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你要如何,我們就如何
邱凜家,芳華女士從茶幾上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沙發上自己的好閨蜜。
“美達,你先別哭了,現在的孩子都一樣,越來越不好管了。”
美達女士和芳華女士是高中時期的同桌,也是芳華女士在寧港最好的朋友。
讓她頗為感慨的是,她這位好友經歷太坎坷,她的第一任丈夫因為車禍去世,年紀輕輕她含辛茹苦把幼女拉扯長大,如今孩子長大了,卻和媽媽不對付,這不母女倆又吵架賭氣,哭到了她這裏。
親子關系有時候挺奇怪的,明明雙方都是出于好心,但可能是因為兩代人思想觀念的原因,總是會出現情感偏差。
一個總是想給予,一個卻總想逃離。
有人說,安慰別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說得比對方還慘。
芳華女士決定用自己的經歷安慰好友,“美達我和你講,我們家小凜也是個讓人操心的主兒,別人都羨慕我有個寶貝兒子,但我現在真是看着他就來氣,明明是青春正好的男孩子,整得和他爹一樣老氣橫秋的,戴上副眼鏡就是老學究,小時候只知道學習,現在上大學了直接泡實驗室不出來,都二十歲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我都懷疑他是不是那方面有問題!”
這最後的一句話很有亮點,整得美達女士連哭都止住了,瞪大眼睛朝好閨蜜揮手道:“你淨瞎說,你兒子那叫個一表人才沒得說,男孩子嘛事業還是第一位的,你這個做媽媽的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芳華女士無奈地搖頭,端了茶杯抿一口:“我可真羨慕你們生丫頭的,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兒子就是牆頭草。”
說着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睛發亮地看着美達問:“對了,你還記得我們上學時候有過的約定嗎?”
“什麽?”
“就是以後如果我們有孩子了,如果都是男孩子就讓他們結拜,如果都是丫頭就和我們一樣做好閨蜜,如果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就兩家并一家?”美達也回想起了那些少女時代的幼稚約定,像是自嘲地搖頭道:“那是小時候不懂事随便說說的,哪能當真呢?”
芳華女士努嘴,故作生氣地說:“我知道了,你這是看不上我們家小凜!”
美達女士趕緊擺手否定:“那哪兒能呢?是我們家丫頭脾氣沖,不懂事,配不上你們家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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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芳華女士粲然一笑,身體前傾抓住美達女士的手說:“你不嫌棄就好!我想着最近找個機會,讓他們也見個面認識一下,培養培養感情。”
“也好,年輕人是要多交交朋友。”美達女士附和道。
——
醫院樓梯間,某個脾氣沖、不懂事的丫頭低頭垂眸,像是破釜沉舟似的開口道:“邱凜,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嗯?”
“那個,在我說之前,能不能請求你一件事?”
“什麽?”
“一會兒無論我說了什麽,你都不用回答我。”
邱凜覺得這個請求有點奇怪,但決定還是聽她的。
“好。”
江韻舟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挺直了腰板的她看上去像個骁勇善戰的小鬥士。
“邱凜,曾經我從來不逛學校BBS,因為覺得浪費時間,後來聽說有人發帖诽謗你,所以我注冊了一個賬號,想要找到那個人怼回去。”
她說得風平浪靜,卻無意中掀起邱凜心中的驚濤駭浪。
“那天你在食堂和我說,你早在高三的時候就聽說我了。可是你知道嗎?金字塔尖真的太難爬了,為了你的一句‘聽說’,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邱凜的眼眸顫動,睫毛上下撲扇,心髒狂跳不止。
“恒星是那麽閃耀,又怎麽看得到它身邊暗淡無光的行星?所以我拼盡全力,只是想着有一天能夠和你并肩而立。可惜了,最後還是事與願違。”
樓梯間安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清,所以邱凜不确定對方是否能聽見自己狂躁的心跳聲。
“其實,洛黎學姐讓我轉交禮物給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輸了。她的喜歡是那麽熾烈,而我呢?連一句光明正大的‘喜歡你’都沒法說出口。”
到底是誰輸了啊?你又知道些什麽?邱凜不服氣地想。
江韻舟自嘲地笑了:“說出來你可別嘲笑我,大概每個女生都會有這樣的瑪麗蘇時刻吧,我有的時候也做夢,心想你會不會也有一點點喜歡我。無論是實驗樓外的老榆樹下你說等我的那個黃昏,還是月光下的露營地你開口對我說出的關心,以及期末考試周放在我書桌上的粉色暖手寶,都讓我有過剎那失神和妄想。直到我看到洛黎學姐手中那個一模一樣的暖手寶,我才清醒過來,這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什麽鬼?邱凜坐不住了。
江韻舟聽到了背後衣料的窸窣,連忙站起身,往下走了幾級臺階,依然留一個落寞又驕傲的背影給他:“沒關系的,暗戀本來就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我喜歡你,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呢?所以,對于我今天的這一通胡言亂語,你不必放在心上,說到底我只是不想給自己留有遺憾罷了。”
好一句“我喜歡你,和你沒關系”!邱凜生氣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空氣中漂浮着的詭異湧動,江韻舟急切切地補充道:“你答應我的,千萬不要說話。”說着又往下跳了幾級,跑到防火門外定住,“你千萬不要覺得困擾啊,也不要回應我什麽,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她抽動了下鼻子,袖口擦了擦臉,在晦暗難辨的陰影裏,甚至連聲“再見”都吝于開口,就這麽推開門頭也不回的離開。
黃昏的光影在白牆上跳躍舞動,将邱凜的影子打斜。
牆壁上,影子的後背躬曲入肘,直至樓梯間陷入永久的黑暗,将所有的情緒吞噬。
——
男人和女人腦回路的差別究竟有多大?
邱凜懶散地躺在床上,一條腿翹在另一條的膝蓋上,耳機裏播放着網抑雲,歌單無一不例外全是凄涼。
關于男女腦回路差異這個課題,感覺值得深入探讨。
話說他實在不理解江韻舟到底在想什麽。什麽叫“喜歡你,和你沒關系”?怎麽可能沒關系?還說什麽“你千萬不要覺得困擾”,在聽了那些話以後又怎麽可能不困擾?“現在這樣就挺好”,真看不出來這樣到底哪裏好!
翻了個身,煩躁不安地蹬腿踢被,鬧出不小的動靜。
客廳裏,芳華女士掃了眼丈夫,問:“小凜這是怎麽了?不會是在醫院遇到什麽不愉快了吧?”
邱主任埋頭幹飯,眼睛也沒擡地搖頭說:“他一個見習生,頂多也就是給帶教老師訓兩句,能有啥的。”
芳華女士嫌棄地癟癟嘴,決定不再指望她這個“沒用”的丈夫,孩子的事情還是得自己出馬。
她敲開兒子的房門,裏面悶聲悶氣地傳來一句“睡了”,她也不理會,而是徑直開門進去,然後就看見一個頹廢的少年面朝牆壁側躺着,雙腿彎曲靠在胸前,戴着罩住半邊腦袋的圓形耳機,裏面的音樂大到她隔了半步遠都能聽到殘音。
“這麽大音量你也不怕聾了!”芳華女士一把扯掉那耳機,世界重新歸于靜谧。
突如其來的靜谧讓人心慌,邱凜煩躁地從床上彈起來:“媽,你幹嘛?”
他頭發亂成一只鳥窩,過冬的候鳥可以跳過撿枝築泥,直接在上頭栖息了。本來幹幹淨淨的臉上寫滿了“我不爽”,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欠了他百千萬呢!
作為母親,看到眼前這樣的場景,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回學校,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你這頭發多久沒剪了?快套上衣服,跟我下樓理發!”
邱凜抓撓着頭頂,低垂眼睑道:“您饒了我吧,真沒心情。”
随後重重躺倒在床,一副生無可戀。
芳華女士雙手叉腰,尋思了一會兒問:“兒子,你不會是失戀了吧?”
枕頭裏傳來悶哼:“我戀都沒戀過,哪兒來的失戀啊?”
“那就成,明天我約了美達阿姨,給你介紹她女兒認識認識。”
“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現在就給我滾去理發,立刻!馬上!”
十分鐘後,邱凜生無可戀地坐在理發店的鏡子前,繼續盯着自己的臉生無可戀。
“小夥子,想剪個什麽發型?”發型師輕撣他的發頂,心想這小夥兒長得怪俊俏的,一會兒搞個離子燙再剪個斜劉海,拍了照片都可以直接挂牆上當海報。
“板寸,謝謝。”邱凜淡淡地說。
發型師遲疑地扭頭看向芳華女士,這位看上去頗為優雅的女士頗為優雅地點點頭:“小夥子頭發短了才精神。”
哦,這母子倆的審美可真是一點都不Fasion!發型師默默朝空中翻了個白眼兒。
為了彰顯他的技術水平,發型師在邱凜的頭頂進行着花樣繁雜的操作,各種剪子齊上陣,再加上店裏面的空調溫度打得高,搞得邱凜昏昏欲睡。
睡意朦胧中,耳邊響起一首沒有聽過的歌,歌詞這樣唱道:
如果我,我是說如果我
想牽你的手,然後帶你遠走
如果我,不對真的就是我,想帶你飛
別哭,前面一定有路
仿佛幸福在不遠處
你心裏有我,你身邊是我
你要如何,我們就如何
在陷入夢境的最後一秒,邱凜在心中默念:你要如何,我們就如何。
這樣如何?
——
江韻舟是從樓梯間逃出來的,“落荒而逃”這個成語用在她身上再貼切不過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一時腦熱,一股腦兒全說出了口。
捂着起伏的胸口,她心想:還好他什麽都沒說,如果當面被拒絕,那得多尴尬啊。
可是不知為何,悵然若失的情緒就像秋天的河流,漫過枯萎的山崗,奔騰不息向前。
那天夜裏,她輾轉反側不能入眠,拉開窗簾,倚在窗沿看向外面的街道,寧港的夜晚遠不如望京繁華,沒有高樓大廈炫目的燈光映襯,梧桐泛黃的樹葉從枝頭墜落,在路燈橙色的渲染下顯出一絲蕭瑟。
的确是深冬了啊。
漫長的睡夢中,她光着腳丫走在寒風凜冽的雪地裏,到處都是白茫茫,看不到天的邊際。風裹挾着雪,而她只着一身單薄衣裳,竟然也沒覺得冷。
雪地中央是一座西式教堂,門外荒無人煙,可是推開門卻是另一番熱鬧景象,人們穿着西裝禮服,端坐在兩側,中間的紅毯上一個美麗的新娘正身披頭紗慢步上前,舞臺上翹首等待的男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他在笑,幸福的微笑。
她想看清新娘的臉,她迫切地想知道未來的日子裏,誰能讓他這樣子地笑。
是洛黎學姐嗎?她快步上前,卻被一個人不客氣地攔下,側目看去竟是洛黎。
哈?不是洛黎?那是誰?
她被拽着坐下,看着新郎從岳父手中接過新娘的手,然後新娘款款轉身,與邱凜深情對視。
新娘的面目為何模糊不清?她使勁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真切,孰料教堂的門忽然被推開,暴風雪巨浪一般洶湧進入,紅毯被吹向高空,花束被吹散成片,新娘的頭紗在風中優雅地飄舞,遮擋住了原本就辨不清的一張臉。
怎麽回事?為什麽要遮住不讓我看見?夢境的迷幻,讓邏輯變得荒唐不羁,她掙脫了洛黎的手,門外的風雪也如她的助力,她被吹到了舞臺中央。
可是……邱凜去哪兒了?新娘去哪兒了?臺下的賓客又去哪兒了?
舞臺只投下一束追光,将此刻的她照射得凄冷荒唐,教堂內陷入無盡的黑暗,就連大門都在緩緩地閉合……她拼命奔跑,想要去阻止大門關閉,可是她的腳下像是添加了慢鏡頭BUFF,怎麽也邁步不前。
神啊,誰來救救我?
耳邊傳來神的口谕:“江韻舟,你現在後悔了嗎?”
後悔啊,怎麽可能不後悔?
可是後悔有用嗎?
江韻舟是被媽媽叫醒的。自從之前在二表姐婚禮上鬧得不愉快,這還是媽媽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雖然語氣冷冰冰的,明顯還在和她置氣。
“快醒醒,今天媽媽的好朋友請我們去家裏做客。”
媽媽的好朋友?好像有點印象,但又拼湊不出一個模樣。
懶洋洋地抻了抻胳膊,窗簾遮光性不太好,暖暖的太陽灑進來斑駁的光點,精靈一樣在被單上跳躍舞蹈。
如果翻看老黃歷,今天的日期上大概寫着:“宜出門,宜做客。”
媽媽打開衣櫃幫她挑選衣服,嘴裏絮絮叨叨:“芳華阿姨是媽媽上學時候的同桌,你小時候還在她家住過一段時間呢,一會兒見了人嘴巴放甜點,她還有個兒子和你是一個大學的,好像大你一屆,你們小時候也是見過的。”
對于媽媽說的這些,江韻舟的印象不是很深刻了,她隐約記起來當時因為父親車禍嚴重住院,媽媽為了不讓娘家人擔心,所以把她臨時寄放在芳華阿姨家中。這個芳華阿姨家好像條件特別好,有一個很大的櫃子,裏面堆滿了零食和飲料。
後來,媽媽來接她回家,她都有點樂不思蜀了。
至于她有個兒子?這倒是沒什麽印象了。
媽媽從衣櫃裏給她挑了一件淺藍色的圓領針織衫,搭奶白色的羊絨百褶裙,舟舟對着鏡子給自己綁了兩個松松的馬尾辮,看上去像個小甜妹兒。
這身裝扮是媽媽特別滿意的“走親戚裝”,因為舟舟的氣質過于清麗潋滟,所以得借衣服襯托得乖巧可人一些。
舟舟知道自己之前鬧得過火,也有意和母親示弱示好,所以對于其今日的安排完全服從,沒有異議。
但是,母女之間的隔閡到底還是沒有消解,所以一路上倆人還是冷冰冰着彼此的面孔,話也很少說一句。
芳華阿姨的家位于鬧市中心。
這是一棟鬧中取靜的三層小洋樓,敲開黃銅門鎖進入綠意盎然的小花園,芳華阿姨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
看到江韻舟,這位氣質典雅雍容的女士臉上竟然笑開了花,熱情地拉過她的手說:“舟舟呀,阿姨好久沒見你了,一眨眼都長這麽大了!”
被溫熱的手掌覆着,江韻舟有點不好意思,于是禮貌可掬地微笑:“芳華阿姨好!”
進入客廳,江韻舟緊挨着媽媽,拘謹地端坐在深棕色的真皮沙發上。
芳華阿姨忙前忙後地給她們倒水、端果盤,熱絡地招呼着:“舟舟啊,你就把這裏當成自己家,随便玩随便吃哦!”邊說着,在舟舟身旁也坐下,拉着她的手問:“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在阿姨家住過一段時間?”
媽媽掃了她一眼,遞給她一個“好好說話”的眼神。
江韻舟乖巧地回答道:“記得的,您待我可好了,後來媽媽接我回家,我還賴着不肯走呢!”
這話讓芳華女士開心壞了,回憶像洩了洪的閘道,“當時你們家出了那麽大一件事,我作為你媽媽最好的朋友,總想着也幫襯一把,就提出把你接來家裏了。”
“謝謝阿姨那段時間的照顧。”大概是提到了去世的父親,江韻舟的嗓音變得有些沉悶。
芳華女士停頓了一會兒,撫着她的手背說道:“舟舟啊,你別怪阿姨多事。大人的世界,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無可奈何甚至迫不得已,你媽媽從小拉扯你長大,那些年風風雨雨的我看在眼裏真的特別不容易。你媽媽她啊就是關鍵時刻脾氣爆,但其實心腸特別軟,你這麽乖巧懂事,平時就多體諒體諒她。”
舟舟的眼眶逐漸氤氲了霧氣,因為芳華阿姨的話,她忽然想起父親剛去世那幾年,媽媽這個柔弱女子硬是撐起了一個家,白天匆匆忙完工作,下班後還要接她放學回家,給她做飯、洗衣、收拾家務。後來鄰裏鄉親的看到母親第一句話總是說:“美達,你怎麽瘦成這樣啊?”
那段艱難時光裏,母親總是生病,面色永遠蒼白,因為身體的緣故她無法再繼續以前的工作,被迫提前下崗了。舟舟深刻地記得,母親下崗後家裏窮得都快揭不開鍋,有一個學期她甚至連學費都交不上,後來還是外婆家貼補,才勉強維持了一段生活。
其實她一直不願意承認,母親的再婚和她有很大關系。小時候,她總聽大人說:“舟舟啊,要不是因為你,你媽媽不會過得像現在這樣辛苦。”
因為背負的心理壓力太大,所以她總是會刻意回避這個問題。但現在長大來看,母親和繼父的感情一直寥寥,他們更像是搭夥湊在一起過日子,至于母親為什麽會選擇和繼父結婚,很大可能是因為繼父經濟條件不錯,可以給她和女兒更好的生活。
無論這個男人是不是喜歡酗酒,至少比自己一個下崗的女人強。
縱然埋冤,縱然不解,但子女對于父母恩情,可能永遠是虧欠。
看到舟舟低頭不說話,芳華女士和好閨蜜美達女士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趕緊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叉,遞了一瓣蘋果過來:“舟舟啊,你看阿姨年紀大了就喜歡唠叨,快吃水果吧,再不吃蘋果都要生鏽了。”
又把果盤往美達面前推了推:“我就不和你客氣了,你自己拿了吃。”
舟舟糯糯地說了聲“謝謝”,蘋果清脆可口,汁水香甜,她又一連吃了兩塊,嘴裏還不忘連連稱贊道:“這蘋果可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兒!”芳華笑得眼角皺紋都起來了,她越看眼前這個丫頭越喜歡,長得聰明伶俐的模樣,乖乖巧巧的,小嘴又甜,如果是自己的女兒那該多好!
美達吃完水果,四周打量了一下問:“你們家寶貝兒子呢?不在家啊?”
芳華擡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說:“他啊,上午被老邱揪去醫院了,一會兒也該回來了。”
說着興致上來,從房間裏取了本相冊出來,翻開其中一頁,指着上面的一張照片給舟舟看:“我忽然想起來,你和我們家小凜還有過一張合照的呢!你來家裏那段時間,他正好去望京參加夏令營了,直到你臨走前一天才回來,我就趕緊抓着你們倆拍了一張照片,你看你們小時候多可愛啊!”
照片四角都泛了黃,但膠片相機的出片還是很有質感,兩個毛頭小孩別扭地并排站着,小男孩的臉蛋很漂亮,眼睛烏溜溜的炯炯有神,皮膚很白,穿着牛仔背帶褲,雙手插在褲兜裏扮酷,卻頂着一個傻乎乎的鍋蓋頭,咧嘴笑的時候大門牙缺了一顆,側着身體往舟舟的方向偷瞄,表情別提有多逗了。
這個小男孩怎麽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舟舟認真地盯着照片看,想要在記憶的谷倉裏找到一點關于他的庫存。
忽然之間,一個神奇的念頭在她腦海裏閃現:芳華阿姨剛剛說她丈夫姓邱,他兒子叫小凜?!
呈現出來的表情可能給人看上去特別驚訝,芳華笑着問:“是不是還有點印象呀?說來也巧,你們還是一個學校的呢,他比你高一屆,現在上大二。”
江韻舟此刻的大腦十分缺氧,她感覺短時間內很難快速消化這個略顯倉促的爆炸新聞。
她輕聲開口問:“阿姨,他讀的是什麽專業呀?”
“他好像是讀的臨床吧,就是你們學校那個八年制的本碩博。”
醫大的八年制本碩博可是拳頭項目,每年的名額本就十分有限,都是高考最拔尖的一批人裏面挑出來的人才,況且整個年級裏面也不存在第二個姓邱的男生,所以……江韻舟絕望地閉上雙眼,然後就聽到玄關處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傳來。
聲音是那麽熟悉。
他說:“媽,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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