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沒多時便到了義診的日子,賈敬選了寧府一間不好不壞的藥堂,也沒事先宣傳,估摸着一天不會超過二十個病人。除了他,還有藥堂原本的兩個大夫一起出診,不過老太爺親自上陣,那兩個就只有打下手的份了。

畢竟用的藥材是禦賜的,義診也是禀過了皇帝。

賈敬到藥堂有些早,還沒開始營業。這次他只帶了玉山出來,李順被他派去采買下人了。偌大的一個榮恩伯府,除了內務府派來看門的幾個人,連個掃地擦桌子的都沒有。賈敬又不打算用寧府那幫子被養刁了的下人,只得一個個買了。

賈敬從後門進去,玉山麻利的拿着皇帝賞的茶葉,又拿了滾燙的開水沏好了茶,給賈敬擺到了左手邊,又拿了紙筆硯臺等物放在右邊,袖子一卷,開始磨墨了。

茶還沒泡好,就見藥堂裏的一個學徒急匆匆跑過來,說:“太爺,門口已經聚集了四五十人了。掌櫃的不敢貿然開門,讓小的先來跟太爺說一聲。”

不僅是掌櫃的,小學徒也很是詫異。賈敬雖是寧府的太爺,京中又盛傳他修道有成煉丹有術,但是治病救人這種事情,就光拿號脈來說,沒個三五年的經驗,都不一定能将滑脈診出來。就算太爺看着再年輕,藥堂裏的大夫也是忐忑多于信任。因此今日賈敬義診,那兩個名義上是幫手的大夫,都是做好了給病人看第二次的準備的。

現在門口一下子聚了這麽多人,掌櫃的壓力更大了,他甚至私底下差人去了寧府其他的幾間藥堂,看能不能再找兩個空閑的大夫以備不時之需。

賈敬也愣了,說:“既然這樣,你帶我先去看看。”

這一看就看出問題了,這四五十人裏真正來看病的不過三五人而已,其餘的雖然都穿着漿洗得已經發白的粗布衣服,但是一個個身材渾圓,面色紅潤有光澤,衣服半點污漬也沒有。

這些人,肯定是沖着他的丹藥來的,這個機會可得好好抓住。

“你去跟掌櫃的說,讓過半個時辰再開門。”賈敬吩咐道,之後又拉着玉山細細囑咐一遍,才在心裏默念和尚道士的名字,将兩人喚了出來。

別說,這兩個勉強說是仙人的和尚道士還是挺聽話的,這次出現,兩人身上收拾的幹幹淨淨,和尚頭上的頭發也長出來了,道士原本臉上有塊疖子也長好了,賈敬點點頭,總算能放心讓他們辦事了。

賈敬提筆寫了張單子,問道:“你倆還能将這個複制幾份?”

和尚雖然疑惑這種不過舉手之勞的事情,仙君為何不自己做了。但是轉念一想,仙君原本居于三十三天之上,伺候他的仙人随便拉一個出來都比他倆法力雄厚,仙君自然是不用自己動手的。況且仙君答應提拔他倆,這會正是獻殷勤的時候。

于是和尚大手一揮,只見那紙張金光一閃,頓時從一張變成了一摞。

“嗯。”賈敬面色淡淡的點了點頭,說:“不錯。”心裏卻想,剛才和尚施法的時候,他莫名的覺得經絡裏精氣流轉,仿佛要是他做起來,要比和尚輕松得多,也要容易得多似的。等到晚上沒人的時候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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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見仙君誇他,開心極了,只恨不得再變個十摞八摞出來。

藥堂還沒開門,玉山得了賈敬的吩咐,打開側門出去。門口的人見到側門打開,也不擁擠,只是相互看看,使了使眼色。

李大人,門開了,您還不上去?

呵呵,張大人,您早上來的可比我早得多了。

玉山手上拿了一疊小紙片,說:“今日大人義診,只有二十個名額,大家排好隊,到我這兒來領號碼。”

沒錯,賈敬想的就是發號,想他第一個病人是五皇子,第二個病人是皇帝,接下來的自然不能太落了架子。義診還好說,可今天來的有九成都是朝廷官員和富商,自然不能都看了。

要說賈敬這個職業,原本就是服務于有錢人的,他自然是把有錢人的心理摸得透透的。首先得清高,找個什麽一月只看一回風水,或者最近不利出行的理由,再不濟還可以說什麽行程已經排到下半年了,現在預約得等六個月,至少得讓人約個三四次才能出面。一來是顯得他生意好,二來只有這樣才能讓人趨之若鹜。

第二又不能太清高,要是遇到什麽特別有錢或者特別有權的,逼急了人萬一來橫的呢。那個時候就得适時的松松口,說什麽本來是不打算看的,但是您面相和善,給您看看病是積陰德。這話人人都愛聽,也因此,賈敬的生意一直都不錯。

玉山開始發號了,這會沒人謙讓了。原先使眼色,現在是使眼刀了。

呵呵,張大人,您不是不着急嗎?

您這不講笑話麽,我要是不着急,早上來那麽早幹嘛?

號碼很快發完了,玉山點點頭,說:“我家大人說了,再過一刻鐘開始,一個一個進。”

玉山剛要轉身,袖子被人拉住了。一個看着跟他家太爺原先差不多年紀的老頭問:“這位小哥,我們這些沒排上號的怎麽辦?”

微微一笑,玉山道:“大人每月初一看診,您老人家下月早點來就是了。”

那老頭剛想再說些什麽,玉山道:“我還得去準備東西,可不能耽誤了大人看診。”

這下可是那老頭的袖子被拉住了,老頭回頭一看,得,拉住他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只得罷了。

玉山轉回大堂,手還有些微微發抖,外面那些可都是朝廷命官,平常見了都得磕頭的,碾死他跟碾死個螞蟻似的。今兒看着太爺的面子,全都求着他。可真是……太難形容了,玉山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個詞兒形容自己的心情。

過不多時,大門開了。

賈敬坐在最中間,面前擺了張桌子,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拿屏風隔出的小間。

頭一個進來的人看着跟原本的賈敬差不多大,只是整個人要圓潤許多,臉上紅光滿面,隐隐的還有點反光。賈敬獻丹藥的時候見過他。賈敬出宮的時候剛好他進宮,戴公公對這個人态度很是恭敬,想必是皇帝身邊的紅人。

不僅如此,在原主的記憶裏也有這個人,姓李,當時是戶部的郎中,正五品。現在怕是又高升了,能見到皇帝,至少也是正三品。

賈敬指指他面前號脈用的墊枕,說:“李大人,請。”

李大人将手擺在枕墊上,一言不發。他今天來多半是試探,皇帝對這個人贊不絕口,說吃了丹藥之後神清氣爽,但是當日被落了面子的太醫跟他又稍微有那麽一點點關系。

李大人自然不會跟皇帝對着幹,但是小小的找茬還是做得到的,所以他一言不發,看賈敬準備怎麽辦。

“大人今日早起之時可有感覺身體僵硬?頭暈目眩?”年紀大了這些毛病都有,剛才把脈,這人吃得又多又葷腥,高血壓高血脂,可能還有點高血糖,再加上平時不活動,不過在門口站了小半個時辰,額頭就冒汗了。號了脈之後,賈敬就更加确定了。

這人左手寸關處血管隆起,脈弦而細,一摸就是高血壓的脈象。

李大人點頭的幅度稍微有些小,顯得很是矜持。

賈敬雖然不曉得他跟太醫的關系,但是十幾年跟人打交道下來,對他的心理也知曉一二,無非就是拉不下面子之類。于是賈敬笑的很是和藹,說:“您随我進來。”

李大人跟着賈敬進到了用屏風隔出來的小間,和尚已經在裏面等着了。當然現在叫和尚已經有點不恰當了,畢竟頭發都長出來了。

隔間裏一張軟榻,一個小茶幾。李大人在賈敬的示意下躺到了軟榻之上,賈敬将李大人的耳朵一捏,用銀針在耳尖上一刺,放了半滴血出來。

李大人只覺耳尖一燙,剛想發火,但是頭似乎沒那麽暈了,籠罩在腦子裏的迷霧似乎也消失了一些。他咳了兩聲,決定再等等。

賈敬給李大人放完血就走了,門口還等着十九個病人,這可都是銀子。

和尚遞給李大人一張紙,就是方才他變出一摞的那張。

李大人定睛一看,立刻就從軟榻上坐了起來:“這可是義診!你們也太黑了!”

紙上第一條,寫着:養顏丹,十天功效,紋銀四百兩,一月功效,紋銀一千兩。

李大人也沒細看,只草草掃了一遍,看到最後一行,寫着:百病全消丹,紋銀一千兩。他拿着紙片的手都有些抖,“我這就進宮,我要去告訴皇帝!”

和尚笑而不語,只見李大人手上那張紙突然變作青煙,和尚一口氣吹過去,連青煙也沒有了。

下一個病人也是朝廷命官,不過跟賈敬沒什麽過節,跟太醫也沒什麽關系。老老實實的等賈敬診完脈,送去了道士所在的小隔間。聽到和尚那邊傳來的動靜,賈敬交待玉山暫時別放人進來。

幸虧讓和尚道士留了一手,小隔間的聲音只有他一人能聽見,不然遇見這砸場子的,還真不好辦了。

李大人坐在軟榻上,賈敬面無表情地站着,氣勢上就勝了一籌。

“大人,這是義診不錯。”賈敬不緊不慢地說道:“可是您拿着朝廷的俸祿,又穿成這樣進來……”

李大人這才冷靜下來,義診都是給沒錢看病的人舉辦的,他今天又是喬裝打扮而來,要是鬧出去了他臉上更不好看,還要連帶着被外面那群人記恨。

最重要的是,為了一個将将有關系的太醫,得罪皇帝面前的新進紅人,到底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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