尬,他把燈籠接過去,很輕地彎了彎唇,低聲道:“多謝姑娘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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