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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昭遠或許一輩子都會記得他再次遇見淩如意那天的場景。

兩年前的暮春,霍昭遠大哥霍昭明兩歲的小女兒呦呦因天氣緣故感冒,鼻塞流涕兼咳嗽,遲遲未愈,他極疼愛這個家裏唯一的第四代孩子,推了工作親自帶她去醫院看病。

彼時他已在演藝圈成名日久,一舉一動皆有可能被曝光,帶孩子出門前亦想過會對孩子造成不必要的影響,到底焦急壓過了顧慮,急匆匆的,便到了省人民醫院。

那天是周二,他聽說周一到周三最多專家可看,便想挂個專家號,可是專家號哪裏那麽好得,他又是臨時起意來的,當時連黃牛手上都已經沒了當天的專家號。

正猶豫間,他聽到前面兩個大姐在讨論孩子的問題,一個道:“我家孩子咳嗽得厲害,半個月了都沒好,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好。”

另一個擊了下掌,朗聲道:“我跟你推薦個醫生,就是這醫院的淩醫生,我兒子上次也是咳嗽,給她看了就好了,我聽說這淩醫生師從名醫,看來是名師出高徒。”

霍昭遠聽聞先是覺得這對話怎麽聽着像是推銷的,但卻又想,說不定是真的呢,萬一那大姐說的是真的,不正好讓呦呦看看麽?

心念一動,輪到他挂號時他便對工作人員道:“麻煩挂下兒科淩醫生的號。”

對方也沒問他是哪個淩醫生,很快就将挂號單遞了過來,他當時還愣了愣,後來才知道兒科就一個淩醫生。

霍昭遠是那天早上最後一個見到這位淩醫生的,當時過了中午下班時間,快要到中午一點了。

診室裏溫度不似走廊上那麽低,他擡眼匆匆瞥了眼牆上的空調,26℃,一個稍微偏高的溫度。

他在醫生對面坐下,對方笑着問道:“孩子哪裏不舒服?”

“感冒,鼻塞流涕了快半個月,還咳嗽。”霍昭遠抱着呦呦面向她,語氣急促的描述着孩子的病情。

女醫生看過他帶去的檢查資料,伸手解開呦呦的衣服扣子,一面帶上聽診器一面問道:“咳嗽什麽時候厲害點,鼻涕是清的還是黃的?”

霍昭遠仔細的想了好一會兒才告訴對方答案,恰好此時聽診完了,醫生放下聽診器,一面替呦呦系上扣子,一面溫聲道:“小朋友沒什麽大問題,吃點藥就好了,暫時不必挂水,飲食多注意,我給你寫兩個食補的方子。”

霍昭遠點頭應好,目光落在女醫生替孩子系扣子的手指上,那雙手潔白修長,只是左邊食指處卻多了一道疤痕,約莫到指腹中間的深度,他怔了怔,腦海裏似有什麽東西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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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給呦呦看完病,開藥時呦呦卻突然鬧了起來,掙紮着要下地,霍昭遠怕她亂跑,怎麽都不敢放她下來,她一着急,便哭了出來。

安靜的室內只有孩子的哭聲回蕩,他頓時覺得有些難堪,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對面的醫生,卻只看見對方笑眯眯的,不知道從哪裏掏了根棒棒糖遞過來,“吶,小姑娘不哭,阿姨請你吃棒棒糖。”

許是她笑容可親,又或是小孩都喜歡糖,呦呦抽噎着接過棒棒糖,倒是不再哭鬧。

霍昭遠暗暗的松了口氣,忍不住抱着呦呦就動了動身子換個姿勢來坐,目光再看向對面的人,卻發現對方白色衣領處有個綠色的墜子,極小巧的如意樣式,仿佛是積年的老物件,在日光燈裏有着潤澤的暗光。

他又怔了怔,許多年前的一幕突然出現在腦海,“阿意,你小小年紀帶項鏈做什麽?”

才六歲的小姑娘噘着嘴道:“這是我阿婆給我的,她病了,說可能會去很遠的地方,這個項鏈會保佑我平平安安。”

說這句話的小姑娘沒過多久就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從此再未見過,縱使他明知她應該也在同一個城市,卻從未有緣再見過面。

霍昭遠心裏嘆了口氣,屏住氣留意去看對面醫生的胸牌,當淩如意三個字撞入眼簾時,一句“淩醫生看着很面善,是不是住在老城我們曾經見過”便脫口而出。

對面人愣了愣,握筆的手頓了頓,然後擡頭笑道:“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已經搬走十幾年了。”

說着她将處方和一張紙遞到他跟前,依舊溫聲解釋道:“去西藥房取藥,按處方上寫的服用,另一張紙上寫的是個食療的方子,沒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可以給孩子吃吃,畢竟藥補不如食補。”

他讷讷的應好,接過方子後抱着呦呦像是丢了魂似的往外走,出門時餘光瞥見一個白大褂的身影拎着一個袋子站在那處,沖他禮貌的笑笑,等他一出了門就立即走了進去。

緊接着他便聽到一個女聲埋怨道:“淩如意你厲害了,一早上沒喝水呢吧,看看你水杯,胖大海泡的水是一口沒喝,你想死啊?”

他沒聽到回答的聲音,許是聲音太小了,他這時才想起,剛才交流時,那位醫生的聲音一直都有點嘶啞,想來是說話太多了的緣故。

白天的念頭困擾住他,有些人存在于你的記憶深處,平時幾乎從不想起,但只要一想起,就會将所有與之相關的事全都想起,仿佛昨日重現。

霍昭遠去問大哥霍昭明,“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住在我們家附近的淩家,有個女娃娃叫如意的淩家?”

霍昭明想了許久,終于記起,便将淩家的事告訴給他,“淩家狀況不太好,前些日子我仿佛聽人說他家企業仿佛在準備申請破産,阿意……我們都十幾年沒見過她了,也不知長成什麽樣了。”

他便急急忙忙的将白天的事告訴大哥,末了猶豫道:“你說,她還記得我……我們嗎?”

“她記不記得我們不清楚,但應當記得你。”霍昭明戲谑的看着小弟,“那幾年你可是恨不得将她拴在褲腰帶上,走到哪兒帶到哪兒,許是她還記得你罷。”

霍昭遠立即讪讪的笑笑,摸了摸鼻子不說話,目光卻柔和了下來。

當年淩如意被抱回淩家時才剛滿月,淩家阿公阿婆心疼她,特地買了一頭剛産崽的母羊回來養着,又怕母羊離了羊崽會抑郁不下奶,便将小羊也一齊買了回來。

霍家幾個孩子都是半大小子,正是什麽都好奇的時候,見天兒的跑去隔壁家看妹妹看小羊,嚷嚷着等妹妹長大了要帶她去玩。

霍昭遠是霍家四個孫輩裏年紀最小的,下頭沒有弟弟妹妹,于是便對小如意格外的上心,見小如意長得粉雕玉琢十分趣致,恨不得揣在口袋裏帶回家去,等小如意會跑會跳了,他便将人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天天同人炫耀他有個妹妹。

他又是個占有欲極強的小哥哥,很不喜歡小如意和別的男小朋友要好,就連小如意分糖,若是給他的不是最多,他就要不高興,抿着嘴偷偷生氣,直到小姑娘聽大人說他不開心來哄才肯作罷。

霍昭遠那時以為這個妹妹不會走的,會同他一輩子在一處,甚至他在懵懵懂懂的年紀聽說妹妹長大了要嫁到別人家去時還哭鬧着說過“那妹妹就嫁到我們家來嘛”的孩子話。

可是後來淩家阿公阿婆去世,小如意被父母接走,此後再未得見,初時他也失落過,只是随着時間推移,他有了新玩伴,又日漸長大,便漸漸地不再想起她了。

只是在這一天,他遇到了一個同她一樣手指上有道疤痕脖子上挂了個如意樣吊墜的人,所有從前的事都翻了出來。

或許是懷念從前,霍昭遠動了些關系去查淩如意的下落和近況,這在此前從未有過,只是這一次他格外的想知道那個會甜甜的叫他小哥哥的女孩子到底如何了。

很快他就證實了猜想,這些事情并不難知道,只要向和淩家有往來的熟人打聽就能知道了。

與霍昭明說的一樣,淩氏正面臨着破産的危機,霍昭明與他再次說起此事時家裏的老人都在,他們已經年過八旬的老祖母聽說是舊時好姐妹淩家阿婆的兒子家的事,先是嘆了句:“都是命喲!”

又咂摸了一下嘴,雙手扶着拐杖道:“我記得他們家有個女娃娃,叫如意兒的,也不曉得怎麽樣了,以前阿遠你可喜歡她了,我還和你淩阿婆說把那小丫頭說給你做媳婦兒的,可惜現在也沒個音信了。”

霍昭明當下就是一嗆,忙回頭看了眼自家小弟,還未說話就聽見他淡聲道:“哪裏沒音信,我找到她了,要是您喜歡,我給您娶回來。”

老人家當他是哄自己,連連笑着應好,霍昭明卻驚訝得瞪大了眼,等老祖母去休息,他一把就拉住了人道:“你剛才那話開玩笑的對不對?”

“這種玩笑有什麽好開的,我是真的要娶她。”霍昭遠笑得雲淡風輕,目光裏有一絲玩味閃過,“而且娶了她正好順勢插手羅家吞并淩氏的事,莫經漠出走霍氏後立即進了羅氏,随即羅氏推出了和我們新産品一模一樣的東西,這恐怕不是什麽巧合罷?”

霍昭明聞言頓了頓,片刻後哼了一聲,一面往樓上走,一面道:“你與其操心這些,還不如想想用什麽去下聘。”

這算是應了霍昭遠的婚事,霍昭遠笑了笑,心裏頭有些期待生出來。

後來兩年,他與淩如意之間過得不溫不火,他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接納,但感情卻未見預想的濃烈,亦未能如幼時那般親密無間,開始時甚至有些陌生疏離,他卻從未覺得有片刻灰心。

霍昭遠問過自己,是不是只當淩如意是從前的妹妹,但他還未回答自己,就對着淩如意洗澡過後清涼的裝束生出了欲念,他伏在她的身上,只想得到一句話,哪裏會有人對妹妹生出這種龌蹉念頭的。

他自覺有無限的耐心,等她真真正正愛上他,她已經是他的妻,他卻想要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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