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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6月23日, 臺北。(注1)
“阿攀。”陳敏嬌拖着裙擺推開試衣間的門,詢問站在門外等候的歐陽攀,“這件看上去如何?”
歐陽攀現在已經有些疲憊了。他們五日前抵達臺北,應邀來參加金馬獎的開幕式。結果這五天, 起碼有三天他都在陪着陳敏嬌做頭發,選衣服,買鞋子。這樣歐陽攀有點崩潰, 他知道購物是女人的天性, 但是跟了陳導這麽好幾個月, 他總是以為她有些不同的。
沒想到, 還是逃不脫這一點魔咒。
“阿嬌姐。”出于對于陳敏嬌能力的尊重, 盡管陳敏嬌比歐陽攀小上許多,但他還是叫她一聲姐了, 歐陽攀言辭誠懇, 就差指着腦門對天發誓了, “你穿什麽都好看,你信我。”
陳敏嬌對着鏡子轉了一圈,白色還是太淡,而且這裙擺上的裝束太繁重, 算了。
“我再換一件吧。”
天啊。歐陽攀覺得自己今天可以命喪臺北了。
“阿嬌姐,你不是參加過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嗎?”
歐陽攀的言下之意是, 國際大賽大獎差點拿到的人,怎麽回事,到了臺灣還這樣的在意和緊張。
陳敏嬌少見的腼腆地笑了下, “當時是導演替我買衣服,今天不一樣,我自己買。”
《俠盜》現在已經在香港下映了,總票房破兩千萬。目前正在臺灣和東南亞地區進行放映,大陸也有引入的打算,但這個需要再去一趟內地。
所以她現在很有錢。
而且最重要的是,當時在威尼斯她只是作為演員去的,現在在金馬獎,她的身份就不單單是演員那樣的簡單了。
好吧,實話說是因為,她這幾年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太滿,幾乎沒有休息的空閑,也很少享受購物的樂趣。現在名正言順的機會,她怎麽又會不好好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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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獎是華語圈的唯一大獎,至少現在是,香港的金像獎還沒有正式起步呢!要在自己最為在熟悉的地方接受評判,她不緊張才怪。
陳敏嬌的指尖輕點過挂在一旁的衣裙,來來往往,最後停在了一件淺綠色的裙子上。
“我想試試這件。”
“好的小姐。”
這家店是C家最大的禮服成品店,本來陳敏嬌有找定制的打算,但一是因為太貴,而是因為時間太急迫,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成品店。
好在她的身材挺标準,能穿下,并且挺貼合。
“這件呢?”
又來。
歐陽攀有些麻木,他擡眼,卻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這件特別好!”
“當真?”陳敏嬌有些懷疑。
歐陽攀狂點頭。
“該不是你想回去了吧?”
陳敏嬌豈會不知道歐陽攀那一點小心思。
歐陽攀搖頭以表忠心,“陳大導演放心,我坐得住。”
陳敏嬌照了照鏡子,這套淺綠色的很青春活力,和影片中的她完全不同,和靈瑤完全不同。穿着這禮服的她,就好象是個從森林裏走出來的清新公主。
“就這個吧。”
陳敏嬌對着鏡子理了理裙擺的皺褶。
不是太華麗,不是太嚴肅,也不是太莊重。
“耶!”歐陽攀握拳叫好,對上陳敏嬌帶着笑意的眼神,歐陽攀才悻悻地把手放下。
“這個顏色,也不會搶主持人的風采。”陳敏嬌提起裙擺轉了個圈,小聲嘀咕。
歐陽攀聽見她的話,“主持人?”
“阿嬌姐,你想得獎呀。”
只有得獎,才有可能上臺站在主持人的身邊。
陳敏嬌從鏡子裏看他,“阿攀,我怎麽會不想?”
對名對利,她怎麽會沒有欲望?她也只是一個俗人而已。
歐陽攀撓了撓後腦勺,他之前看陳敏嬌瘋狂拍電影的樣,還以為她早就看淡了這些,毫不在意這點虛名。
可是人活一世,利帶不走,除了一點虛名,還有什麽能夠被後人記住的呢?
陳敏嬌想得通透。
“等下。”歐陽攀記起一件事來,“金馬獎,不是沒有主持人嗎?”
“你有沒有好好看流程?”陳敏嬌頭大,“金馬獎之前是沒有主持人,但是時代在變,這金馬獎也在變。”
“萬歲。”歐陽攀看着陳敏嬌,不吝啬誇她,“你上臺一定比主持人好看。”
“千萬別。”陳敏嬌擺擺手,“能當上這主持人的,都應該是德高望重或名氣頗盛德前輩。我啊,還有得學。”
歐陽攀就是最喜歡她這點,就算被外面捧得再高,也對自己所處的位置還有能力清楚無比。就像當初所有人都覺得這個港姐一定會不斷地以電影刷屏的時候,她毅然決然抛下一切走了,然後現在,帶回來一個嶄新的陳敏嬌,也帶回來一個嶄新的電影奇跡。
《俠盜》就是一個奇跡,沒有人能夠否認這一點。
就現在幾天,從杜風那得到的消息,不少的香港劇組開拍,搞的都還是武俠題材。這個人每次一出手,就能帶出一種新的風浪了。
奇跡誕生,就總有人想要去超越。
然而超越《捉鬼》的,卻還是陳敏嬌自己的一部《俠盜》。現在無數人想要超越《俠盜》,但在歐陽攀看來,也許還是只有讓陳敏嬌自己繼續拍片,才能夠做到真正的超越吧。
她踩着一個又一個的奇跡而來,走向更加輝煌的未來。
兩個人上車回酒店,明日才是紅毯之夜。
“哎,阿嬌姐。”歐陽攀突發奇想,“你覺得《俠盜》能拿獎嗎?”
“肯定能。”陳敏嬌毫不思索給出答案。
“這樣有信心?”歐陽有些錯愕。
陳敏嬌搖了搖頭,“不是信心,而是給《俠盜》頒獎,是政治任務。”
歐陽攀有些不懂了,“怎麽說?”
陳敏嬌嘆了口氣,“你要知道,對于我們來說,或者對于你來說,電影就只是電影,是很單純的藝術創作。但對于商人來說,電影不過是商品和工業品。而對于政治家來說,電影就是政治。”
很多時候,這也是許多理想主義的電影人的無奈。某種意義來說,也是她的前世,中國電影的無奈。
在那樣的社會環境和審片制度下,有些片子能夠殺出血路,也值得讓人驚訝了。
電影是一個多屬性的複合體,它作為一種文化傳播媒介,勢必是要與政治挂鈎的。就連好萊塢,奧斯卡,都沒有逃脫掉所謂“政治正确”的诟病。
陳敏嬌已經注意到了,這些年來,金馬獎總是會隔一兩年給一部香港電影頒獎,當然,獎項一般來說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存在,如果片子本身就很好,則有沖擊金馬獎最佳影片的可能。
香港電影人把臺灣看作是他們的後花園,臺灣又何嘗不是這樣看待香港呢?更重要的是,臺灣與內地的關系一直也因為某些原因而處于白熱化的階段,香港作為中間者,一直是被拉扯的對象。
适當的“讨好”香港電影,也是臺灣電影界需要做的。
陳敏嬌清楚這一屆金馬獎來參投的香港的電影不多,影片質量能夠與《俠盜》一搏的更是沒有,所以她才會斷定,《俠盜》在金馬獎一定會有所收獲。
歐陽攀聽得頭皮發麻,他幹笑兩聲,“我還是好好拍電影吧。”
陳敏嬌很贊同他的話,“是,你認真拍電影就好。”
商業的東西交給商業的人去做,政治的事情交給上面的人去搞。
他們電影人,只要問心無愧,做一個匠人,拍出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好。
陳卓祥是別的電影公司的,所以和他們沒有一起抵達臺北,倒是在走紅毯頒獎當天和他碰面了。
陳佳夕也來了,只不過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和往日相比差了太多。陳佳夕從不擡頭看陳敏嬌的眼睛,講話的時候就盯着自己的腳尖。
“一會要怎麽走?”陳卓祥詢問。
其實他的位置有些尴尬,按道理應該是演員一起或者說和導演一起,但是現在就他們三個人要走紅毯,歐陽攀等幕後制作人員直接走後臺入場。三人行,不管是誰落單,對于陳卓祥來說都是一件有些尴尬的事。
“你們倆先走吧。”陳敏嬌一錘定音。
陳佳夕攥緊了裙擺上的紗,咬咬牙沒說話。
陳卓祥也有些遲疑,“阿嬌姐,一個人走的話……”
金馬獎倒是少見女性一個人走紅毯的,她們大多都需要和男伴同行,或者是男導演,或者是男演員。這是約定俗成的問題。
“沒事。”
她即是主演又是導演,一個人走,沒半點毛病呀?
誰說女人就一定要依附在男人身上存在呢?女性的價值是在于她們本身,然而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當他們評判一個女性是否具有價值的時候,考量的基本是她們身後的父權構成。
“那好,晚點見。”陳卓祥和陳敏嬌道別,他很紳士,伸出手臂讓陳佳夕挽住。遠遠看去,倒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陳敏嬌走在後面,當她一個人踩上紅毯的時候,周圍無可避免地爆發出了讨論聲。
“這是?”
“陳敏嬌吧。怎麽就她一個人?”
“她就是《俠盜》的女主吧?”
“不止呢,她也是導演。”
“自導自演?”那人有些驚訝。
“聽說還是編劇。”
“管他的,多拍幾張。”
“我覺得她裙子選的很好啊,綠色很清新,跟最近的天氣也很搭呢。”
陳敏嬌唇角的笑容一直極有禮貌地挂在那,當她走過人群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吶喊,“阿嬌!”
她應聲看過去,那是個女孩子,站在人群中,費力地舉着手,跳得高高想要被看見。女孩的眼睛很亮,在她看過去的瞬間,好似情緒更加激昂了,分貝也高了起來。
陳敏嬌擡手朝她揮動,嘴邊的笑意放大。
就算是在臺灣,也有人是真心實意地喜歡着她的呀。
“阿嬌好靓!阿嬌加油!”女孩有些聲嘶力竭地呼喊着。
陳敏嬌笑着點了點頭,重新輕輕提起裙擺出發。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充滿了自信。
1979年,金馬獎已經有了入圍名單。而現在公布的,正是最佳音效的獎項。
歐陽攀坐在陳敏嬌的身邊,小動作不斷。
“緊張?”陳敏嬌好笑地看着歐陽攀。
歐陽攀點了點頭,“阿嬌姐,你說誰能不緊張啊?這可是金馬獎啊。”
金馬獎雖然是號稱華語圈第一大獎,但實話來說,在八十年代之前,這個屬于臺灣的獎項從來都是默認把大陸電影排除在外的,只在臺灣電影和香港電影中進行評選。
更重要的是,金馬獎聽上去好似和戛納金棕榈,威尼斯金獅子,柏林金熊獎有些聯系,但事實上,金馬獎跟這些金字輩的獎項毫不相關。
講個題外話,戛納的最佳獎項之前叫做金鴨獎,後世的電影人不止一次的感嘆幸好戛納主辦方有先見之明的将這個獎項易名,若是要等到後來“鴨”字一次衍生出多義,豈不是會讓那些拿獎的人倍覺尴尬,鬧出許多笑話?
回到金馬獎來說,金馬獎的獎杯可不是什麽真金純銀的東西,所以它的金和金子沒關。金馬獎誕生于金,馬兩地冷戰時期,也就是和內地最為對峙的時刻。金代表了“金門島”,馬則是“馬祖島”,這兩座島嶼代表了臺灣官兵誓死抵抗內地的精神,而臺灣當局選用這樣的名字來為自己的電影節命名,當然也是帶着極其濃郁的政治目的了。
所以陳敏嬌之前才會說,給《俠盜》頒獎,是政治需要。
金馬獎看上去是華語影壇的大獎,但若是往細了剖析,就會發現它所頒發的獎項很難逃過政治利益的鬥争。
金馬獎是從1978年開始消防奧斯卡實施所謂的兩階段評審制度的,兩階段評審制度的意思是說,在第一階段中,評委需要率先将投遞的影片全部審閱完畢并且大家一起開會商讨得出結論,并且公布所謂的入圍名單。第二階段,所有已入圍的影片劇組人員來到頒獎現場,此刻才會公布最終的獲獎結果。
所以說,陳敏嬌和《俠盜》這一次算是趕上了金馬獎改革後的第一次正式運行。
“最佳音效,《軍魂》!”
“不是我們呀。”歐陽攀有些感嘆。
倒是陳敏嬌松了一口氣,不是就好。
就像她之前說的,金馬獎為了拉攏香港電影以及她背後代表着的天嬌一定會給《俠盜》頒獎。而在此之前,他們收到的入圍名單有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原創劇本,最佳攝影,以及最佳剪輯和最佳音效。
政治色彩最濃的不外乎是三個大獎,也是《俠盜》都入圍了的獎項。
最佳影片,最佳女主,最佳男主。
其餘的不過是用來充當政治之餘金馬獎的專業門面,特意用來拉攏他們的。也就是說,如果《俠盜》真的在最佳音效這樣的獎項上有所收獲,那麽這就意味着他們和真正的大獎無緣了。
這不是陳敏嬌想要的結果。
還好,他們錯過了最佳音效。
時間一分一秒地往下走,歐陽攀已經越來越坐立難安。
金馬獎一共就十五個獎項,可現在,他們已經錯了好幾個已入圍的獎項,比如說最佳音效,最佳攝影,最佳原創劇本。
“別灰心。”陳敏嬌安慰歐陽攀。
“馬上就要到最佳男主角了。”歐陽攀說。
陳敏嬌下意識看向陳卓祥,他正襟危坐,背打得很直,整個人的精神狀态完全是處于一種緊繃狀态。
“他很緊張。”陳敏嬌小聲地對歐陽攀說,“你別再打擾他。”
“最佳男主角。”臺上的主持人穿着一身暗紅色的禮服,打開手裏的封函,“《北燕不歸》,蔡格!”
陳敏嬌擡手鼓掌,她瞟向陳卓祥,這個青年一下癱在椅背上,失望難以掩飾,卻還是沒有忘記風度為他人慶賀。
歐陽攀嘆了口氣。
“還就剩下兩個。”他看向陳敏嬌,“阿嬌,要是一個也得不到。”
“不會的。”陳敏嬌看着舞臺,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
可,也只剩下一個獎項給他們了,金馬獎應該不會選擇讓他們既拿下最佳女主又拿下最佳影片。
陳敏嬌攥緊了拳頭。
“最佳女主角。”那主持人刻意頓了頓,“《俠盜》,陳敏嬌。”
一束燈光打過來,陳敏嬌還未有反應,她身邊的歐陽攀陳卓祥等人就已經面帶喜色為她鼓掌了。
“我,我嗎?”當事情發生,陳敏嬌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快去呀!”歐陽攀鼓勵她。
她提着裙擺,一步步走下階梯,又一點點走上舞臺。
陳敏嬌心中百感交集,她拿下了這個獎,就意味着《俠盜》要和最佳影片失之交臂的可能更大了。
“恭喜。”女主持人擁抱她。
“陳敏嬌在《俠盜》中飾演了一個亦正亦邪俠氣萬丈的女人,她的精彩演出是本片的靈魂。”
這是金馬獎組委會為她寫的頒獎詞。
陳敏嬌接過由上一任最佳女主獲得者阿琳最為特別嘉賓頒發的獎杯,她親吻了下獎杯,然後站在話筒前。
“老實說,我感覺有點突然。”她暴露出了一些孩子氣的緊張,而對于臺下的衆多老油條來說,她的這份緊張是自然的,所以大家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我必須要感謝一路走來願意為我提供幫助的前輩們。”陳敏嬌左跨一步,鞠躬。
一些零零碎碎的措辭,她講了一些,然後下了臺。
她正往臺階上走呢,卻又聽到了她的名字。
“啊?”陳敏嬌是真懵圈了。
她這還沒回到座位上呢,怎麽又叫她?
在她身邊的臺灣老牌影帝郭加,溫和地提醒她,“陳導演,該領獎了。”
現在可好,她手裏的獎杯還沒放下,又要上去拿一個全新的獎杯。
陳敏嬌真沒想到,金馬獎真的會把最佳影片頒給《俠盜》。
“一部濃墨重彩又純粹寫意的武俠片,一個情深義重又刀光劍影的江湖。讓我們掌聲歡迎《俠盜》的導演,陳敏嬌。”
主持人調侃她,“剛剛拿完獎又立刻上臺,是什麽感覺?”
陳敏嬌現在已經穩定了下來,她打趣自己,“還是有點突然。”
金馬獎的頒獎現場歡聲笑語一片。
“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郭加坐在臺下忍不住出聲感慨。
跟他坐一起的是他的老搭檔,李闖。
“她很有天賦。”李闖評價道,“保不齊哪一天,咱們倆還得在她的手下拍戲呢。”
“她導戲很是有一套。”郭加給予陳敏嬌肯定,“不過能打動的劇本,不太多了。”
“走着瞧吧。”李闖聳聳肩,看着臺上的女孩。
聽說這姑娘才十七八,能有這種能耐,若是可以順理成長或者不被名利遮住了眼,那麽未來的華語影視圈,就會多一個傳奇。
不,應該說,她現在就是一個傳奇。
“十六屆金馬獎全獎項出爐,她或成最大贏家!”
“從港姐到最佳女主角,陳敏嬌背後你或許不知道的秘密。”
“帶你走進影後背後的男人們的世界。”
歐陽攀看着這一個比一個誇張的報紙,有些無語。
“阿嬌姐,這臺灣報紙和香港沒差啊。”
陳敏嬌擺擺手,“你別在意。今天多喝一點,我請。”
本來該有個盛大的慶功宴的,但《俠盜》這次沒來多少工作人員,因而陳敏嬌只是開了一個小型的酒會。
歐陽攀愛喝酒,一聽她這樣說,便是毫不客氣了。
“這下好了,一個金馬獎加持,臺灣的票房應該不會低到哪裏去。”歐陽攀算着。
陳敏嬌還沒來及回他話,就見陳卓祥端着酒杯走過來,“阿嬌姐,恭喜。”
“謝謝。”畢竟陳卓祥和最佳男主失之交臂,陳敏嬌也不願意再多言,只是和他碰杯,将那酒紅色的液體一飲而盡。
“阿嬌啊!”
哎,明星最難逃的就是這種應酬的局面。陳敏嬌是一個很不愛社交的人,但她為了在這個社會上活下去,練就了一副社交的面具,等她轉身,臉上早就是略有疏離卻得體的笑容。
“您是?”陳敏嬌真沒認出來面前這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是誰。
站在他身邊的女主持人捂唇笑了下,說,“阿嬌,這是我們金馬獎主辦方的老馬。”
“馬老板好。”
陳敏嬌心生疑惑,這馬老板來她的慶功酒會幹嘛?
馬老板看着面前的美人,眼睛笑得好似快要眯成一條縫,他端着酒杯靠近陳敏嬌,“不礙事不礙事,叫我老馬就行。”
那一臉的肥肉好像能即刻榨出廉價油似的。
陳敏嬌一下意識到了馬老板想要幹嘛,她不動聲色地側過身子去拿服務員遞來的酒杯,于是順勢躲開了馬老板快要攀上她肩頭的手。
她站在能夠讓自己感到舒适的安全範圍外,朝着馬老板舉杯,“多謝馬老板。”
陳敏嬌很豪氣,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沒等馬老板和主持人有所動作,就先捂唇說了句失陪,往外走去。
等脫離了人群,陳敏嬌臉上的神采一下就冷凝結冰。
一個女演員在這樣的演藝圈一定要經歷的事,終于來了。
她去到存包處将包取走,然後拎着包到了衛生間。陳敏嬌往自己的臉上潑了一些冷水,冰涼的觸覺讓她瞬間冷靜下來。
Ok,沒什麽大不了的。
陳敏嬌掏出包裏的口紅對着鏡子塗抹,她抿了抿唇,讓口紅更加散開了些。
然而衛生間的門被推開,陳敏嬌只需要擡眼,就可以從鏡中看到來人的全貌。
“馬老板。”陳敏嬌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酒喝多走錯了吧?這裏是女洗手間。”
空蕩蕩的洗手間沒有別人,只剩下他倆。
馬老板打了個酒嗝,雙目癡妄地看着面前姿态曼妙的女人,“我沒走錯,阿嬌,我就是來尋你的。”
他撲上來,陳敏嬌武俠片不是白拍,她靈動而狡黠地躲開,閃到門邊想要将門推開,卻怎麽也掰不動門把手。
陳敏嬌皺眉。
馬老板哈哈大笑起來,他全然把這點躲避當作是欲拒還迎,他一邊搓着手,一邊慢條斯理地朝着陳敏嬌靠近,“你知道嗎,我早想這樣做了。”
“外面有我的人守着,你逃不掉了。”
陳敏嬌的呼吸緩下來,她強迫自己鎮定。
“馬老板,這樣的事,說不去不太好聽吧?”她背靠着門,兩手藏着身後,在包裏翻找着什麽,但她不能露陷,所以她游刃有餘地和馬老板對話。
“你敢說?”馬老板挑眉不敢置信,做出誇張表情,“你敢說,我就能讓你的電影再也入圍不了金馬獎。”
拿這個壓她?
陳敏嬌心底冷笑,但是面上表情不變,“馬老板,我……”
老馬見她開始有些猶豫,于是更加對着她威逼利誘起來,并且一點點地朝着他靠近。
就在老馬想要伸手對她做點什麽的時候,陳敏嬌藏在背後的手突然伸手,一把瑞士軍刀的彈簧被撬動,于是霎時彈出刀刃來,那刀刃鋒利,劃傷了馬老板的手。趁着他疼痛的瞬間,陳敏嬌已經左跨一步來到他的身側,并且将刀刃抵在他的脖頸間。
這還是她在拍《俠盜》的時候學到的走位和手法。
老馬這人啊,稍微有點權勢就翹屁股,但最怕的還是死,現在明晃晃的刀刃就在眼前,他一下洩了氣。
“阿嬌,阿嬌。”他求饒,“我們有話好好說。”
陳敏嬌冷笑,“少叫我阿嬌。”
聽得她難受。
老馬順答如流,“哎,陳小姐,陳小姐。”
“故意傷人是要犯法的。”
陳敏嬌的刀又往裏了一分,老馬的脖頸處終于滲透了一點血液,“你知不知,天嬌的背後是什麽?”
言下之意是,天嬌背後是背了百年人命的太虎幫,她是天嬌的老板之一,她還會在意故意傷人?
更何況,陳敏嬌的包裏備着錄音筆,一早就開始工作了,就算真的事情鬧到局子裏去,也不過是魚死網破。
女人啊,女人活在這個時代,活在這個世界總是要格外的不容易些。看她帶着那麽多防身的東西在身邊,一是擔心遇到過于偏激的粉絲,二就是擔心遇到現在的狀況。
老馬感覺自己快要尿褲子了,誰能想到一個穿上禮服優雅至極的女人玩起刀來還能這麽順暢?
“你,你想要什麽?”老馬絞盡腦汁,“哪個電影的女一號?錢,我,我有的是錢。”
陳敏嬌不屑地嗤笑出聲,她踢了一腳老馬的腿讓他往門邊去。
電影的女一號?她現在根本不需要拍別人的電影,她就是自己的女一號。至于錢?天嬌現在不缺錢,以後也不會。
“開門。”
“啊?”
“我說,叫他們開門。”
馬老板聽懂了,他開始狂敲門,還有節奏,三下空一拍換兩下。
門從外面被打開,陳敏嬌卻沒有一下走出去,她半個身子都藏在老馬的身後,謹慎地關注着周圍的情況。這一條走廊都被封了,廁所外的幾個人正錯愕地看着她和老馬。
“老板——”
“閉嘴!”老馬沖他們發火,又轉而谄媚,“陳小姐,這門開了,你是不是?”
想讓她松開刀刃?
“走。”
陳敏嬌把刀從脖頸上取下,卻還是抵在老馬的腰間。
老馬恨得牙癢癢,沒想到陳敏嬌性子這麽烈。他只好被她推着往外走,到了人漸漸多起來的地方,陳敏嬌才收了刀。
“馬老板,再見。”
“再見。”老馬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
陳敏嬌快步離開,馬老板看着她得背影,只覺得饞而生怯。
“老板……”
“你個廢物!”馬老板一巴掌拍上人的腦袋,“還不快去找人給我把她盯着。”
“等等!”馬老板疼得龇牙咧嘴,“給我找個醫生來,快點。”
好你個陳敏嬌,敢這樣對他,他必然是要讓她再也沒辦法于金馬獎有一席之地。
這邊,陳敏嬌拉着歐陽攀幾人搭上了回酒店的車。
“什麽事這樣急?”歐陽攀不解。
“我最晚明天就要回香港。”陳敏嬌說,“你們要走可以和我一道。”
陳卓祥溫和地問,“是發生了什麽嗎?”
陳佳夕瞟了她一眼。
陳敏嬌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任由風刮起她的長發。
“遇到狗了。”
而且還是那種路邊的癞皮狗。
臺灣畢竟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得趕緊離開。
第二天,香港。
陳敏嬌把錄音筆甩給尚佳輝。
“這是?”尚佳輝不明所以。
陳敏嬌擡了擡下巴,“你聽就知。”
尚佳輝摁下播放鍵,于是昨夜的一切被還原。
“這畜生!”尚佳輝的手握緊成拳,青筋顯露,“阿嬌姐,你沒事吧?”
“我ok。”陳敏嬌的大腦飛速轉動着,“我希望你明天就能把這份報道發出去。”
“啊?”尚佳輝有些愣了,“阿嬌姐,你确定嗎?這種報道……”
正所謂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為過。
“阿輝。”陳敏嬌喝了一口涼白開,說,“他的手段如此老練,一定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所以!”所以別人都沒開口,你為什麽要開口呢?
陳敏嬌看着尚佳輝的眼睛,“所以不要再讓別人受傷了。”
不是每個女孩都會像她這樣幸運,有着過往的記憶,也有着不錯的身手,還會随身攜帶防範物品。
尚佳輝嘆了口氣。
“你确定嗎?要知道今天你拿下金馬獎的新聞才放出去。明天要是就爆出你指責揭露金馬獎主辦方代理人的新聞,這……”
“別怕,你盡管發。”
陳敏嬌已經徹底看清楚了,不管過了多少年,輿論永遠對于女性殘忍。當一件傷害事件發生,人們往往會慣性選擇去質問受害者,指着她的鼻子罵,你為什麽穿那樣少,你那樣的暴露和搔首弄姿,不就是想要這樣結果嗎?而對于站在風口浪尖的女明星,則更是殘忍。
在娛樂圈那種肮髒的地方混了這些時日,沒少經歷這種事,何必現在又來裝蒜呢?看這樣子,沒少被男人上吧?摸摸大腿勾勾肩膀又怎麽了?
如果她現在不發聲,不開口,不把一切真相講出,那麽或許世界就會永遠沉默。
更何況,她不是靠那一點名聲吃飯,也不是為了那一點名聲活着。她的才華和能力,足以讓她發光。如果真的被金馬獎拉入黑名單又如何?她寧可再也不踏入金馬獎一步。
“對了。”
“啊?”
“你再寫,講我發表聲明,只要有這個人在一天,我陳敏嬌就絕不會再參加一次金馬獎。”
尚佳輝呆了。
“這次的獎也算了。”陳敏嬌皺着眉頭做打算,“我今天回去就把獎杯給郵遞過去。”
誰知道有多少水分呢?那個人在的金馬獎頒出的獎,讓她覺得髒。
“好。”尚佳輝不再質疑了,他知道一旦陳敏嬌要做一件事,就一定會把那件事做到且做好。
陳敏嬌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超乎她的想象。原來人性還是比她想的,要好那麽一點點。
在《每日港影》發出“領獎後受到鹹豬手,陳敏嬌問責金馬獎主辦人。”一文後,不僅《每日港影》的銷售量一下暴漲,就連“鹹豬手”這個話題也成為了人們讨論的熱點。
有些人還是會覺得她這樣美豔的女明星,能有今天的地位,一定是靠着被男人睡得到的,現在發這樣的新聞,顯得有些做作和矯情。
但是大部分卻知道,她是真的有實力的。
許多香港明星跟着發文力挺陳敏嬌,其中包括了陳卓祥,也包括了天嬌本身的藝人,像王惠玲和樂音這種,另陳敏嬌驚訝的是,陳佳夕也站在了她的一邊。而當她把獎杯寄還給金馬獎組委會後,即刻收到了回答,說是會調查此事。
臺灣一哥一姐,郭加李闖阿琳也發聲表示支持,還有不少臺灣女藝人講述自己被馬老板騷擾的過程。
不過半個月,馬老板被革職。金馬獎組委會發布聲明,向陳敏嬌和其他女星道歉,并且表示,希望陳敏嬌能夠重新接受這一次的獎項。
陳敏嬌毫不懷疑臺灣當局在這場娛樂圈動蕩中插手了,不然也不會如此快速的清潔掉馬老板這個人。現在臺灣和內地正處于對峙時期,這時候因為一個小小的主辦代理人惹得整個香港娛樂圈對臺灣不滿,是得不償失的。
陳敏嬌自己倒是對這一次的結果表示喜聞樂見。
但她的日子也沒好過到哪裏去,杜風先是立刻看了報紙來質問他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和他講這件事,歐陽攀也找上門來道歉,說的确是因為他的疏忽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實際上和歐陽攀沒關系,但是為了滿足他心裏的謝罪感,陳敏嬌只好說沒事。
最要命的是,鶴慶年又找上門來了。
這個男人一改往日的低調和不吭聲,居然日日給天嬌的辦公室送花。陳敏嬌先是丢了好幾束,後來呢為了保護環境,叫人找來花瓶将花插入其中放着呢。
鶴慶年是在一天的下班時間找上門的,就直愣愣地出現在了她的辦公室裏。
“鶴生?”陳敏嬌有些錯愕,“你的腿?”
鶴慶年朝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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