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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敬方才低着頭,又是跪着的姿勢,這一站起來,驚得五皇子倒抽了一口冷氣,不過小一月的時間,這人就大變樣了。

臉上長了肉,原本黑黃的臉色已經全部褪去,年紀看着只比他身後跟着的賈珍略大。枯黃的頭發也有了光澤,雖然還沒到烏黑發亮的地步,但是比起上次他來見到的那個幹癟老頭,說這是兩個人也不為過。

五皇子心中咚咚直響,扶着賈敬手臂的雙手使上了力氣。

這不是煉丹有成這是什麽!這不是修道有術這是什麽!

要是有了這個人何愁大事不成!

“殿下客氣了。”賈敬不驕不躁,五皇子立刻反應到自己失态了。

掩飾般的大笑兩聲,五皇子說:“賈公請。”

這一轉頭,連賈珍也看到他爹大變樣了,原本就忐忑的心更加的跌宕起伏了。看到他那副不成器的樣子,還吓的往後退了一步,賈敬下意識的就喝道:“逆子!”

賈珍吓的又跪下了,賈敬冷哼一聲,與五皇子進了屋子。

賈敬的小院就那麽大點地方,主屋也就一間。賈敬和五皇子進去了,李順跟着去倒茶,賈珍這才反應過來,沖戴公公掩飾般的一笑,說:“天氣炎熱,公公随我去偏殿歇歇可好。”院子裏瞬間只剩下侍衛了。

五皇子坐在上首,說:“本王雖然知道賈公住在這玄真觀,不過這是大喜之事,理應全家慶祝,所以這才先拉着戴忠去了賈公府上。”

“五皇子思慮周全。”賈敬道。

“不過方才本王看賈公對兒子很是不滿,一家人,總是能教得過來的。”五皇子試探道,他現在心裏越發的肯定賈敬是個貨真價實而且深藏不露的高人,因此更加的想讓賈敬回寧府去住了。就算賈敬茶米油鹽不進,寧府上下幾口主子,還有榮府那麽多人,他就不信他一個都拉不到手上。去年他們算計賈蓉婚事的時候,賈珍可是一說就同意的,就算賈敬再會趨吉避兇,有了這麽個兒子,他也不得不參與進來。

賈敬有點不習慣五皇子這種态度,才不過二十多歲的人而已,比賈珍還要小上幾歲,就擺着長輩的樣子談論別人家的兒子。于是他又擺出世外高人清心寡欲的模樣,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着五皇子。

五皇子也不氣惱,臉上還帶着微笑,在他看來,高人總是要有點脾氣的,賈敬要是巴巴地靠上來,跟他府裏那幫子酒囊飯袋又有什麽區別呢。

這邊勉強算是相談甚歡,那邊賈珍陪着戴忠基本是無話可說。要說平常,賈珍是不會這麽沉默寡言的,只是現在情況特殊,他心裏慌亂不安,無所适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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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半年,他對他爹可真算不上好,但是要說有什麽壞心眼也是沒有的,只不過是早先被父親管教的嚴了,他自從三十歲,父親離府之後才找着點叛逆期的感覺,這一開始就剎不住閘了。東西先是晚送半天,後來就是晚送一整天了。

這遲來的叛逆期啊~

而且父親也一直沒回來罵他,他心裏有點僥幸又有點想繼續的想法。畢竟父親不在身邊,是一點威懾力都沒有的。

可是現在,賈珍察覺到不安了,父親救了中暑的五皇子,跟他說也沒說,連帶派在父親身邊的來福也是沒消息傳回來。父親……怕是已經跟他生了罅隙了。

賈珍又冒出一頭冷汗,想着得找個法子圓回來才是。

再怎麽着,那也是他親爹,應該會管着他的吧。

應該吧……

賈珍這會剛離了他爹的教誨不過一年,還沒壞到那個能對自己兒媳婦下手的地步,雖然院子裏的通房丫頭多了一些,但也算是正常的水平,只不過是接近上限罷了。

賈珍心裏默念:他是我親爹,幾遍之後,覺得手腳又恢複了溫暖,腦子裏也能想事了。他看着坐在上首的戴公公,伸手倒了杯茶,露出個略微矜持又帶着兩分讨好的笑容,“公公請喝茶。”

怪不得什麽消息都沒傳出來,賈珍隐晦的瞪了站在一邊的來福一眼,太沒眼色了,茶杯都空了。連帶着賈珍又對現任的大管家賴升有了怨言,怪不得他管家沒多少時候,府裏的開銷就多了兩成,有個這麽蠢笨的侄子,叔叔也好不到哪兒去。

過了不到一刻鐘,差不多是正常的告辭時間了。賈敬依舊沒有松口,甚至連眼睛都是半閉着的,五皇子有些心急,都恨不得搖着他的脖子強迫他對自己效忠了。

賈敬瞄了五皇子一眼,這人是沒有登上大位的希望的,他也懶得敷衍了。于是賈敬從袖子裏摸出個小瓷瓶來,往桌上一放,“殿下,我近日做了些小玩意,聽說殿下在京中有家醫館,不知能否寄賣?”

五皇子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有門路了,藥館他是沒有的,寄賣也不過是個托詞罷了。看來賈敬心裏也是門清,知道自己的長處在哪裏。五皇子拿起小瓷瓶,在手裏掂了掂,語氣舒緩了許多,“不知這藥丸有何功效?”

“延衰駐顏。”賈敬依舊言簡意赅,眼睛看了下五皇子手中的瓶子又閉上了。

五皇子又看了看賈敬那張明顯年輕了不止十歲的臉,這藥就算獻給父皇也是沒大用的,父皇眼看着沒幾個月可活了,就算看着再年輕又能怎樣。不過換句話說,只要父皇能在表面上擺出副重視他的樣子,他将來成事的機會就大了很多。

五皇子暗暗告誡自己不能操之過急,這也許是賈敬開始的試探呢,古有三顧茅廬之說,他也沒打算第一次就能拉攏到人。

幾次你都拉攏不到。賈敬看了五皇子将小瓷瓶捏在手裏,便又目不斜視的坐正了,五皇子接觸到的人非富即貴,也許過不了幾天,生意就能上門了。

不過……或許可以誤導下父皇,但是這話可不能自己說出來。五皇子笑了笑,收起瓷瓶說:“天色已晚,本王還要去向父皇複命,就先告辭了。”

賈敬送五皇子和戴忠一行人到了門口,看着五皇子身邊越發顯得單薄的紫氣,什麽都沒說。

等到外人走了個幹淨,賈珍出聲提醒了自己的存在:“父親,這玄真觀地處荒野,房屋破舊,留父親一人在此,兒子寝食難安,父親還是回府中居住的好。”在賈敬的瞪視下,他頭越來越低。

這就看出他心虛了,賈敬轉身進了屋子。幸虧是穿越成了大老爺,頭上什麽長輩都沒有,講話做事都自由得很。給便宜兒子擺臉色也是一擺一個準。

賈敬坐在上座,看着賈珍低頭站在一邊,心情好了很多,不過馬上他就不那麽開心了。

賈府裏代字輩的老人似乎還有三四個,不過這個不用太擔心,那些都是依附于寧榮二府的旁支,平常也不出來活動。真正讓人擔心的是隔壁榮府的老太太,平白比賈敬長了一輩,而且上次賈蓉的婚事,賈老太太也想摻和一腳。

說到這個,賈老太太其實也挺後悔的,如果不是榮府裏唯一合适的賈琏已經跟王家的小姐結了親,這種好事怎麽着也不會輪到賈蓉身上的。

半天沒出聲,賈珍小心翼翼的又看了他爹一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兒子不孝,讓父親受苦了!”說完,竟抽泣起來。不過哭歸哭,該說的話可是清清楚楚,一個字都沒含糊。“父親!後日就是父親大壽,兒子已在府中準備了上好的席面,請父親随兒子回府。”

賈珍的哭相跟梨花帶雨相去甚遠,自然也不會惹人憐愛,賈敬看了就心煩,“你府中可準備好了住處,正屋騰出來了?”

哭聲戛然而止,停頓片刻後又變成了小聲的啜泣。賈敬可是問到點子上了,府中可不是什麽都沒準備麽,賈珍想請父親回府完全是臨時起意,回去還是得現收拾房子,或者他先在尤氏的院子裏湊合幾晚,但是這樣不就說明他不是真心的了。

賈珍說不出話來,暗暗恨起手下所謂的幕僚和賴升,要不是他們平時若有似無的撺掇,他至于這樣麽。就說嘛,他爹能考上進士,還做過官,怎麽可能向他們說的那樣只是書呆子。

“行了,把你的臉擦擦。”賈敬嫌棄地說,“都請誰了?”

“西府的人,還有老太太。”賈珍又吸了兩下鼻子。

“你今兒回去收拾屋子,明兒來接我。……老太太十五必是不來的。”賈敬說。

“啊?”賈珍一下沒反應過來,這事兒算是揭過去了?父親是打算回府了?至于父親提老太太幹嘛,他腦子慢,一時半會轉不到這個上面。

賈敬閉上眼睛,不說話了。雖說以他的年紀,跟誰都生不出這麽大的兒子,但是這種太爺的感覺真心很好。他想想寧府上下七百號人,又對比玄真觀身邊這幾個連飯都做不到一塊的,決定回去試試,大不了再搬出來就是了。而且自從他打了遠離賈府的念頭以來,原主的情緒就時不時的在遇見寧府衆人時蹦出來刷下存在感,實在是煩心,也許回去賈府能改善些呢?

賈珍一步三回頭的離了玄真觀,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皇子,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父親這麽有本事。賈珍是個不怎麽動腦子的人,換句話說,他也不怎麽用得着腦子。寧府祖上是國公,他們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人家,只要不煩了謀逆大罪,別的都沒什麽要緊。所以在這樣的條件下長到而立之年,賈珍愣是沒覺察出現在這個爹跟以前那個有了些差別。

比如都是沉默,原來那個是真的沒話可說,現在這個是懶得多說;又比如罵他逆子,原先那個是恨鐵不成鋼又不知道該怎麽教,語氣裏除了氣憤更多的是惋惜,現在這個就真的只是發洩了。

回家的路上,賈珍想着上回見西府老太太的時候,老太太隐約提到了那位的女兒,又說這是個很好的投資,等到那位東山再起……

為這事,賈珍已經找人去合八字了,又打算明年開春給賈蓉翻新院子。上次老太太說的時候,父親沒什麽反應,這次要不要再說一聲呢?父親會同意的吧,賈珍打了個寒顫,有些不太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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