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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淩如意就離開了霍昭遠所在的華庭酒店,連他挽留早飯的話也不聽,打車直奔會議所在的C大國際會議廳。

霍昭遠在她背後搖了一陣頭,回過頭去和沈均年苦笑道:“我看我這輩子都別想比得過她的工作了。”

“責任重大,在所難免。”沈均年倒是意外的體諒淩如意的工作,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她有事能忙也好,好過像別人家太太一樣,總是滿心想着自家男人是不是在外邊偷腥。”

霍昭遠沉默了片刻,他知沈均年講的是圈裏某位熟人的家事,當時他們在同一個劇組,霍昭遠是男一對方是男二,有段時間趕戲,總要忙到大半夜才收工,人人都累趴下,生活樂趣也不多,唯有男二的太太常來探班,衆人均以圍觀他們□□恩愛為消遣。

霍昭遠當時還和沈均年抱怨,“看看人家,再看看我們家那個,簡直不能比,從沒想過來看我。”

只是話雖如此,見的次數一多,霍昭遠也漸漸回過味來了,那位太太行的是探班事,卻是抱着防小三之心,生怕自己老公被外面的小姑娘勾跑了,恨不得時時刻刻嚴防死守。

後來他試探過淩如意,淩如意卻不甚在意,直言道:“我沒那功夫和心思去做這種事,有這時間我不如多寫篇論文,再說,你要是能管得住自己哪裏需要我,是不是?”

霍昭遠哪裏敢說不是,只得連連點頭應是,回過頭在想起這種事,免不了要慶幸淩如意看得開,還如此願意相信自己。

夫妻之間,若是連信任都沒有,再深的感情都要被消磨殆盡,更別談什麽日久情深相濡以沫。

他想完這些事,轉頭去收拾東西,又和沈均年再三确認工作內容,然後和以往每次一樣,面帶微笑的經過圍追堵截的人群和記者,匆匆的趕往機場。

當飛機起飛,他望着窗外的白雲,忽然想,如果當年沒有那一場話劇,他現在在做什麽,他會不會也遇到了淩如意,如果遇到了,是不是可以肆無忌憚的和她牽着手在街上走,是不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訴所有人,這是我妻子。

然而生活的玄妙之處就在于它的意外,一切都不會回頭,他只能在電視裏演繹一個又一個故事,或是虐戀情深或是甜蜜如糖。

而回到現實裏,他的愛情樹遲遲不見結果,仿佛朋友親人都知道他愛她,唯有她不自知。

霍昭遠甚至想不起,從哪一天開始,他就真的确認自己愛上了淩如意,或許是在看見她抱着老祖母撒嬌時,或許是在她溫柔的哄呦呦吃飯時,又或許是看見她在燈光下奮筆疾書時,也有可能是在看見她認真回答電話咨詢病情的患兒家屬時。

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個瞬間一個場景,剎那間的心動,換來此後幾十年的惦念和與這個人有關的喜怒哀樂。

淩如意與霍昭遠在C市匆匆一見,之後各自奔赴各自的工作領域,她去到C大國際會議廳與許主任彙合時,對方只問了一句,“你老公在這邊出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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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了聲是,許主任也再未問其他,轉而與她說起專業上的事來,“我有心想和G省的人民醫院合作一個小兒重症肌無力的項目,你覺得意下如何?”

淩如意沉吟了片刻,認真的與許主任讨論了起來,“好是好,只是這項研究也早有人在做,您認為我們從哪方面入手比較好……”

每一個想法從誕生到真正成為科研立項課題,都有漫長的路要走,這其中涉及到種種規則制定、人群篩選、資金和設備支持,林林總總,需要各方耐下心來商量,兼扯皮。

淩如意在C市開完會後回到H市,因為是周日,所以得以休息一天,她早早就趕回了霍家老宅去看望公婆。

霍家老宅坐落在老城的一條叫詩書路的老街上,道路兩旁栽種了許多榕樹,郁郁蔥蔥,夏日裏走在路上都覺得清爽陰涼。

因為省報和省圖均發源于此,取詩書路這個名字,大概也有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寓意在。

淩家的舊居也在這條路上,只是後來被母親賣給了別人,她知道這件事時買賣雙方已經連手續都辦好了,舊居裏所有的家具都已經丢的丢賣的賣,一件都沒有留下。

當時她哭了一場,接連幾天做夢都會夢見小時候她和祖母搶着去坐那張黃花梨打的太師椅,醒來後她再沒提過這件事,仿佛跟舊居有關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她看着她母親得意的說那套黃花梨舊家具賣了多少錢,反正也不适合擺在現在的家裏了不如賣掉,心裏竟然沒有憤怒和失望,事後她再去想自己當時的情緒,竟然發現對母親的希望很早就已經沒有了。

到底還是沒什麽父母的緣分,她想到這些破事,最後總是以嘆口氣來結束這些胡思亂想。

淩如意回到霍家老宅,一進門就碰上呦呦抱着個罐子從裏面悶頭沖出來,迎面撞入她的懷裏。

她忙伸手扶了呦呦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笑着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呀!小嬸嬸回來了!”呦呦好似沒想到她會突然回來,驚喜的大喊起來,“奶奶!太奶奶!小嬸嬸回來啦!”

一面喊一面用一只手抱着罐子另一只手扯着淩如意往屋裏去,穿過院門是一個小巧的庭院,花木扶疏,角落處種了一株總是不挂果的琵琶,淩如意模糊的印象裏,只在四五歲時見它結過果,就是那時霍昭遠還撺掇着她去爬樹摘果子,這兩年再見它,倒是從未見過果,只是仍舊枝繁葉茂。

堂屋的大門在院子的正中線上,白天便敞開着,明亮的光線能讓人看見裏面的陳設,舒适的沙發座椅,邊上放着呦呦的玩具箱和小車,頭發全都白了的老祖母坐在圈椅上偏頭看着她們。

等淩如意進了屋,老太太伸手來握她的手,“如意兒開完會回來了?”

“是,還見着阿遠了,只是他忙,就見了一面,第二天他就趕到B市去了,不過您放心,他沒瘦,人也精神。”淩如意由着她拉住自己的手,粗糙的手掌幹燥溫暖,她總是叫她如意兒,像她去世了十幾年的親祖母那樣。

和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她眼睛一轉就看見還站在一旁的呦呦,她還抱着一個白色的罐子,正看着她,神色有些期期艾艾的,仿佛有話想要說,便問道:“呦呦這是抱着什麽,要做什麽去呀?”

“小嬸嬸,你跟奶奶說說情,讓我養小白好不好?”呦呦已經五歲了,長得越發好看,挑了她爸霍昭眀和媽媽孟樾的優點來長,水靈靈的大眼睛一望着人就像是在撒嬌,誰也拒絕不了她的要求。

淩如意極喜歡她,不僅因為她趣致可愛,也因為她被大人教得很好,嬌俏可愛卻又不刁蠻任性,是一個很貼心的小姑娘,淩如意只是嬸嬸,責任不如父母重大,便放心去疼愛她,于是她與淩如意也極其親近。

當下她便跟淩如意撒起嬌來,淩如意聽了好一會兒都沒聽明白她說的小白到底是貓還是狗,還是老太太解釋道:“前些天街口來了個賣貓的,呦呦跑去看,喜歡上一只全身雪白的,只是你媽不叫她養,說要是她自己買來就給養。”

說到這裏老太太湊近了過來,附耳道:“這是哄她呢!”

淩如意聞言就哭笑不得起來,忙伸手圈住小姑娘,耐心同她講起道理:“呦呦,你現在還太小了,小白也很小,你沒辦法照顧好它呀,照顧不好它就會生病的,等再過兩年你成大孩子了,我們再養好不好?”

說了好一陣的話,呦呦才面帶不舍的點點頭,将懷裏抱着的小罐子放到茶幾上,淩如意這時才看清她抱的是一只白色兔子樣的儲蓄罐,這還是她嫁進霍家第一年時送給呦呦的兒童節禮物。

霍母此時從廚房出了來,端着一盤切好的西瓜,彎腰将果盤放在茶幾上時輕輕拍了拍淩如意的胳膊,低聲問:“哄住了?”

淩如意順着她的話看了一眼在門口處玩橡皮泥的呦呦,彎了彎眼角點頭道:“哄住了,說是過兩年再讓她養。”

“再過兩年可哄不住了,這太聰明了丫頭,我說要是她能自己買回來就讓她養,結果她不聲不響的就去問人家多少錢,然後回來數儲蓄罐裏有多少,她數一回我打亂一回,數了兩三天都不肯放棄的。”霍母苦笑着搖了搖頭。

淩如意覺得好笑,忙安慰道:“像大哥大嫂一樣聰明,頂好的。”

“太聰明了,活着累喲。”霍母又搖了搖頭,直起身子道,“你看她爸媽,勞心勞力一個管着公司一個做金融,老二老三老四還有你,多累,連飯都不能按時吃。”

淩如意不知要怎麽接這話,只好道:“沒事的,您別擔心。”

霍母年輕時是一名很出色的審計員,她與霍父只有兩個兒子,就是霍昭眀和霍昭遠,排行二三的霍昭鑒和霍昭未是霍昭遠小叔的兒子,只是小叔小嬸英年早逝,霍母在霍昭遠出生後便辭去了工作,在家裏照管着四個孩子。

她做了大半輩子的家庭主婦,自诩不是聰明人,關心的也是家人能不能吃飽穿暖,眼看着孩子們一個個忙得腳不沾地,難免擔心他們餓着累着,丈夫安慰她說:“因為他們很重要,工作都離不開他們才這樣忙,你看蠢人哪裏會忙。”

不過是哄她的話,卻讓她聽進了心裏去,兒子兒媳她是管不了了,便想着要孫女兒不那麽聰明,這樣就能活得輕省些。

淩如意不能說她想得沒道理,畢竟有時候什麽都不懂的人還真的就活得快活些,只是這各人有各人的機緣,聰明人未必就不能活得自在。

她忙說些其他事來岔開話題,“媽,我們今天吃什麽,天熱,我想吃涼面有沒有的?”

霍母的注意力立即被調開,連聲道:“有的有的,我這就去給你做。”

而此時的霍昭遠,正在接受一家紙媒對他的采訪,年輕的女記者問他:“你覺得最好的愛情是什麽樣的?”

他沉默了片刻,眯着眼像是想起了什麽,“最好的愛情是什麽樣的我也說不清,只是有一個人,我遇見她會變得很愛惜我自己,努力活得久一點,能死在她後面,這就很好了。”

他一面說,一面看向對方的身後,落地窗外是寬闊的灰蒙蒙的天空,他猛地想起每次打開行李箱都能看見的藍色小藥包,各種應急藥物齊備,全是淩如意從醫院藥房拿的最好的藥。

“……拼命的時候想想你爸媽,想想你背後這一大家子人。”這是他們剛結婚時,有次他連夜工作累倒發燒後淩如意對他說的話。

他記得她目光裏的不滿,也記得她剛下夜班回來有些疲憊的神情,她的搭在他額上的掌心溫暖柔軟,好似柔和的棉絮,一層一層的将他的心纏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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