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在家等我
屋外的天空,一片霧霾藍。星星點點的雨滴斜着打在玻璃上,落下一道道短小犀利的水漬。這是江韻舟搬來這裏的第二天,邱凜還是沒有回家。
醫院裏不見他蹤影,主任說他向科室請了長假。手機常常忙音,短信留言隔很久才會回複:“在忙,回頭說”,語氣冰冷的仿佛之前那個夜晚的擁抱只是一場夢。江韻舟不禁開始懷疑,邱凜難道是在躲着她?
恹恹的情緒把霧霾藍的天幕襯托得更加憂郁。
蔣燕喬的來電讓她心情好了些:“舟舟,下周就國慶了,我和老船計劃來望京,到時候約了出來玩兒啊!”江韻舟滿口答應地挂斷電話,不禁羨慕起她和老船的感情。
邱凜的單身公寓,一間主卧連着外陽臺,隔壁是一間次卧,房間很大,擺上一張雙人床後都綽綽有餘,他說是為了方便父母朋友來的時候留宿。這倒是給她撿到了便宜,在這裏住得很舒适,離醫院也是兩步路的距離,除了租金高昂外,這真是一間理想中的房子。
如果再加上一個人,就更好了。晚上,江韻舟獨自坐在餐桌前吃面的時候這樣想。
突然,門鈴響了。她驚得站起身,一股電流竄上心頭,難道是他回來了?腳上的拖鞋都來不及穿好,她一路小跑着向玄關去,甚至都忘了通過貓眼看一下來人,“嚯”地一下打開門。結果,她愣了,門外敲門的人也愣了。
蔣宇超站在門外,手裏還提着一紮啤酒和燒烤,滿臉詫異地盯着她,半晌冒出一句話:“你是?”蔣宇超看着江韻舟有點眼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眼前的女子之前在食堂見過,邱凜的“念念不忘”嘛!
蔣宇超的臉上立刻浮現出吃瓜的表情,自來熟地朝她笑着說:“失敬失敬,原來是嫂子啊。”頭還不忘往屋裏面伸,“我邱哥呢?好幾天不見,辦大事兒呢?”
“他這兩天不在家。”江韻舟說,對于他的那聲稱呼不置可否:“要不你先進來坐坐?”
一聽邱凜不在家,蔣宇超馬上擺手說:“不了不了,那我下次再來。”他把手中的食物一股腦兒塞進江韻舟懷裏,然後一溜煙走了。
江韻舟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燒烤,香味透過塑料袋撲鼻而來。關上門,坐回桌,打開包裝盒,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剛出爐的烤串蘸着飽滿的醬汁很可口,就着啤酒吃更為爽快。
——
醫院傳聞要發生重大人事變動。聽小紅說,杜院長要被調動到衛健委當副主任,新院長的來頭不明,感覺很神秘。
江韻舟只是聽聽,畢竟高層領導調動的事情,和她這種基層幹事的人來說實在不相幹,起碼當時她是這麽認為的。
最近望京迎來一股冷空氣,門診挂水的患者很多。這天她值中班,快要下班的時候突然聽到醫生辦公室裏有個患者在吵鬧。
“你要是不給我處理,我就告到你們院長室去!”患者是個年輕小夥兒,頭上全是血,燈光下的血漬裏還閃着無數細碎的光亮,湊近一看竟然是玻璃渣。
醫生很無奈地說:“頭皮上的大玻璃碎片已經幫你取出來了,還有很多小的不打緊,皮膚愈合會自動吐出來的。你看後面還有那麽多患者,總不可能讓他們都等你一人吧?”
小夥兒雙手叉腰,急得青筋暴起:“你們這什麽破醫院!我是患者,我需要救治!你沒時間,那就找個有時間的來!”
診室外,候診病人時不時探頭進來,不一會兒就傳來許多抱怨和催促。醫生愈發焦急地說:“我們這邊處理不了,你去別家醫院吧!”
醫生的态度讓年輕男子更為暴躁,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嗓門很大地喊:“我就不信邪了,你們醫院居然還把患者往外趕?!我明天就要去電視臺曝光你們!”
“要不打電話給總值班請示一下吧。”有同事勸那位醫生,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真鬧到媒體那邊,上級臉沒處擱,還不知道會怎麽處置呢!
值夜班的同事已經到達科室,江韻舟想了想走上前:“張醫生,這邊交給我來處理吧。”
張醫生遲疑地看了眼時間問:“你不是馬上要下班了嗎?”
“不要緊的。”
江韻舟将小夥兒帶到治療室,搬了張凳子讓他坐下,拿來病歷卡核對身份信息:“律銘揚?”在得到肯定答複後,她也搬了張凳子面對面坐下,然後用雙氧水清洗傷口。
律銘揚看上去還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江韻舟決定和他說說話,好讓患者情緒放松下來。
“你這是怎麽搞的呀?”她一邊用鑷子夾取頭皮上的碎玻璃渣,一邊問。
律銘揚疼得龇牙咧嘴:“開車沒注意撞電線杆子上,擋風玻璃震碎了。”
“……”急診室永遠不缺稀奇古怪的受傷理由。
江韻舟有條不紊地夾着被震碎的玻璃,心想得多不注意才能搞成這副模樣,“你頭皮裏還有很多小玻璃渣需要花點時間的,一會兒給你用碘伏消毒,會痛忍着點。”
大概是江韻舟的态度好,律銘揚的脾氣很快就被捋順了,他看眼護士的工牌,默默記下了她的名字。江韻舟距離他很近,一張臉被口罩遮住大半,露出的眉眼濃密,讓他開始好奇口罩之下的模樣。
玻璃渣實在是太多了,江韻舟只能先把相對較大的挑揀出來,再去尋找更為微小的碎片。時間就在一分一秒中慢慢度過,律銘揚偶爾問她幾句,比如:“我不會禿頂吧?”
江韻舟笑着寬慰他:“都是些淺表的傷口,放心吧。”
兩個多小時過去,玻璃渣已經細密地鋪了大半只托盤。漫長的治療過程終于結束,江韻舟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最後還把律銘揚送到醫院門口。
“最近我們科室比較忙,患者多,醫生也是沒辦法,還請你多擔待啊!”因為擔心他投訴,江韻舟特意代醫生道歉。
律銘揚下意識地撓腦袋,碰到傷口後龇牙咧嘴道:“要不是遇見你,我真會去投訴!”
半夜的小插曲,終于圓滿解決了。江韻舟伸伸懶腰下班回家,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可惜家裏還是空無一人,邱凜的房間冷冷清清的,這讓她愉悅的心情大打折扣。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原本以為的小插曲并沒有結束。
隔天江韻舟上白班,張醫生找到護士長把她表揚了一通,還讓給她發加班工資。急診護士長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行動利索且有責任心的江韻舟很合她心意,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今天急診忙碌照常,江韻舟忙着給病人紮針換水,救護車剛送來的工人手指被機器絞了血流不止,她奔走于治療室和醫生辦公室之間,配合醫生做好傷口處理。團團轉的她自然沒有注意到,科室裏來了一位手捧鮮花的英俊男子,還引起衆多圍觀。
直到快交班,科室裏才迎來了短暫的閑暇。江韻舟錘錘後背,快步走回護士站,被同事叫住:“那個男的說是找你,在那兒等半天了。”
江韻舟心跳加速,第一反應是不是邱凜回來了,順着同事努嘴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是一男的,懷裏抱着一大捧紅玫瑰朝她走來。
一瞬間的失望,不是他。
江韻舟和律銘揚打招呼:“嗨,傷口好些了嗎?”瞧瞧他的頭頂,紗布已經被取掉,頭發用發膠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沒了血漬的幹擾,竟是個白淨清爽的男生。
律銘揚把花遞給她:“好多了,我今天來是想謝謝你,順便給你送面錦旗。”在衆人的注目下,他變魔術一樣從大衣裏掏出一面錦旗,上面寫着“人美心善,白衣天使”。
這還是江韻舟工作以來收到的第一面錦旗,心裏有些激動。律銘揚等她下班,邀請她共進晚餐,地點選在CBD的一家日式料理。
他們并肩走出醫院,恰好被蔣宇超撞見。蔣宇超訝異地望着他們的背影陷入沉思,轉身從白大褂裏掏出手機,給邱凜發消息:“速回!再不回來小心被偷家!”
等了半天沒有回複,蔣宇超嘟囔着“什麽情況”,然後默念“我已仁至義盡”,徑直走進病區。
日料店的環境很好,律銘揚帶她來到鐵板燒區域,并排坐在吧臺看廚師揮舞鏟刀。因為不是面對面,所以兩人也并不尴尬,律銘揚細心地替她鋪好餐巾,詢問她的喜好和口味。
經過一番交流,江韻舟發現律銘揚這人還挺有趣的。他和她講述着自己在美洲留學時的見聞,眉飛色舞地學當地黑人說RAP,饒舌居然說得還不錯,逗得江韻舟拍手叫好。
“牛哇!”她忍不住朝他豎起大拇指。
聊到興頭上,律銘揚講起他的前女友:“她是日裔,有四分之一的拉美血統,但她長着一雙亞洲人的眼睛,和你很像。”
這話聽得江韻舟心裏“咯噔”一下,腹诽道:這種套路很爛好嘛?
律銘揚見她沒反應,于是撐着腦袋側頭看她,試圖套話:“你男朋友人怎麽樣?”
恰逢此時,江韻舟擱在桌邊的手機響了,屏幕上躍動的名字讓她雀躍。她當着律銘揚的面接通電話,聽筒裏傳來邱凜熟悉的聲音:“喂,在幹嘛?”
江韻舟捧着手機,屏幕緊緊貼着臉,聲音溫柔:“在外面吃飯,一會兒回去。”
“好,我明天回來,在家等我。”邱凜的聲音很好聽,驅散了多日來的煩躁和沉悶,讓她懸着的一顆心安穩下來。
挂斷電話,迎上律銘揚探詢的目光,她笑得粲然:“他很帥,聰明,勤奮,三觀正,我很愛他,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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