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孤獨旅途

海水冰涼，唐卡肌肉瞬間緊繃。

她在青溪河邊長大，水性很好。

小時候下水摸魚和泥鳅，是她為數不多的快樂記憶。

不過海浪兇猛，跟溫柔河流不同，手指明明已經觸碰到了對方的裙子，可眨眼又被洶湧海浪卷走。

唐卡撲空了好幾次，才确定對方的位置，她從背後勒住那人前胸，拖着她往岸上拽。

溺水者沒有理智，會憑借身體本能纏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她必須要很小心，盡可能避免所有的被動接觸。

過程中，唐卡不小心嗆了下，海水又苦又鹹。

她很瘦，在水裏拖拽着一個大塊頭的女人，非常困難。

不過慶幸的是，在調整了節奏後，海浪最終将他們送回了岸邊。

女人躺在沙灘上，閉着眼睛神态安詳。

唐卡拭了下呼呼，方才跌坐在地大口喘息。

她環顧四周，恰好看到一個身着紅馬甲的救援人員路過，連忙大聲呼喊。

在對方的施救下，女人很快脫離危險。

唐卡功成身退，在方才發呆的地方找了十幾遍，發現自己的背包，居然不翼而飛

十分鐘前，她還有點救人的小興奮，可現在，心裏卻是一直叫苦不疊。

包裏不僅有身份證、銀行卡，還有回去的車票及從肖也那裏借來的書。

現在，全沒了。

唐卡翻遍所有的口袋，只找到了兩個硬幣。

渾身都濕透了，她被海風吹的瑟瑟發抖。

最後，她赤着腳來到附近的海邊救援站。

“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老人問。

“嗯，我外地的，來這兒找朋友。”唐卡說。

“那就聯系他過來吧。”

“我現在聯系不上他。”

“跟你爸媽說一聲”

“他們忙，沒空。”

“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

以前唐卡總覺得，一個人無牽無挂的挺好。

可是遇到困難才發現，孤立無援是多麽悲哀

“這裏沒有多餘的被褥和床，只有一件軍大衣，實在不行你今晚就躺在椅子上将就下吧”老人搖頭道。

唐卡透過窗戶外往外看，太陽已經要落山了。

大海一望無際，路上空蕩蕩的，連個人影也沒有。

海浪重重拍打着石頭，好像有種天崩地裂的駭人架式。

想到要在這兒待一晚上，她就感到頭皮發麻。

“下個星期天，我想去一趟江城。”

“真巧，我也要到那邊出差，要不要一起走”

唐卡腦子裏，突然閃出一束火光。

“老伯，借一下手機可以嗎”她瞬間恢複生氣。

“可以啊。”對方遞了過來。

唐卡飛速按下一串數字，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慶幸自己超強的記憶力。

電話響了七聲，通了。

“你好，哪位”男人問。

“肖先生，是我，唐卡”唐卡緊張道。

“有什麽事嗎”對方語氣似乎溫和了些。

“肖先生，您現在方便麽我的背包丢了，所有東西都在裏面”

“具體位置是哪兒”

唐卡向老伯求助，位置報出去後，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

“我從這邊過去，大概需要兩個半小時，你在那兒等着，不要害怕。”肖也說。

“好，謝謝您”唐卡心存感激。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麻煩肖也。

對方那樣的身份，又是過來出差，肯定有好多事要處理

本打算借點錢回去，沒想到他居然要過來接自己

交還手機後，唐卡就站在門口眺望遠方。

九點鐘，兩束燈光穿過夜幕，緩緩朝這邊行駛過來。

車子信定，有人推開車門，唐卡一眼就認出來那個熟悉的身影。

“肖先生，我在這兒”她用力揮舞着手臂。

肖也走過來，把外套脫掉遞給她。

“我不冷。”

“別逞強了，穿上吧”

在他的注視下，唐卡乖乖接過來披上。

在外頭站了這麽久，她冷的牙齒都在打冷戰。

原本屬于肖也的修身外套，到她身上後卻長出一大截來。

質感沉甸甸的、感覺隔風又溫暖，隐隐還透着清淡的薄荷香氣，唐卡莫名有點發暈

“走吧。”肖也說。

“老伯還在呢，我得跟他道個別”唐卡說。

肖也跟她一起進屋，老人正躺在燈下打盹兒，聽到動靜連忙坐起來。

“您好，我是這孩子的家人，今天的事多虧您了。這趟來的匆忙，也沒來得及帶禮物，請您不要見怪”肖也說完客套話，掏出幾張鈔票放在桌子上。

“唉呀，您這是說哪裏話我也是職責所在，應該的嘛”老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最終肖也堅持留下錢，帶着唐卡離開。

唐卡雖說對老人很感激，卻不懂肖也給錢的意義。

“剛才為什麽非要給錢啊”她小聲問。

“我不喜歡欠人情。”肖也說。

“哦。”唐卡明白了。

她也不喜歡欠人情，可最終還是欠了這男人一大堆，次數多到都快數不清了。

到車邊後，唐卡才發現林修也來了。

他是肖也的助理，工作期間幾乎形影不離。

他和司機坐前面，唐卡和肖也坐後排。

驚動了這麽多人，唐卡很不好意思，她在肖也的詢問下道出今天的經歷。

“我只想救人，也沒考慮那麽多。明明記得把背包放在石頭上了，可是回頭怎麽都找不到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進了海裏。”她納悶道。

“沒有受過任何培訓就敢下海救人，你膽子可真大，得虧運氣好才平安無事，否則就不是丢個包這麽簡單了”林修說。

“嗯，現在想也蠻後怕的。”唐卡說。

“肖先生這趟出差，是為了談新項目開發的事，你這一通電話，把關鍵飯局都給攪和沒了。”林修神情複雜道。

“對不起”唐卡連忙道歉。

“是我臨時起意取消的，不要把責任推給她。”肖也說。

他一開口，林修立刻噤聲不語，車裏面氣氛悄然變得詭異起來。

唐卡滿腹愧疚的想，以後即便天塌下來，自己也不會再向他求助了。

到酒店後，前臺說已經滿員，沒有空房了。

“唐小姐住我那裏吧”林修自告奮勇道。

“把房間讓給她，你睡我那兒。”肖也說。

“也行”林修如釋重負。

唐卡無所謂，她借林修手機挂失了銀行卡，然後回房洗了個熱水澡。

裹着浴巾出來後，迅速把衣服洗幹淨晾起來。

等她做完這一切後，林修在外面敲門。

“唐小姐，方便開下門嗎”他問。

唐卡把門打開一條縫，探出頭去。

林修手裏拎着兩個袋子，一個裝着衣服，另一個裝着食物。

“肖先生讓給您買的，換上衣服後，我想和你談談，可以嗎”他說。

“好。”唐卡狐疑地點頭。

衣服是她的風格，簡潔的運動套裝，不過感覺布料很好，穿着非常舒适。

她穿戴好後，把林修請進來。

“肖先生呢”她随口問。

“和朋友在樓下餐廳吃飯。”林修說。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目光緊盯着唐卡不放。

“林助理，您想談什麽”唐卡小心翼翼道。

“我剛才聯系了位朋友，他剛好要駕車回燕京，淩點出發，大約後天早上到，可以順道載你。”林修說。

“真的嗎太好了”唐卡興奮。

“回到燕京後，唐小姐就把家教工作辭了吧”

“什麽”

林修接下來的話，讓唐卡僵在那兒不知所措。

“因為成長環境的關系，肖先生對社會底層的人，充滿了同情和憐憫心。但是唐小姐卻一而再三的打擾他，之前幫着解決燕大退學的事，這次又推掉飯局去接你，我覺得都超出了正常的交際線。唐小姐，我們不能因為一個人善良，願意幫助自己，就對他無止境的索取，是不是”林修眼神犀利道。

“我很抱歉。”唐卡啞口無言。

“唐小姐，離開桃源，走出肖先生的生活，不要再給他添麻煩。如果能做到這一點，就是對他最大的回報了。”林修說。

在他眼中，對面這丫頭并不起眼。

可肖也的反常行為，卻讓他覺得唐卡像極了一顆。

作為夫人指派的助的親信，他必須将危險扼殺于萌芽狀态。

“雖說相識時間不長，但我能感覺出來，唐小姐是個自強自愛的女孩，你這麽上進，把重點放在讀書上，幾年後畢業或許會徹底改變命運。但如果一意孤行，繼續麻煩肖先生，之前的匿名貼事件和退學風波，很難保證不會再次上演這不是威脅，而是我的擔憂。唐小姐，為了肖先生，為了你的未來，請務必盡早做決定”林修态度誠懇道。

唐卡坐在那兒，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最終又輕輕松開。

“我知道了，謝謝林助理，我會認真考慮的。”她輕聲說。

送走林修後，唐卡送上了燈。

房間裏一片黑暗，她坐在沙發上發呆。

之前方若溪的警告兇猛又直接，可她也沒想過要退縮，甚至還準備反抗。

可林修這番話，卻是字字誅心。

她這一生，注定是場孤獨的旅途。

陳文軒和肖也，就像是路燈，幫她照亮了最黑的兩段路。

作為被照顧的對象，她應該心存感恩，而不是腆着臉扒着對方不放。

唐卡想，她已經有決定了。

深夜十一點半，林修過來敲門。

“唐小姐，車過來了。”

“好。”

唐卡拎着袋子出門。

“衣服和飯多少錢，回去後我轉給你。”她說。

“不必了”林修說。

“我不想欠人情。”唐卡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