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在金澤家的第一個晚上,許澄夜久久不能入面。

躺在,睡不着又不能翻來覆去,因為腿腳不方便,她憋的只能坐起來,拉開被子,橫出腿去,盯着拉上簾子的窗戶發呆。

滴答滴答,鐘表有節奏的聲音剛好和她的心跳吻合,許澄夜擡起手按在心上,慌得不行。

這種感覺很不好。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彎下腰,許澄夜從枕頭下摸出手機,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金澤的電話。她摸着手機,精神恍惚了一下,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居然還沒有金澤的電話。

在現代社會,你沒有一個人的電話,都沒辦法想到要如何和對方聯絡,畢竟不是什麽關系都可以每天見到,朝夕相處的。

這樣想想,她可以既沒有對方的電話,又能毫無所覺地和他每日相處,是因為他從來都沒有讓她在需要他的時候找不到他吧。

許澄夜握了握拳,靠一條腿支撐身體站了起來,慢慢挪動到牆邊。他們的房間挨着,她在這面瞧牆的話,他能聽見嗎?他睡着了嗎?如果睡着了,大概是白敲的吧。

許澄夜忽然想打一個賭,如果他聽見了過來了,那她就按照心中所想的做。如果他沒聽見,什麽事都沒發生,那就……一切照舊。

啪嗒、啪嗒,一下一下,許澄夜握着拳,輕輕地敲打着牆面,力道真的不算大,聲音也很微小,這樣的豪宅,隔音也不會差,金澤聽到的可能性很小吧,更何況,看看鐘表,現在已經夜裏一點多了,他肯定睡着了。

他經營着澤蒼那樣一間大的公司,已經花費了太多時間在她身上,不知道推掉了多少外出安排,周岩常常拿着一大串日程表來醫院病房找他,他每次都怕吵到她,和周岩去門口解決,但其實她即便在裏面,也能聽到一些他們的對話。

因為總是推遲見面和簽約儀式,金澤已經引起很多客戶不滿,可他好像怎麽都不會動搖,任憑周岩如何分析利弊,依然日日來她身邊,風雨無阻。

今晚睡着之前,她還看見他在處理文件,皺着眉頭,似有苦衷。他那麽忙,肯定也要好好休息的,睡下了之後肯定也睡得很熟,如果不是太大動靜,怕難驚醒他。

所以她的行為都是做白工。

許澄夜慢慢收回手,靠着牆蹲下來,坐到地毯上陷入了沉默。

睡不着,心裏不安,幹脆就不睡了,這麽靠着好了。

腦海中不斷出現今天在電視上看見的畫面,即便她對金澤說得那麽潇灑,可心裏面卻不那樣想。連她最鐘愛的、奉獻了半生的舞蹈事業都不是非她不可,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可以指望的呢。

手上感覺到一點溫度,許澄夜又想起了金澤的話,想起了她的手放在他心口時的炙熱。

她慢慢将手擡起來放在臉頰邊,屋子裏很暖和,但她的臉卻很涼,溫熱的手放上去時,溫差讓人清醒。

咚咚咚。

敲門聲響了起來。

許澄夜詫異地看向那扇門,這裏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門後的人相對來說比較熟悉,許澄夜努力想要站起來,但這個姿勢保持了一會,竟然腿麻了,怎麽都站不起來。

伴随時間的加長,敲門聲越來越急促,為了不讓外面的人擔憂,許澄夜只能說:“你進來,我沒鎖門。”

她的聲音清澈明淨,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門外的金澤皺着眉推門而入,在沒有看見她的人,心裏一緊,順手開了燈,很快在牆邊發現了她。

“我……腿麻了,站不起來。”

她難得說話這樣窘迫、甚至是有些嬌憨。

金澤慢慢走到她身邊,一聲不吭地把她抱起來,她因為腿麻了,被他稍微觸碰一下就,所以情不自禁地哼了一聲,緊緊抓着他肩上的襯衣。

金澤走着,不由側目,垂眼望她,這個暧昧的時刻、地點,還有距離,讓許澄夜深深地埋下了頭,這樣的角度看去,幾乎是靠在他懷裏的。

金澤的心砰砰地跳,動靜很大,許澄夜靠在他懷裏,可以聽得很清楚。

他在緊張、激動,她何嘗不是。

他雖然不是個博學的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盡管是這樣的狀态也沒有動手動腳,把她放到之後,就坐在床邊,保持着一點距離,直視地面。

他說:“我聽見聲音,過來看看你,怎麽跑地上去了?”

許澄夜咬住下唇,她想起自己的決定,如果他來了,那就按照自己想的做。

于是她擡眼望着金澤說:“我睡不着。”

金澤被她看着,也轉過臉面對她,一雙好看的丹鳳眼裏有着比夜空還要沉的顏色,他薄唇開合,聲音沙啞又富有磁性:“那怎麽辦?”

那怎麽辦呢?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第一天總會有些不适應,會失眠很正常。

那他要怎麽辦,怎麽幫她睡着?

金澤的眼神閃躲又困惑,他其實有賊心,但是賊膽不足。

許澄夜慢慢低下頭,安靜了一會說:“你在這裏陪我睡吧。”

金澤就跟被戳穿了心事一樣有瞬間的慌亂,可随即便記起來,這是她自己要求的。

他直視許澄夜,眼神炙熱又暧昧,許澄夜快速說道:“我的意思是,我睡我的,你睡你的,你在這陪着我,我比較容易睡着……大概。”

原來是這樣。

金澤臉上有顯而易見的失望表情,許澄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裏的不安被無奈沖散,慢慢輕松起來。

看來叫金澤來真的是個正确的選擇,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一點都不擔心和喜歡自己的男人共處一室會出事,反正她就是覺得,金澤即便有種種不好,卻不是那種人。

“雖然和我想的不一樣,但是也不錯。”金澤很快就接受了,他還穿着襯衫和長褲,顯然也還沒睡,甚至連躺都沒躺下,這會兒許澄夜提了要求,他便要直接躺在她身邊。

許澄夜趕緊制止了他。

“不要在這裏。”她堅持地說。

金澤愣住,半坐在床邊凝視了她一會,嘗試性地指着地面說:“難道你要我睡地上?”因為驚訝和不滿,他的音量有稍許提高,但頓了頓,看到許澄夜似乎要重新考慮的表情,他馬上又話鋒一轉,笑彎了眸子道,“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她可千萬別反悔才好。

許澄夜看他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樣,克制不住地揚起嘴角,見她笑了,金澤放松了一點,低聲說:“我去拿被子。”

說完,便匆匆離去,到隔壁拿了被子、枕頭和一條毯子,鋪在了許澄夜床邊的地毯上,關了燈,幫她蓋好被子,穩穩當當地躺下了。

許澄夜想起自己靠在牆壁邊時,地面雖然鋪了地毯,但也很硬,她躺在,寂靜黑暗中,她能感覺到身旁的呼吸聲。

抓着被角猶豫許久,她還是開了口。

“會不會很硬,睡得不舒服?”

她在關心他。

金澤躺着,身邊就是她,怎麽可能很快睡着。

他過了一會才回答她說:“一點都不硬,我以前睡過那種最差的簡易床,都是木刺的板子上面鋪了床單就直接睡,現在這樣的條件,那時候想都不敢想。”

……他現在多大年紀?三十歲出頭吧?沒念完高中就出來打工,那應該是十幾歲就出來了,算算到現在,也得十來年時間了。

他到底都經歷過一些什麽?在她衣食無憂地讀書時,在她坐在高級餐廳裏吃飯的時候,他可能只是那個在百貨商店裏看着人來人往的保安。

許澄夜側過身,床到地毯有一定高度,她這樣側着,看不見底下的人,但聽他說話愈發清晰。

“快睡吧。”他催促道,“別想那麽多,很多事兒你不能想太細,那樣你的日子會很難過。”

許澄夜拉緊被角:“金澤,我問你一個問題。”

金澤:“什麽問題?”

她:“你喜歡我?”

他毫不猶豫:“當然。不然我為什麽要做這麽多事,費這麽大功夫?”

還不是因為我喜歡你。

他這樣想着,想到自己一把年紀還像毛頭小子追女生那樣魯莽又沒分寸,又忍不住嘲笑自己。

只是,許澄夜的問題還沒結束,她停頓幾秒又問他:“你喜歡我,是哪一種喜歡?”

金澤這次沒有很快回答了。

他沒什麽文采,書讀得不多,更不如許澄夜這樣的文藝女神細膩。

在他看來,喜歡一個女人,大約就是……

“大約就是,想你,想和你睡的那種喜歡。”

對男人來說,愛一個女人就會想狠狠地占有她,這話說出來并不怎麽順耳,也太坦白直接了,果真是應了那句話——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前者很難搞懂後者在想什麽,情商再高也難百發百中。

許澄夜沒有再說話了。

她慢慢平躺好,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久久沒有言語。

會不會有那種可能。

金澤,他只是發情想做愛。

而她,卻是發瘋想戀愛。

作者的話:咳咳咳,做什麽做,要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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