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Chapter7

周婧已經坐在車裏等了好一會兒。清晨天剛蒙蒙亮，天空尚處在一種薄明中，她打開車窗，讓濕潤的空氣輕輕拍在臉上，雅致的妝容，加上一身深色西裝，活脫一職場女精英的形象。

她打開手機，發了條消息：寶貝兒，媽媽到了。

不一會兒，周檸和韓清揚就一起從網吧裏走出來。周檸原本昏昏沉沉的腦子被清晨的涼風一激，頓時清醒了過來。

把行李塞進後備車廂裏，韓清揚剛鑽進車裏，就給了周婧一個熊抱，“小姨啊，你最近吃啥了，我怎麽覺得你又漂亮了，哎……哎！姐你幹嘛！”

周檸揪着韓清揚的領子，把他從副駕駛裏拉扯出來，順手打開後車門，吃力的把人塞進後座，然後自己坐進了副駕駛，把座位上的女士手往韓清揚懷裏一抛，跟周婧安靜的對視了幾秒，慢慢的笑了，“媽，好久不見！”

高速路上，周檸把頭靠在車窗上，目光落到那烏黑的發絲上，媽媽又染發了。她們真的有很久沒見了，最近的一次見面，還是上學期末的時候，周婧千裏迢迢飛到江城給她開家長會。

“住幾天？”周婧握着方向盤，随口問了一句。

“五天，第六天回去。”

“好！”周婧露出很開心的表情，話鋒一轉，“清揚，你爸媽最近怎麽樣？”

“都挺好的，我媽還讓我給你帶了禮物呢！”韓清揚說着就想翻箱子，左右瞄了半天才想起，行李都擱在後備箱裏呢，只好老老實實的坐着。

韓清揚在這個小姨面前還是不太敢放肆的，周檸更是像個悶葫蘆似的不愛說話，這種安靜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下車才得以緩解。

跟上次周檸來時相比，這棟複式小公寓似乎發生了點變化，卻又說不出來是哪裏，應該是哪裏的擺設變了吧，周檸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在網吧熬了整個通宵，現在放松下來她只想好好地補個覺。韓清揚亦是如此，姐弟兩個難得的達成統一意見，什麽行程規劃全都抛到了腦後。

看着橫七豎八歪在沙發上的兩個孩子，周婧搖搖頭，笑了。她找了兩條薄毯給孩子蓋上，然後又開冰箱取了些水果和點心，擺在客廳的茶幾上，最後拿起鑰匙，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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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檸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那種重金屬質感的音樂聽到剛蘇醒的耳朵裏很不舒服，周檸坐起來推了推韓清揚，沒反應，她又使勁推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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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清揚終于動了，只見他及其不耐的閉眼摸出手機，直接往周檸懷裏一塞，便翻了個身，不動了。

周檸氣得直想掐他，低頭一看來電顯示，頓時消氣兒了。

按下接聽鍵，她笑道，“喬老大！”

“周小妹！”同樣熬了整個通宵，喬洋的聲音倒是很清爽，絲毫不帶倦意。

從未被人這樣稱呼過，周檸悄悄的樂了，“清揚在睡覺，要揪他起來嗎？”

“不用，讓他睡吧，我沒什麽事兒。”

“嗯。”

“你們記得傳幾張照片給我看看，我也做個參考。”

“好。”

周檸聽到電話那頭隐約傳來汽笛聲，推測他現在應該在街上，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描繪出他的模樣——喬洋喜歡黑色，現在應該是一身黑色休閑裝，用左手拿着電話，右臂還吊在胸前，姿态優雅的走在街上，也許，臉上還帶着笑。

“你在逛街嗎？”她問。

“是啊。”

此時的喬洋的确是姿态優雅的走在街上，穿着黑色的運動服，吊着一條胳膊跟周檸聊天。在醫院裏關了兩個星期，剛被放出來，他先是通宵打了一晚上游戲，天亮的時候才倒在床上，睡了個天昏地暗，然後傍晚醒來随便扒了幾口飯，就牽着狗出門溜達了。

與周檸想象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喬洋的手裏還牽了只小哈士奇。

在這段相處的日子裏，喬洋發現周檸看他的眼神日漸柔和，他對這個女孩也沒有了開始時的排斥。他發現，這個姑娘內裏真的跟包裝真的半點不一樣，不似印象中笨笨的樣子，不管什麽一教就會，一點就透，相處起來完全不費力氣。

周檸搭在膝蓋上那只空閑的手，情不自禁的蜷起手指在腿上畫圈圈，挂掉電話的時候，身後突然冷不丁傳來一句，“借我的電話煲電話粥真的合适麽！我可是要收租金的！”

她猛地轉身發現韓清揚已經醒了，此時正躺在沙發上撐着腦袋看她。

周檸不想跟他扯皮，把手機扔給他，心情不錯的說，“喬洋讓你傳幾張照片給他做參考。”

“知道了！”韓清揚接過手機揣回兜裏，看着茶幾上準備好的食物，“小姨又加班去了？”

“應該是吧。”周檸捏了塊點心放進嘴裏，感覺口感還不錯，回頭沖他勾起嘴角，“露一手否？”

“當然露！你買菜！”

“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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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清揚整整搞了六菜一湯,暖暖的橘色燈光，配上一桌賣相極好的菜品，簡直是極品小資。兩人為了營造氣氛，還開了一瓶幹紅，

杯中瓊漿輕漾，周檸歪着頭，第一次這麽認真的打量相處了十幾年的弟弟，過去的的十幾年裏他們幾乎形影不離，熟悉的臉龐不再稚氣，線條日漸變的淩厲。韓清揚上身只穿着背心，露出臂膀上大片精壯的肌肉，倒是不枉周檸從小什麽吃的玩的都讓着他，現在養大了領出去絕對能當免費保镖使。

周檸舉起酒杯，卻突然不知說什麽好，酒杯懸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慶祝我老弟，長成大男孩了。”

韓清揚笑了，也舉起酒杯，依樣畫葫蘆的說，“慶祝我老姐，長成大姑娘了。”

周婧還沒回家，韓清揚抿了一口幹紅，沉默了一會兒，語重心長的說，“你要不要勸勸我小姨，做人吶要勇敢的追求幸福，就小姨這通身氣派，我就不信沒有追她的！”

事實證明，中國人就是不抗念叨，韓清揚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開鎖聲音。

“媽，來吃飯啦！”周檸舉了舉手裏的酒杯，笑着說，“您外甥的手藝，快來點評點評。”

“喲！清揚做的飯啊，”周婧在玄關處換了鞋，走過來看了一眼，誇贊道，“真不錯，比你姐強多了，她什麽都不會！”

盡管媽媽說的是實話，周檸還是犟着脖子反駁了一句，“誰說我什麽都不會了！”

“行行行，你什麽都會行了吧！”

“……”

“才多大，喝的什麽酒！”周婧洗完臉出來，劈手就把周檸手裏的酒杯搶下來，又指了指韓清揚面前的酒杯，“你也是，給我收起來！”

兩人立馬老老實實的把酒杯上交，乖寶寶似的坐在座位上，等着周婧落座開飯。

架不住韓清揚一口一個小姨的喊，周婧最終還是松了口，允許他們倆少喝一點紅酒，她心裏一直納悶的很，明明妹妹和妹夫都不是很善言辭的人，怎麽生出來的兒子嘴巴就這麽甜呢！

韓清揚吃完飯就把自己關房間裏不出來了，周婧知道他是為了騰地方給她母女兩好好溝通，拉着周檸的手坐到了沙發上，柔聲說道，“每年最後一個季度都特別忙，你自己一個人在江城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媽你也別太累了。”

周檸知道媽媽個性要強，這一句勸也沒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在北京，做一個知名公司的財務主管，并不是一件輕松容易的事情。

“媽不累，你……”周婧看着周檸臉上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心裏五味雜陳，終究還是欠了這個孩子的啊。

“媽！”仿佛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周檸伸手摸摸了媽媽的臉，“我挺好的。”

周婧在家的時候不化妝，臉上多少滄桑都印在手心裏，想起韓清揚飯前說的話，周檸忍不住猶疑道，“媽，你真的沒再打算過嗎？”

“不打算了，媽就打算守一輩子寡了！”周婧低頭輕笑了一聲，再擡起頭來不由得一怔，周檸眼裏不知何時已蓄滿淚水，臉上悲憫的表情讓周婧心裏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伸手想蓋住女兒的眼睛，卻只聽她輕輕地吐出一句話——

“你何苦呢媽，”周檸閉上眼睛，淚水終于滑落下來，“你都離婚了，還給誰守寡呢。”

“我看到離婚證了，我爸出事前，你們已經離婚了。”

周婧手僵在半空，那種不好的預感終于得到了印證，“你什麽時候見到的！”

“很小的時候，我們還住在江城的時候。”

“媽，你為什麽要一直瞞着我，”周檸不解的問道，“你把真相告訴我，我承受的住，我沒有您想象中的那麽脆弱……”

“檸啊，媽知道你很堅強，”真相已然瞞不住，周婧替女兒抹掉淚水，眼睛裏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媽已經不相信愛了，媽不希望你跟我一樣。”

萦繞在心頭多年的疑惑終于得以開解，周檸躺在床上，雙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她已經對愛失去希望了，可是她還希望唯一的女兒相信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