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讀書時代的假期如流水般,不經意間就和青春一起被消耗掉了。
趙紫薇大包小包的回到北京後,便再度投入到她忙忙碌碌的藝術補習事業中,等到開學前翻看了日歷,方才驚訝時間怎麽會過的如此之快。
不出所料,之後卓鶴的電話果然沒有再開機,也沒別的辦法可以聯系上他,所以此次回到桃源就變得格外重要。
不管爸媽怎麽勸說要她留在雅禮繼續念書,格格都不改初衷,到了日子,便興沖沖的叫上趙振風的司機風風火火的出發了。
偌大的北京和那個冷清的小鎮,交錯起來總令人覺得恍如隔世。
記不得在車上睡了幾覺,等到終于清醒的睜開眼睛時,紫薇一下子就看到了記憶中熟悉的山水和永遠沉默的青瓦白牆。
春的氣息已然消聲無息的卷來了暖意,枝桠間那沉重的綠意中,泛出些脆生生的痕跡。
她是叫司機小哥開車到招待所,見謝雲葵父女還是沒回歸,才轉而指點他投奔了間何茜住過的民宿,禮貌的下車告別:“辛苦啦帥哥,你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走吧,我跟我爸說了,我自己回學校就好。”
司機很慌張:“那哪兒行,趙先生叫我……”
“別聽他的,行李又不沉。”趙紫薇從後備箱拿出書包背在肩上,又拽起小箱子的拉杆,不管不顧的扭頭開溜。
雖然按照情理,她應該帶司機去吃頓好飯犒勞一番,可心裏實在是太想去找小面癱,所以也顧不得那些繁文缛節了。
——
“卓鶴……還沒回來呀。”袁牧整個寒假大概是仍舊堅持鍛煉,比原來瘦了一大圈,可習慣性的動作仍舊沒改,傻傻的摸摸頭說:“我好像聽見他家裏給我爸打電話,病了還是怎麽着,要休息好一段日子,在考慮轉學呢,說起來他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健康。”
聞言,原本還滿心歡喜的紫薇如遭雷劈,愣愣的說:“是這樣嗎……”
“是啊,你們倆那麽好,你都沒給他打個電話啥的?”袁牧浩氣。
紫薇立刻幹笑:“哈哈,寒假玩過頭,那兒顧得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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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完她就把手裏的禮物塞給小胖子:“去日本帶的零食大禮包,吃吧,我回宿舍收拾去啦。”
袁牧點點頭,感覺趙紫薇看起來有點失魂落魄,卻不知道為什麽才好,只能目送着她步履遲疑的遠離了男生宿舍。
——
雲葵不在,小面癱不在。
無所事事的格格大人很早就躺在床上,忍不住開始想家。
如果在家裏總歸會特別熱鬧,也就可能讓她不再每時每秒像個傻瓜似的思念卓鶴。
真的病了嗎?之前卓淩風就提過一次轉學,是不是自己跑去東京害他惹怒了父母,搞得徹底回不來了?
懊悔不已又全無辦法的糟糕心情折磨着紫薇,輾轉反側而不能入眠。
等到次日的開學典禮,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實在令人矚目。
——
各位老師年歲不小,見慣了人世浮沉,早将之前發生的悲劇徹底放下,仍舊一門心思撲在教學上,把學生的日程填的滿滿當當。
而從不那麽引人注目的缺席者,更不會有人關心與詢問。
幸而在趙紫薇急性子的世界裏,等待這件事永遠在行動計劃名單之外。
郁悶了熬了一周後,她便徹底忘記矜持,直接沖到老袁的辦公室裏糾纏:“您肯定有卓鶴家長的電話吧,就幫我打一個,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這不是班主任應該做的嗎?”
“之前已經聯系過,他感冒了。”老袁拒絕。
“誰感冒這麽久不好啊,再多多關心下也不是錯。”趙紫薇拉過椅子往他旁邊一坐:“你不打我就不走了。”
“你還威脅起我來?”老袁覺得好笑:“多用點心在功課上比什麽都強。”
“之前我已經有很大進步了,求求您,要是今天您幫了我,我保證,下回語文考試我會考班級前三名。”趙紫薇開始信口開河、胡亂許諾。
老袁已經深知這小姑娘絕不是省油的燈,加之卓鶴确實返校太晚,于是沉思片刻,終于拿起電話,拿着花名冊上記錄的複雜號碼,一板一眼的撥出國際長途。
按道理說泷本優香的號碼絕非普通人所能得知,但以尊師重道為傳統的松川會,對所有教導過小面癱的人都會另眼相待。
很快,通話便成功了。
老袁禮貌的詢問說:“是卓鶴同學的媽媽嗎?我是袁老師,不知道他的身體恢複的怎麽樣了?”
他問完這句話,就一直對着話筒裏隐約傳來的女聲不停答應着。嗯嗯啊啊。
站在旁邊的趙紫薇覺得老袁肯定是在被忽悠,忽而露出壞笑,出其不意的伸手把話筒搶過來,毫不懼怕的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是趙紫薇,之前是我自作主張去東京的,您就別再跟卓鶴生氣啦。”
她當然不會怕,因為她根本想象不到電話那頭的人到底是誰。
泷本優香感覺意外,不禁沉默片刻,而後動聽的聲音裏仍保留着笑意,回答的滴水不漏:“你好,也許卓鶴不懂事,讓你産生了誤會,我們全家都很歡迎你再來做客。”
她的中文發音還算标準,但還是能聽出異國腔調。
習慣了插科打诨耍賴皮的趙紫薇有點懵了:“好……好的。”
“感謝你這麽關心我兒子,不過他真的是因為身體原因才不能去上課的,還請見諒。”泷本優香畢竟是從小就見慣大場面的女人,一字一句都擲地有聲,讓人無法起疑。
“阿姨你別吓我……他到底怎麽了呀……”趙紫薇跟霜打了的茄子有一拼,忍不住又擔憂又害怕,聲音頓時有點發抖。
“只是感染風寒,卓鶴自小身子底兒就不好,每次病了總是斷斷續續難以痊愈。”泷本優香淡定回答。
“可……”趙紫薇見過卓鶴跟人動手時有多利落,完全無法相信這種騙鬼的說辭。
泷本優香笑了聲:“好了,我還有工作要處理,小姑娘,有機會我們會見面的。”
“喂,喂?”趙紫薇還想多追問點什麽,但那頭已經毫不留情的挂斷了。
這時候再打回去,殷切就變成騷擾。
她只能失望的作罷。
老袁将電話放回原處,問道:“現在滿意了嗎?還不回去上課?別忘了你的前三名。”
“謝謝袁老師,您放心吧……”趙紫薇無精打采的低頭離開了辦公室,還不忘順手關門。
瞧着這個總是把自己想做的事不遺餘力付諸實現的小丫頭,老袁不禁嘆氣而搖頭。
——
随着初春腳步的臨近,東京的暖陽也融化了所有的積雪。
那些飛去南方的避寒的鳥兒不知不覺就輕快回歸,在院子裏撲騰着叽叽喳喳。
卓鶴躺在席地的床鋪上,一直凝望向漸綠的枝桠發呆,柔和的陽光映在他通透的臉上,照出了明亮的光彩。
只是冰冷的剪刀時不時碰到腹部的肌肉,涼涼的很恐怖。
家庭醫生謹慎的換過藥後,重新将小少爺的和服系好,點頭報告:“恢複的不錯,再有一個月就能見好了。”
“謝謝。”卓鶴支撐着身體緩慢坐起來,想到之前在機場所遭到的襲擊,仍覺得是一場惡夢。
當時他已經極盡全力去躲避了,卻還是中了一槍,奔逃之際,血淌了滿地。
還好那裏警察不少,很快就控制住了局勢,救了他的命。
泷本優香當然震驚不已,但比起教育兒子的魯莽,更擔心他的健康,自事出之後全程參與治療,其他的事反而是松懈些。
後來松川會費了不少勁兒才将消息壓下來,流傳出去的報道不多,才沒震驚社會。
至于出手的元兇,除了風頭日盛的南田浩二不作他想。
這家夥已經憋足了勁兒緊盯着卓鶴,只要他落單,難免不會出手。
可惜優香手頭證據不足,再度活活吃了悶虧。
若是認真讨論起來,這應該是卓鶴活了十六年來所犯的最大錯誤,但他卻破天荒的沒有道歉,整天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養尊處優,叫父母頗為意外。
醫生告退不久,泷本優香就款款的出現,進屋微笑:“那個叫趙紫薇的小女孩,給我打電話了。”
正在玩弄貓咪的卓鶴立刻擡頭,松了手,惹到的咕嚕咕嚕的小貓不滿的撓了撓他的下巴。
“怎麽,怕我吓到她?”泷本優香問。
“你不會講不得體的話。”卓鶴輕輕的摸了摸暹羅貓的後以示安撫。
“她倒是很關心你,為什麽不對她坦白相待?試都沒試過,為何那麽确定她接受不了松川會?”泷本優香并不完全理解兒子的想法,但因為她曾一意孤行的要嫁給一窮二白的卓淩風,為此吃了不少苦,所以從懷孕那天就下定決定,不去幹涉孩子的感情世界,也很少對他喜歡的人評頭論足。
卓鶴會掏心掏肺才奇怪,果真回答的含糊其辭:“還不到時候。”
泷本優香說:“可是你外公病情惡化,随時都會過世,我已經不放心送你去中國。”
“難道中國不比東京安全?還是你想一直把我關在這院子裏不出門?”卓鶴質疑母親的決定。
泷本優香眯起和卓鶴非常相似的美眸,卻因少了顆淚痣而溫暖許多:“你是因為理智這樣說,還是等不及的想見你的心上人?”
卓鶴沉默了好半天,把貓放到一邊:“都有。”
泷本優香問:“如果我說不可以去,你會恨我嗎?”
老婆老媽挑一個的千古難題,對所有男性都是地獄般的難題。
卓鶴愣了愣,忽然想起趙紫薇跟自己胡言亂語時提到的要如何對付父母的鬼主意,竟然用認真的語氣問:“媽,你不愛了我嗎?”
泷本優香很少見的失去儀态,擡袖擋臉,笑出了聲。
卓鶴安靜的和她對視。
“如果我不會變老,還真的希望你不用長大。”泷本優香伸出胳膊,替他整平衣領,臉上剛剛還濃郁的笑意,又摻雜入憂傷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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