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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部分情節隐去不提, 商粲将昨晚與秦意交戰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致歉道:“我那時出手的确失了分寸,燒了煙陽郊外許多地方, 是我不好。”
她話音剛落, 旁邊雲端就緊接着補充道:“秦意是沖着奪人性命而來,阿粲能想到将她引去郊外再動手已是考慮周全, 不應再被責怪了。”
“……不錯。”
裴琛贊同地點了點頭, 話中并無譴責意味,只是嘆道:“雖不知秦意師叔與你到底有何過往,但她在糾纏粲者之前就假扮粲者闖入論道會搶奪道心蓮子,這行徑實在已經是走火入魔的情狀……”
只要不是和南霜相關的事情,這位天外天代掌門還是非常講道理的。但商粲總覺得他話中欲言又止,時不時能感受到他向自己看來。
……估計是還在對她昨晚為什麽出門這件事耿耿于懷吧, 商粲決定只當做沒注意到。
“二位不必擔心。”好在裴琛很快正了色, 開口道, “此事就由我來處理,不會讓天外天對粲者出手的。至于秦意師叔那邊, 我也會盡可能地安排弟子去尋找。”
他說着頓了頓, 稍有些犯難道:“只是……她到底是曾經的天外天代掌門, 私放鬼族假扮粲者的事也只有我等知曉,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實在無法服衆。恐怕我也只能在私下動作……”
“沒關系。”商粲嘆道, “我猜她現在大概需要養一段時間的傷,等她養好之後, 總歸是要再出來找我麻煩的。”
言外之意是“不刻意去找她也沒關系”。裴琛苦笑道:“似是如此。望粲者多加小心。”
商粲同樣苦笑着點頭回應, 心中暗道裴琛應當已經能猜到她和秦意之間有仇, 但卻不知為何并不細問, 反倒讓她生出些愧疚來。
盡管她首次失控使用天火那日聲勢相當浩大,但出手擒她的秦意等人都是在做見不得光的暗中行動,天外天想必并不知曉,故而在事情發生後并未将失蹤的幾人與數十裏外的莫名火災扯上關系。
同理,南霜亦是如此。
她平時本就神出鬼沒,消失了幾個月再出來也是常事,最終導致她唯一的弟子連她是何時何地丢了性命也不知曉,就直接在鬼界見到了已經死去的她。
就算南霜如今顯然已經不再如裴琛所說那般愛着他,但商粲仍能感受到,裴琛仍沒能完全放下,只是閉口不提罷了。
将來如果暴露了南霜是死在她手裏這件事的話,也不知裴琛那時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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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要不要将此事告知裴琛,商粲其實猶豫過許多次,但怎麽想都覺得詞窮。她自認不是什麽善人,當日之事是她失控為之,商粲自覺自己并不無辜,但南霜自己卻不以為然,在她猶豫着提出告知裴琛時一口否掉。
‘你很喜歡給自己找麻煩嗎?’南霜投來的目光裏滿是疑惑,奇道,‘別是突然愧疚起來了吧?’
‘我自己都認了是我的問題,你何必想這麽多。’她毫不在意地說着,突然話鋒一轉道,‘告訴他做什麽,你說了的話難免要全盤托出,連帶着我當時為什麽在現場的原因也得交代。’
女人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嘆道:‘他不會信的。’
這個理由奇異地說服了商粲,她知道多年的執念會扭曲原本的記憶,弑神比造神簡單的多,但引發的後果卻是不可預料的。
重新将注意力挪回當下,她抹去此番多餘的思緒,聽到裴琛溫聲問道:“二位之後可有打算嗎?若不嫌棄的話,可先在天外天暫住,粲者的身體看起來也需要再好好檢查休養……”
“……不必了。”
受到罪惡感的譴責而對接受他的好意稍有些愧疚,商粲搖了搖頭道:“我這身份實在不便在天外天久留,還是先告辭了。”
“嗯。”雲端輕嗯一聲,似是順理成章般說道,“我與她一起。”
裴琛笑了笑,欣然道:“自然。”
他說完又轉向商粲,輕聲道:“事到如今,粲者若是有心的話……還是趁早與妖族斷了聯系吧。”
商粲一愣,聽到裴琛的聲音沉了沉,道:“與人死後化成的鬼族更加不同,妖族到底本就非我族類……不該有太多糾葛。”
“即便粲者已經是魔修,但總是同屬修士,若要回頭的話也并非不可能。”他之前低沉的語氣稍上揚了些,誠懇道,“望粲者好好考慮,重回正道。若有需要的話,裴琛定當全力相助。”
“……”
他的話語中滿是出自真心的勸誡,商粲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回應,只動了動嘴唇,便陷入沉默。
但身側的雲端很快打破了這份難堪的沉默,開口道:“我們不便久留,就不再叨擾琨瑤君了。”
話音剛落,商粲就被她牽着向外走去,聽到裴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似是有些失落般輕聲道:“祝二位……不再分離。”
走出天外天,商粲總覺得腳下有些沉重,像是肩上扛着什麽沉甸甸的東西似的,壓的她有些悶。
“阿粲?”
不知道她到底露出了什麽樣的表情,商粲聽到雲端的聲音似乎有些擔憂,稍稍靠近過來道:“你不必為琨瑤君那些話挂心的。”
商粲笑着點了點頭,卻沒敢開口問雲端指的是哪些話,是要她離開碧落黃泉的勸誡,還是最後那句語焉不詳的祝語呢。
琨瑤君洋洋灑灑一席話,只有最後那句最沒頭沒尾,她卻偏偏只想把那句話挂在心上。
突然之間,商粲感到身前忽的有勁風襲來,雲端反應奇快,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就旋身出手,商粲聽到踉跄退開幾步的腳步聲和一聲悶哼——聽起來有點耳熟。
果不其然,出了手的雲端身形一滞,訝然道:“楚銘師兄?”
“……是我。”
簡直是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擠出來兩個字,見到人之後情緒激動沖的太快了的楚銘捂着被雲端看都沒看就毫不留情擊中的腹部,欲哭無淚道:“你們還記得有我這個人嗎?”
“玉山君這是說的什麽話。”
身處熟悉的茶樓中,商粲煞有其事地向楚銘點點頭:“我們在幽冥鬼界時也一直很惦念你。”
這可不算是說謊,畢竟她那時候一直惦記着楚銘有沒有按時燃起符咒把雲端叫回修仙界,當然是在從雲端處得知她丢掉符咒的事之前。
“哼。”總被人稱贊穩重的玉山君很不穩重地冷哼一聲,恨恨道,“如果真的惦念我,怎麽會竟然還是琨瑤君告知我你們回來了的事?”
“……”
商粲一時語塞,默默轉向雲端的方向,身側的人一聲不吭,若無其事地将倒好了茶的茶杯推到商粲手裏,輕聲問道:“能自己喝嗎?”
話中未盡之意吓得商粲連連點頭,雲端于是收了手,轉向楚銘道:“我忘了聯系師兄,是我不對。”
……忘了。
商粲十分震驚,手上茶杯都晃了兩晃,好險沒灑出茶水來讓雲端看見。雲端向來行事周到,放在往日會出這種纰漏是不可能的,但想想她們自鬼界歸來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自覺要對雲端的異狀負全責的商粲決定閉口不言。
渾然不覺面前二人關系發生劇變的楚銘餘怒未消,語氣還有些委屈:“我都提心吊膽好多天了!而且雲端師妹玉牌的保命仙術還觸發過了——你們要是再不出來,我都準備去全都告訴望月師叔了!”
“你這話的意思應該是指你還沒去說吧?那可真是太好了。”
短短兩句話惹得商粲也提心吊膽起來,得到對方生着氣的一聲哼後才松了口氣。又聽楚銘氣道:“還有琨瑤君也是,他那晚自己上來過一次,但根本什麽都沒和我說!”
商粲是聽雲端說過裴琛曾去找楚銘說明狀況,但并不清楚具體說了些什麽。眼下楚銘嘟嘟囔囔生着悶氣,道:“他上來之後先是說要去做些準備,然後就離開了好長時間才回來,只在最後匆匆要下去的時候才跟我說了一句‘我等可能需要多在鬼界待些日子,玉山君切勿擔心’,然後就自己下去了!我連追都追不及!”
他像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景般又生起氣來:“燒符也沒有用!我之後去打聽才知道,他所謂的去做準備根本就是跟天外天的弟子們交代他要閉關一個月!真是豈有此理!”
“……”
商粲一時啞然,心道裴琛為了不讓楚銘也跟上來真是做得挺絕,讪笑道:“沒錯沒錯,真是豈有此理。”
“你們兩個也是!豈有此理!”
很快就被楚銘的怒氣波及了,他一拍桌子道:“看在我這些日子費盡心思掩蓋雲中君失蹤的事上,能不能有好心人和我說說鬼界到底發生了什麽!還有!”
他說着頓了頓,語氣又是困惑又是擔憂:“你的眼睛是怎麽了?而且看着整個人都瘦了許多……”
商粲下意識摸了摸覆在雙眼上的白布,嘆道:“……說來話長。”
将下鬼界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大致說了說,商粲只覺得口幹舌燥,想着自己好像一整天都在給人說故事。
但這事又實在很難指望雲端,雲端本人倒是很有意願想替商粲說明來龍去脈以減輕她的負擔,但奈何雲端實在不是擅長講故事的人選,加之整件事中又有諸多需要隐瞞的東西,最終成品就只剩一句:“阿粲被忘川卷走了,我和琨瑤君在尋她的時候被霜降君所騙,故而耽擱了時間。”
“……”
即使看不見,商粲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楚銘向她投來了欲言又止的目光,于是暗嘆一聲主動接過了解釋的工作。
話畢,楚銘沉默半晌,開口時最先說的話是:“……你的仇家也太多了吧?”
商粲默,一時無話可說。
“還有,你說的秦意……”他說的吞吞吐吐,試探道,“……就是那個秦意?”
“……還能有哪個秦意。”
商粲點了點頭,聽到楚銘一下子倒吸一口冷氣,如臨大敵地湊近她,悄聲道:“你、你在雲端師妹面前說這個,沒關系嗎?”
心道事到如今這能有什麽關系,商粲想着突然反應過來,楚銘大約是還在擔心她的身份暴露,畢竟雲端是知道秦意這個人的,進而有可能會增加她暴露的可能性——
但事到如今已經換了天了,商粲心中生出些感慨,下意識往雲端的方向靠了靠,說道:“沒關系。”
想着将現狀告知楚銘也沒什麽關系,商粲征詢地轉向雲端,輕聲問道:“可以告訴他嗎?”
商粲問出口就感覺不對勁,總覺得眼下的場景突然有種像是要向友人宣布婚訊一樣的氛圍。但她還沒來得及去想出更好的說辭,就聽到雲端輕嗯一聲,接過話頭道。
“……沒關系的。”
“楚銘師兄。”雲端說着徑自轉向楚銘,如釋重負般柔聲道,“師姐已經知道我認出她的事了。”
“……”
嗯?
周圍沉默了半晌,猛地響起楚銘因混亂而變得語焉不詳的驚呼,大致意思大約是“真的假的商粲你這人竟然能發現你怎麽不跟我說”,但商粲已經沒有心思去搭理他,只是因剛才的違和感而心生疑慮。
……奇怪,按理來說,要告訴楚銘的話也應該從雲端沒有失去記憶開始說吧,為什麽只說了這麽一句話,楚銘就一副迅速理解了現狀的樣子呢。
在楚銘嗚嗚嗷嗷的咋呼聲中,商粲呆滞地擡起頭,而雲端卻不知為何一副習慣了的樣子,重新為她空了的茶杯倒滿茶,溫聲道:“先等楚銘師兄冷靜下來吧,他上次就曾這樣過,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嗯?
作者有話說:
全世界只有商粲不知道.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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