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陳年老醋(3)

那晚初見又失眠了,生平第三次。

她發現澳門是個很神奇的地方,比如上次就是和檢邊林在賭場遇到後,他就開始頻繁和自己見面,兩人關系突飛猛進讓她措手不及,而失眠的夜晚也開始一個連着一個。

到淩晨三點多,初見瞪着天花板把明年新分店裝修風格都想好了,還是睡不着,于是扯了件玫紅色的毛衣外套出了房門。

結果到樓下剛換了籌碼,想嘗試嘗試上賭桌的快感,檢邊林就一個電話打過來。

半夜三點,很多臺子都只有一兩個客人。

初見挑了個沒人的臺子,檢邊林很快找來,挨着她坐下。為了遮掩一些面部特征,他出來時戴了副灰色半邊框的平光鏡。

“你也失眠?”初見莫名有種自己在揮霍家産被捉了個現行的感覺,“明天不是還要拍戲嗎?”

他表情嚴肅的要命,拿起她面前的一小摞籌碼,挨個數起來。

啪地一聲,啪地又一聲,特有節奏……

初見琢磨了半分鐘,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按耐不住想從他手心撈回兩個籌碼下注,結果剛伸手過去,就被他反手扣住手背。

她微微掙了下,有點臉熱。

幸好檢邊林只是稍攥了攥,就松開了:“上次在機器上輸得還不夠,這次還敢上桌了?”

初見郁郁:“反正我換這些就是為了輸的,打發時間。”

“為什麽不會贏?”

“我又不會玩。”

檢邊林摘下眼鏡,露出了一個難得的笑容:“情場得意,所以賭場失意?”

初見怔了下,撐着下巴裝,眼睛溜向別處。

裝沒聽到。

檢邊林從身上摸出一個個高面額籌碼,直到最後在她面前擺出了七摞,才開口說:

“把這些輸完。”

初見還以為他開玩笑,可等一個小時後,就笑不出來了。

只用了六十幾分鐘,就輸的只剩了個紅色籌碼,被她放在手心裏颠來倒去,都快哭了:“你也不幫我贏回來。”

“頭有點疼,不想玩,”檢邊林看上去卻心情不錯,“算是給澳門稅收做貢獻了。”

其實他有句話沒有說。

這些換來的籌碼數額,就是上一趟來澳門時,他坐在這間賭場贏的。那晚檢邊林在這裏碰到初見前,就在貴賓室裏贏了不少。那時他身體也不舒服,卻無論押什麽都能贏。

當時他身邊一堆斜挎包的私企老板們,興奮的兩眼放光,都贊嘆他的賭技。可哪有什麽賭技,情場失意就足夠概括了。

所以他今晚把這些給她,就是想要她輸回去。

最好全都輸光,結果初見還真是不負衆望:全輸了。

初見從沒見有人能輸錢輸得這麽開心的,她可高興不起來,一個勁自我檢讨,推開椅子,拉着他就回去了。

最後她唉聲嘆氣乘電梯回到自己樓層,還一直沉浸在“果然失眠又傷神又傷財,尤其在澳門這種地方一定要保證優良的睡眠質量才是保護錢包的唯一方法”的念頭裏——

檢邊林跟在她身後,雖然還是頭疼,卻不着急回去,慢悠悠地跟着她的腳步,聽她嘟囔。

“我要把它裱起來,”初見猛停下,轉身,兩指捏着僅剩的紅色籌碼,遞到他眼皮底下,“告誡自己再也不能……”

檢邊林一低頭,嘴唇挨上她捏着籌碼的手指。

初見手微顫了下,險些掉了籌碼。

他就這麽貼着,沒多餘的動作,柔軟溫熱的感覺,還有他唇上細微的紋理都被無限放大着,烙着她的手指。

……

後來他說了什麽,怎麽回房間的,她都忘了,就記得這麽個動作,像烙在了心裏……

後來,檢邊林直接從澳門飛長沙做活動。

初見也就回了上海。

兩人在機場分開時,檢邊林還理所當然地要走了初見家的鑰匙。雖然上次爸媽也把鑰匙給過他,可那時和現在又不同,總之,初見從包裏掏出來,遞給他時,還有種特別奇怪的感覺。

說不清,真說不清。

初見咬着勺子坐在上海複興公園附近的某個二層小樓的西餐廳和童菲私會時,還是對在澳門兩人的神速進展琢磨不透。

以至于她完全開不了口,告訴童菲自己和檢邊林突然那什麽了。

“你會把你家鑰匙給你男朋友嗎?”初見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會啊,他要幫我喂貓換貓砂,”童菲也沒多想,“走吧,我要去見個制片人,讓她引薦導演給我認識,給林深下部戲打個鋪墊。”

“去哪見?”她茫然。

“就這附近,臨時搭的景。”

童菲招手買單,帶着,離開這裏徒步去了片場。

就在西餐廳不遠處的小巷子深處,走到底拐個彎就是,是臨時租用搭建的公寓。為了防止被打擾,公寓大門是鎖着的,一個小夥子蹲在門口守着:“找誰?”

“謝總,”童菲報上制片人名字,“謝琳琳。”

小夥回頭問了句,就把她們放進去了。

倆人進去,正趕上衆人休息,童菲一邊按照人家說得位置去找謝琳琳,一邊低聲說:“這部劇男主和檢邊林過去差不多紅,應辰也是,不過檢邊林是電影咖,他們剩下的人都主打電視劇,”童菲以前帶過應辰,剛帶火就被人搶走了,所以提到這個名字很是咬牙切齒,“今年檢邊林大爆,這位就弱了。可人家排場比檢邊林大多了,從助理到化妝師就帶了六個人進組。”

初見哦了聲,不太理解為什麽需要那麽多助理。

兩人繞過在拍戲客廳,在餐廳找到了謝琳琳。

謝琳琳正沒好氣地翻着手裏的東西,看到童菲就垮下臉:“你說說,合同簽好了要拍到十七號,他非要十四號就去錄節目,還好多沒拍呢。我為他都不知道甩了多少戲沒拍了,有個景花了十幾萬搭的,一場都沒拍過,戲全被他甩了。”

“陸從文一直這樣啊,”童菲攬住謝琳琳肩膀,“上次就和你說別用他,你非不聽。”

“他這不正當紅嗎?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演員荒,電視臺買片又認他。前年他沒紅時候可不是這樣,大半夜讓去郊區試鏡也樂意。”

謝琳琳越想越氣,又抱怨了兩句,忽然說:“哎,其實最開始是給檢邊林遞得本子,那位雖然不太好溝通,但好歹敬業。”

童菲咳嗽了聲,瞄初見。

初見接過一個助理遞來罐飲料,裝什麽都沒聽到。

“可檢邊林不演電視劇,”謝琳琳郁郁,“遞過去本子從來都是一個字‘拒’,談得機會都沒有。”

童菲又咳嗽了聲。

謝琳琳狐疑:“幹嘛,提到檢邊林你就一副吃了春藥的表情?聽說你和他還挺熟?該不會——”

童菲真嗆到了:“別扯,他根本不喜歡圈內的。”

“難說,”謝琳琳聲音轉低,“聽說他這次在澳門拍戲帶了個女孩。還有當初和他出道參加歌唱比賽一起紅起來的那位,不也和他關系特別嗎?我都是聽臺裏人說的。”

初見手一頓。有點,心裏怪怪的。

剛才兩人的對話她還是聽得挺有意思,尤其是誇檢邊林敬業。可是現在……初見突然沒有聽得興致了。

那兩個繼續交流業內信息,四周到處都是工作人員,她也都不認識。就自己繞了個圈,走進了沒人在的卧室。

童菲說這裏都是道具組負責裝修的,還真挺有品味。

她摸了摸整面裝飾牆,轉過身,陸從文剛好結束了一場戲走進來。

初見看到他,立刻就想起剛才謝琳琳說得一堆話。

他看到初見也是一愣,目光很明顯:跟着工作人員來探班的粉絲?

估計早習慣了每天被這種狀況打擾和圍觀,這個大明星拉過折疊椅坐下來,一副“既然你是跟着工作人員進來的,那我就勉為其難對你和顏悅色吧”的模樣,看着她。

呃,好尴尬。

如果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想要和他搭讪合影要簽名的意思……初見默默在心裏為他尴尬着,裝出一副沒看到任何人的表情,一路摸着牆壁、家具、桌子、壁燈,像在欣賞家具似的無辜地走出去了……

等邁出卧室,終于松了口氣。

為了避免再出現這種狀況,她不敢到處亂跑了,乖乖坐在餐廳裏等着童菲,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等童菲和導演差不多聊完,這裏也收工了。謝琳琳招呼着童菲,和大家一起找個飯轍繼續聊。童菲也就沒推托。

衆人出來時,外邊徹底黑了天,還下起了毛毛雨。

“這個地方不好打車吧?”初見打量四周,單行道,沿着路邊停着一排車,根本沒有什麽出租車開過的苗頭。

“不用打車,我們走着去就行。”謝琳琳笑。

她視線拉回來,注意到了一輛特熟悉的車靠在路邊,沒等去看車牌號,駕駛座的車門就被人從內側推開了,下車的人穿着黑色運動套頭衫和運動長褲,一點明星的樣子都沒有。

檢邊林?

所有人,包括跟在人群最後帶着兩個助理走出來的陸從文也很驚訝。這不是什麽影視基地,就是劇組臨時租得房子,也就拍個兩三天就撤了,竟然能在這偶遇也太巧了。

檢邊林和陸從文有過合作,大小頒獎典禮也常碰面,看見他,略點了下頭。随後又對幾個眼熟的人,點頭示意。

等走近初見,他就直接忽略了這些不熟和不認識的人。

四天沒見了。

“你怎麽回來了?”初見被他盯着看,有點慌,有種突然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窘迫感。

他好笑看她:“不回來,難道還定居澳門?”

“……”

初見沒吭聲。

能不在這麽多人面前聊天嗎……

檢邊林看她一臉複雜神情,猜到她不喜歡和自己在這種環境下被人圍觀,轉而去問童菲: “你們這是收工了,去吃飯?”

“啊對,”童菲回了神,“是去吃飯。我還以為你問地址是幹什麽呢,真沒想到你能過來,一起嗎?”

他搖頭:“我來接她。”

“哦,那你們走吧,”童菲對謝琳琳解釋,“我和檢邊林這麽熟還是因為初見,他們兩個從小就是鄰居,青梅竹馬的好朋友。”

謝琳琳恍然,笑:“真好啊,我最羨慕發小這種感情了。”

檢邊林聽到童菲的解釋,也懶得說什麽,擡手碰了碰初見被雨打濕的臉。還熱乎乎的,應該沒在外邊一直淋着,還好。

“回家?”他問。

她松口氣,好,好,還是回家最安全。

可想想又不對:“我這幾天沒買菜?要不然還是和童菲一起去吃吧?”反正他和這些人也認識。

檢邊林默了一會兒說:“家裏炖了一下午骨頭湯,冬筍骨頭湯。”

啊?他已經回來這麽久了?

初見還以為他是剛離開機場不久:“……那回家吃吧。”

直到兩人先後上了車,開走了,穿過十字路口的紅燈,別說車牌號碼,連車尾的影子都看不到了。衆人才突然醒了,也悟了。

謝琳琳猛給童菲打眼色:你蒙我吧?好朋友你個鬼啊!

童菲也一個勁兒發傻:我靠我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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