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緊急退出的安全詞為‘Lemon’。”
夏夕燼猛地睜開了眼, 腦內仍回蕩着測試員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真讓他在空氣中嗅到了些許淺淡的檸檬味兒。
感慨這儀器确實有夠神奇的同時, 他坐起身打量起了周圍的陳設, 試圖判斷一下這大概是什麽時期的自己。
“小夕!下樓幫媽媽買包煙上來!”
夏女士熟悉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夏夕燼微微一怔, 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裏。
狹小的兒童床,是十幾年前流行的那種上床下桌的樣式,卧室構造看起來就像老居民樓的那種實用主義。
斑駁陳舊的畫板和雜牌子的顏料一起堆在書桌的角落, 畫筆少得可憐不說,大概是因為使用太久、太勤, 都已經飛毛了, 但隐約能看出物品的主人已經很愛惜了。
這是他小時候的家, 細碎的回憶零零散散的在他腦內打着圈子, 可不知道為什麽, 即使他能辨認得出眼前的一切, 卻印象卻始終是模糊的。
和在觀看別人的故事似的。
“小夕!”女人的呼喊聲再次響起時,已然帶上了幾分不耐煩。
“哎, 來了!”正在睡午覺的小小身影被從夢裏吵醒,眼睛還沒睜開, 就連連應聲, 條件反射地用腳探着去夠床邊的拖鞋。
這倒是挺好認的,夏夕燼靠在牆邊, 看着頭發亂蓬蓬的自己不自覺笑出了聲。
小夏滿意地點了點頭。
自己還真是從小可愛到大,他心裏想道。
四五歲的夏夕燼動作很麻利,顯然對于這套流程已經很熟練了,卧室的門被他墊着腳拉開, 噼裏啪啦的麻将聲混着尖銳且不入耳的髒話,瘋狂地湧了進來。
夏夕燼皺了皺眉。
這不對勁。
在他的印象裏,自己的媽媽雖然熱情大方,但并不粗俗市井,哪怕是早些年經濟條件不好的時候,一家人租住在老婆小裏,她對外也都是很體面的。
開心了會喝一點小酒,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了。
他順着小夏夕燼的腳步望過去,看見的卻是一個邋遢頹廢的女人,一手丢着麻将牌,一手夾着根抽得只剩煙屁股仍不舍得丢掉。
除了那張臉,沒有半處與夏夕燼認識的母親相似。
她罵罵咧咧地從下家那裏讨了五塊錢,笑嘻嘻地塞到還沒有桌子高的小朋友手裏,重重地揉了兩下兒子的臉,說道:“一包大前門,三塊五的那個,剩下的你留着買零嘴兒。”
小夏夕燼倒是乖巧得很,奶聲奶氣地答道:“媽媽,攢着行麽?我想換支筆。”
周圍坐着的大叔大姨們聞言都笑了起來,倒不是嘲諷和惡意,調侃的心思占比更重些,畢竟住在這的大多條件都不太好,湊合混着日子就一天天過去了,還沒見過哪家舍得培養小孩子畫畫的。
但成年人的玩笑總是會有點過火的,眼看着自家兒子情緒低落了下去,夏女士連忙潑辣地喊他們住嘴,專心打牌。
她右手在小夏夕燼的後背上一推,小聲囑咐:“不買煙了,都給你留着,咱換最好的。”
“你下樓自己玩會兒,飯得了媽媽去找你。”
女人有些憔悴的眉眼間流露出溫柔,這才是夏夕燼對母親的印象。
為什麽會這樣?
夏夕燼跟在蹦蹦跳跳的小夏身後,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剛才所看到的畫面,這和他對于童年的記憶完全不同。
而最奇怪的是,他不管這麽努力,都想不起到底具體哪裏不同。
反正不是現在這樣……
難道是嚴柯的項目出了錯?但這機器的功能也只不過是挖掘被隐藏起來了的深層記憶,又不是創作新的東西,怎麽會在這方面出問題。
夏夕燼緊蹙着眉頭,心裏滿是疑惑。
他就站在不遠處,盯着撿了根樹枝攥在手裏、在沙地上比劃着的自己小時候,他甚至不太能理解,這個看起來平凡的午後有什麽特別,為什麽自己會被傳送到這裏。
這和找北陸有什麽關系?夏夕燼看着跟小木棍玩得不亦樂乎的自己,不禁有點語塞。
……自己四五歲的時候,北陸還沒出生呢吧?
“喂,小屁孩。”
身後傳來的聲音有點耳熟,夏夕燼幾乎是瞬間就分辨出對方是誰,他不禁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只見北陸穿着T恤短褲,留着細碎的胡茬,柔順的黑發長到腰間,正被一根細繩系着,對方神态不羁地朝小時候自己的方向擺了擺手,唇角微翹着,一副懶散中年帥哥的樣子。
和夏夕燼想找的北陸不像,跟嚴柯的北教授倒是莫名有點重合的地方。
除了這個歲數。
不得不說,夏夕燼是心态有點崩的。
原本還以為自己即将淺試一下“老牛吃嫩草”的感受,現在好了,抛開“能自由控制自己的外貌年齡,北陸還可不可以用正常人類的标準衡量”,光論童年小夏眼前這位這位頹廢帥的叔叔,就已經是“人不可以,至少不應該”的法外狂徒尺度了吧。
心情複雜的夏夕燼:……謝邀,我甚至覺得他努努力可以生個我了。
但小屁孩本人倒是很自在,顯然跟對方是老熟人了,手裏的小木棍直接被抛棄,白白淨淨的團子邁開短腿,表情繃得很矜持,行動卻很誠實地朝“北陸老頭”跑來。
“你去哪了這麽久不來找我。”別扭小夏用稚嫩的聲音質問道。
北陸卻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輕笑一聲,用指尖點了點小朋友的眉心:“忙着修養。”
他打量了一圈小夏夕燼,似乎很不滿意地咂了咂舌,小聲嘀咕道:“怎麽回事,走的時候還可愛又黏糊的,幹嘛又被養成副古板樣子了。”
小夏夕燼顯然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只是眨着雙晶瑩的鹿眼,盯着對方看。
北陸眉頭輕蹙,将手搭到小孩的腦袋上,幾秒種後,他仿佛了解了全部內情似的,嗤笑道:“家庭教育還是很重要的嘛……”
“不好意思,沒什麽過幸福童年的經驗,我給你調整調整。”
他一把把掐起人類幼崽上下等寬的腰,輕輕一拎,下一秒,小夏就被挂到了他的肩頭。
北陸捏着小孩的手,将它們放到自己的脖子上,一邊往門口的小超市走,一邊漫不經心地笑着說:“扶穩了,掉下來概不負責。”
小夏夕燼趕緊應了一聲,雖然表情看着挺緊張的,但翹着的腳尖還是暴露了他此刻欣喜的情緒。
“喂,小不點,你有什麽想要的麽?”北陸問道。
小不點聽了這話卻沉默了,好半天才終于開了口:“想要媽媽多陪我,想要錢。”
“但也不用太多,比現在多一點點就好。”他連忙補充道,“媽媽不用去搶那些零活,我也能去上幼兒園。”
北陸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對方過得這麽可憐,他表情有些複雜,輕砸一聲,自言自語道:“靠,我算虐待麽?這少爺哪輩子也沒遭過這種罪吧……”
“你說什麽?”小夏夕燼問道。
“沒事。”北陸連忙清了清嗓子,“哎,再給你搞個爸爸,要不要?”
這個名詞對小夏顯然有點陌生,他歪了歪小腦袋,懵懂地問道:“爸爸有什麽用?”
北陸明顯被噎住了,大概這也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糾結半天,他看向路邊玻璃反光裏,自己肩頭的小孩,靈光乍現似的答道:“就是和我一樣的人,但他可以天天在家陪你玩。”
一聽到這個答案,小夏夕燼的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能給我講故事?”
北陸:“能。”
小夏:“能陪我畫畫?”
北陸:“能。”
小夏:“也能把我舉這麽高?”
耐心餘額不足的北陸:“能能能,都能,你怎麽還是這麽難伺候……”
聽不太懂的小朋友完全沒放在心上,只是歡快地笑了起來,小手激動地輕拍着北陸的臉,天真且誠懇地誇獎道:“叔叔,你可真厲害!”
“那當然。”北陸毫不客氣地收下了贊許,語氣相當驕傲,可就在下一秒,他卻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狡黠地引誘道:“哎,我對你好不好。”
懵懂小夏:“好呀!”
得到答案後,北陸眉梢一擡,明顯就沒憋什麽好主意,他“嘿嘿”笑了兩聲,忽悠着連幼兒園文憑都沒有的小不點:“那在我給你抓到便宜爸爸之前,你能不能先叫我聲爹聽聽。”
“嗯……那你能給我買個新畫板麽?”精明、沒完全精明、但他已經很努力了的小夏夕燼讨價還價道。
沒什麽道德感的北陸笑得猖狂,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了。
伴随着一聲聲清脆的“爸爸”、“爹爹”,圍觀了全程的二十五歲夏夕燼:“………”
嗯……緊急退出的安全詞是什麽來着?
記憶是不太想繼續看了,但人能不能請嚴柯再努力幫忙找找?
面帶死亡微笑的小夏:今晚回家就磨刀。
堅定。
作者有話要說:北陸不是人,各種意義上的(嗯。
——————
二更在十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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