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主顧

村裏人一直都知道阮雲絲織布染布,即便後來他們自己也買了一些來用,覺着确實好,卻也是不以為然,想着一個鄉下女人,咋可能靠這個賺大錢?還是該老老實實織幾匹布賣,養家度日就行了。不然花那些錢買染料生絲,一旦賣不出去,豈不是賠大發了?城裏那些布莊能看得上鄉下布嗎?

所以沒有人看好阮雲絲這份事業,甚至像是李氏連氏劉氏都曾苦口婆心的勸過她,只有芸娘還好,一直都是旗幟鮮明的支持着。此時衆人看見城裏的大掌櫃真的趕着馬車來買布,這可真是新鮮事,一時間衆人全都湧進了院子裏看熱鬧。

阮雲絲和言掌櫃以及兩個小夥計進了裏屋,只見炕上堆滿了各色各樣的彩色布。她把每一堆布最上面的一匹取下來,遞給言掌櫃,這老掌櫃用手仔細撫摸着料子,點頭贊嘆道:“姑娘這手藝真是沒的說。不用說染布,便是這織布的手藝,也非尋常婦人能比,你天生就是該吃這行飯的啊。”

阮雲絲心想我也覺着我天生就是該吃這行飯的,這算什麽?到日後,還有讓你們驚喜的時候兒呢。正想着自己日後織出那些彩錦之後,這老掌櫃要驚訝成什麽樣子時,就聽老掌櫃已經吩咐那兩個小夥計往馬車上搬布匹了。

“姑娘這樣的布在布莊裏,這葛布是九文錢一米,你這裏共有十三匹,就是三兩七錢銀子……”

言掌櫃竟然還頗有賬房先生的潛質,随着小夥計們将布搬出去,一邊報着數目,他就在旁邊飛快地算起來,到最後,共是一百零八匹布,其中蠶絲緞三十二匹,麻布六十三匹,葛布十三匹,阮雲絲一共該得三十七兩銀子。

算完了,這老掌櫃就從懷中取出一個錢袋,遞給阮雲絲道:“這裏是十兩銀子,作為訂金,姑娘也總要再去買生絲染料,需要本錢的。剩下的二十七兩,等布賣完了,我們再一次性付給姑娘,姑娘覺得這樣安排如何?”

阮雲絲接過那十兩銀子,只覺着自己好像還是在做夢,這可是銀子啊,不是那些舊的新的各樣銅錢,而且還有二十兩,去掉本錢,自己最起碼可以純盈利近二十兩,此時此刻,她只覺得這幾個月來的辛苦全沒有白費,要知道,二十兩銀子,對于農民來說,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一個中等人家,一年的花費也不過是二三十兩銀子而已。如今自己竟然只用了幾個月就賺到了這麽些錢。

當下連連點頭答應,事實上,不但阮雲絲覺着自己好像在夢中一般,就連其他的村人,也都被震驚了:這些堆在炕上,連他們都替阮雲絲發愁,生怕賣不出去的布匹,竟然能賣到将近四十兩的銀子,這是何等的驚人?一時間,整個院子裏都如同沸騰了一般,村人們紛紛拉住言掌櫃,反複詢問這些布是不是真的能賣到那些錢?

言掌櫃見村人們都是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知道他們也想效仿阮雲絲,當下便擺了擺手,待大家靜下來,他才呵呵笑道:“小老兒知道鄉親們是怎麽想的,無非是覺着阮姑娘這一次掙了這許多錢,你們也想試試。但咱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小老兒在這個行當裏也浸淫了小三十年的功夫,若說像阮姑娘這布,如此均勻厚密,染色沉重厚實的,統共也沒見過幾回。你們要是自覺紡出來的坯布能和阮姑娘相媲美,染色上也不輸給她,盡管弄,弄多少小老兒收多少。剛剛我用手和水試了試,難得這些料子的顏色都很牢固,就連我們自家布莊,那些布的質量怕也不會比阮姑娘的強到哪裏去,鄉親們,你們可有這般本事嗎?若是沒有,小老兒奉勸大家一句,還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吧。”

一句話就好像是在熱火上潑了一盆冷水,登時将衆人高漲的熱情全都澆熄了,其中有幾個愛說笑的倒是很快便調整了心态,一個人叫道:“奶奶的,真沒想到,這東西還這樣難,看阮家妹子平時也沒怎麽費過力氣啊,我這本來還想着回去把我家那織機修一修,讓我婆娘也織布呢。”

于是另一個就笑道:“你說什麽?讓嫂子織布?可拉倒吧,就嫂子那粗手大腳的針線活兒,還織布,我看向老哥你要是織布,可能都比嫂子強。”

一句話說的衆人都哈哈大笑,于是一個個恭喜了阮雲絲後,便散去了。這裏阮雲絲将銀子收好,便開始盤算着下面的步驟,首先是得去找個幫手,論理有男人最好,可自己這身份,怎麽可能養一個男人在家裏?若是找女人,力氣則是有些小,不過也只有将就了。

正想着,就聽芸娘在外面喊,她忙走出去,笑道:“剛剛人人都來看熱鬧,你去了哪裏?我算着你也該來啊。”說完卻聽芸娘道:“嗨,別提了,我二嬸子如今病重,眼看着是不行了,我這幾天都要住過去,家裏的錢我拿走一多半,剩下這幾吊你幫我放着,其他東西倒也不在意了。我知道今日你這裏熱鬧,等回來問你吧。”

“二嬸子?你素日裏不是說二嬸子在三百裏外嗎?這會兒去的話,就算是找馬車,怎麽着也要宿在路上了吧?可是接到什麽信兒?”阮雲絲十分奇怪,看芸娘身上只有一個小小包袱,這若真是遠行,怎麽着也該多準備點東西才是。

“不是我這邊的,是我家那死鬼的二嬸。老人家也是可憐,年輕守寡,好容易把兒女都帶大了,如今卻得了重病,我那小叔小姑子倒都是孝順的,借了許多錢給老娘治病,奈何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好了好了,不和你說了,我這就得趕緊再去,從那兒回來的時候,瞅着就不好,只怕過不去今晚呢。”

芸娘一邊說着,便風風火火的走了。剩下阮雲絲手裏攥着那幾吊錢,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身影,倒也為那一家人嘆息了一回,才又轉回身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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