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她很聰明

想到這兒，唐卡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撤了點，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肖子期走上前，打量肖寒後氣焰越發嚣張。

“你以為穿上這身衣裳，打扮的人模狗樣，就可以掩飾不堪的出身和過往麽別做夢了，今天在場的這些賓客裏，有幾個不知道你是什麽東西的說不定，還有男人裏跟你媽相好過呢”

他年紀不大，說話卻惡毒之極，往日張牙舞爪的肖寒，此刻卻只是緊攥拳頭保持沉默。

唐卡雖說把自己僞裝成普通賓客，耳朵卻留着邊上的動靜。她想，在這種場合下，肖寒不說話是對的，否則處境會更加惡劣

可肖子期存心找麻煩，又怎會輕易放過他看到肖寒畏縮忍讓，他便嗤笑出聲。

“因為這些話都是真的，所以你才不敢開口反駁對吧既然心裏頭清楚，又何必跑到這兒來惡心人呢帶上你的東西，滾回山溝裏去吧”他趾高氣昂道。

“我既然來了，就絕不會走。”肖寒從齒縫裏擠出一句。

林修站在旁邊，心道必須得盡快平息這場風波，否則非出大事不可

“好了，對話到此為止，今天這種場合，會讓外人看笑話的”

“我都說了要你閉嘴，聽不懂人話嗎”

肖子期惱羞成怒，林修果斷閉嘴，他真的不喜歡肖家這位小少爺

看來這種情況，只能請老板出面了，他搖頭離開。

剩下兩個男孩像鬥雞似的，瞪着對方互不示弱。

“我是爸爸的唯一繼承人，而你，怎麽來的就怎麽滾回去，肖家沒有一分錢屬于你回去照照鏡子，再想想你那個肮髒的媽媽，別枉想姓肖就能騎到我頭上來蟑螂，就該一輩子待在下水道裏，這就是你的命”

“命就是命運指引我到這裏來的，想要我走，你算老幾弟、弟”

一時間火花四濺，硝煙彌漫。

唐卡坐在旁邊，看似波瀾不驚，實際上卻是度日如年。

肖寒已經夠麻煩的了，這會兒又來個肖子期該說不虧是兄弟嗎那兩張陰沉着臉，渾然不顧一切的蠻橫勁兒，簡直像極了對方她這會兒如果選擇去洗手間，會不會太刻意

唐卡糾結了會兒，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省得待會兒打起來牽連自己

不過就在她準備起身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被一道奇怪視線鎖定着。

她定晴望過去，發現居然是肖也他看自己做什麽沒瞧見兩個侄子都已經罵紅眼了嗎

肖也看着唐卡，微微翹起嘴角，他一邊跟旁邊人說話，一邊把左手從口袋裏掏出來，悄悄做了個小動作。

唐卡瞳孔驀然收緊，表情瞬間凝重起來。

兩個人，隔着數米距離，利用眼神展開了神秘交流。

“肖先生，都這個時候了，您能不能別撩妹了我覺得您還是過去勸下比較好。”林修為難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撩妹”肖也挑眉。

“您剛才沖唐小姐比愛心表白，我都看到了。”林修糾結。

“唉，跟在我身邊這麽久，還是一點默契都沒有。”肖也嘆氣。

“我知道錯了，不過您能不能過去看看”他催促。

“不必，有人已經過去勸架了。”肖也淡淡道。

“誰”林修錯愕，順着來時的方向看過去，發現一直呆在旁邊的鴕鳥唐卡，這會兒居然挺身而出，勇敢站在了兩個少年中間

“她不行吧”林修猶豫。

“行不行，看下去就知道了。”肖也說。

肖子期和肖寒正在互相挑釁，突然感到臉前一涼，有人像旋風一樣沖過來，站到了他們中間。兩兄弟都有點懵，肖子期率先反應過來。

“你是誰”他面色不善道。

“別問我是誰，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就能說明我們有緣。既然這樣，能不能聽我說兩句”唐卡厚着臉皮道。

“你想說什麽”肖子期問。

“君不見脊令鳥，又不見紫荊樹。紫荊枝葉同榮衰，脊令飲啄共鳴舞。”

“什麽玩意兒”

“詩出李白上留田，你要如果懂什麽意思，可以回去找找下句。別懷亦雲惡,況此兄弟情。春風釀寒雨,十日未肯晴，這個應該好懂吧不行的話我們再換一首，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看着唐卡越說越來勁兒，肖子期則越來越懵逼。這些詩，好像隐約能猜出意思，可又不十分明白尴尬了。

肖子期神色複雜地掃了眼肖寒，很好，那家夥也是一臉茫然。

打架這種事，得趁熱血沸騰的沖動趕緊捋袖子上，等勁頭一過，就沒感覺了。譬如說現在，兩個學渣被唐卡這麽一攪和，氣氛全無。眼看周圍好奇目光越來越多，少年也慢慢冷靜下來。

“有毛病就去醫院，別在這裏神神叨叨的吓人，會背詩了不起啊”他悻悻道道。

罵完之後又狠狠剜了眼肖寒，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看到沒這就是知識的力量啊”唐卡小聲說。

“走開，離我遠點。”肖寒默默把她推開。

林修看完全程，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不過很快，他又想起老板那個暧昧不明的告白動作于是決定找唐卡問清楚。

“你剛才不是一直裝死嗎，怎麽突然跑出來勸架了”他小聲問。

“不是肖先生的意思嗎”唐卡正色。

“肖先生讓你做的”

“沒錯”

“這怎麽可能”林修果斷道。

“真的，他對我明示了。”唐卡伸手比了個心。

“這是什麽意思啊”

“數錢啊，肖先生說，只要阻止他們胡鬧，就答應給我一筆報酬。”

“你領會錯了吧”林修狐疑。

“不可能，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唐卡堅定道。

林修越想越心驚，如果老板那個動作當真暗示報酬，那他們之間也太有默契了吧

肖子期離開沒多久，肖家老爺子就現身了。在感謝致辭後，他把肖寒、肖子期同時叫到了身邊。

“以後我們家這兩個小曾孫，就拜托諸位提攜照顧啦”他一臉和藹的笑容，大廳裏濃濃的溫馨親情。不過看似一碗水端平的老人，身體卻明顯靠近肖子期。

看着眼前人來人往，唐卡覺得就像在看一場大戲。她生活的家庭，人情匮乏冷漠，本以為富貴之家會好些，不想竟也是處處刀光劍影。

不過她還是很羨慕這些人的生活，花不完的錢、穿不完的名牌，永遠不必為生計煩惱發愁，更不用擔心有天突發意外，躺在醫院裏沒錢救命只能等死。

終有一天，她也會舉止落落大方、衣着光鮮地生活，成為臺上的一員她發誓

“那丫頭捧着果汁，藏在玻璃杯後面的眼神犀利又決絕，我突然有種錯覺，那具身體的主人，根本不是個小孩，而是個野心勃勃的大人”林修心有餘悸的彙報說。

“窮人孩子早當家，出身幸福的小孩才有資格晚熟。”肖也淡淡道。

“說的也是，看着那樣的家庭狀況，我真的想不出來，她是怎麽考上燕大的。”

“很簡單，努力就好了。”

“努力”

“沒錯，就是付出比普通孩子十倍百倍的努力。”

作為命運的寵兒，肖也含着金湯匙出生，同時被賦予過人的大腦。年紀輕輕就達到了人生巅峰，按理說已經沒有任何遺憾，可有時候卻也難免感到一絲絲孤獨。

他嫌惡庸俗，拒絕內心世界被窺探，所以這麽多年來，一個精神伴侶也沒有。就在他琢磨着養只寵物時，唐卡出現了。

她努力、堅韌，同時狡黠、冷漠、世故，眼睛裏寫滿了物欲以及和對金錢的渴望。就像是很多貧困孩子的縮影，倔強的堅守着，企圖在大城裏博取自己的生存空間，紮根生存，因為太過現實，當然也不會有詩和遠方，所以渾身都透着庸俗氣息，一點都不可愛

但是很奇怪，肖也一點也不讨厭她。許是因為那張臉，又或許是因為從來沒接觸過這樣的人，以至于每次聽到唐卡的事，都會覺得很有趣，就好像是在試驗室裏，隔着玻璃觀察動物反應，新鮮、好奇，但不會有憐憫同情。

他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女孩将來會變成什麽樣子。

她的努力，是否真的會有結果。

“前兩天看的那只貓，不用發貨了。”肖也對林修說。

“啊，可已經支付過定金了，出了什麽問題嗎”林修驚訝。

“沒，我只是發現比寵物更有趣的東西了。”肖也微微翹起嘴角。

林修看着他，也不敢細問。

“肖先生，您在壽宴上那個動作，真的是付報酬讓唐小姐去勸架嗎”他終歸放不下那個困惑。

“她告訴你的”肖也反問。

“是啊，還一幅信誓旦旦的樣子可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你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話啊，也就是看了一眼不是嗎”林修愈發好奇。

“所以她真的很聰明。”肖也意味深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