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遇仙
寬闊的大殿幾乎看不到邊際,十八根三人合抱的巨大玉柱分列在大殿兩側,地上鋪着整齊的五尺見方青玉磚。
前方遙遠的高階上,正中間樣式古樸的寬大木椅似乎泛着幽光,隐約只能看見座上之人威儀的身形。同樣模糊的還有首座兩側,左右各三位座着的人。
掌門清虛骨齡三百有餘,看上去不過中年,眉目慈祥,此時他沉靜的看着殿下的孩童,這便是玄天劍門的未來。
殿中跪着近五百名孩童,約莫都是七八歲的年紀,最大的不過十三歲。大多緊張的揪着袖口,大膽的也只敢擡頭多看兩眼。
許多年紀小一些的還并不是很清楚入門修行是怎麽回事,但都明白,若是能被坐着的幾個人挑中,從此以後都不一樣了。緊張之餘更多的是期盼。
殿中跪着的順序也是按資質排列,跪在倒數第五排的宴時遷,睜大了眼睛也只能勉強看清,跪在第一排的宴時恒站起身對高階之上的人行了禮,而後站在了一邊。前方又有幾個孩童陸續起身站了過去。
宴時遷低下頭,等着自己最後被分去外門。
“這次單靈根的有十一人,還算不錯,其中還有個資質出衆的冰靈根,幾峰峰主都想收為真傳弟子,也不知道領給白寒看看他會不會動收徒心思,若他無意,自己多個徒弟也不是壞事……”
雙靈根的也快挑完了,清虛覺得有些無趣,掃了一眼階下站着的約莫二十多個孩童,心不在焉的想起了別事。
坐在左側第一位的辰元峰峰主易邢,隐隐感到清虛的不耐,便開口說道:“剩下的大多靈根駁雜,掌門大可不必一一再看,願意留下的分去外門便是。”
清虛正想答應,忽覺周身氣息一變,遠望去見一道淺藍色流光,劃過天際,倏忽而至殿門。
“恭迎白長老!”殿門兩側的一衆弟子身着門中統一的道袍,看清來人後忙躬身行禮,整齊洪亮的聲音中帶着難掩的激動。
宴時遷慌忙回頭望去。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此後許多驚心動魄的回憶,都在漫長的生命中漸漸失了顏色。唯有這幅畫面鮮明如昨。
殿門高闊,映襯青天長空。
那人就從青天流雲中走進殿來,不疾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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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一襲簡單的白袍,卻仿佛九天之上的明光全都傾注于此,将這流光溢彩的大殿壓的黯淡無光。
流雲般的衣擺逶迤搖曳,如瀑的墨發被束起又傾瀉在白袍之上。
雲端走下的谪仙,渺遠的連眉眼都看不清楚。
就這樣帶着一世光華朝他走來。震懾心神,恍然如夢。
不知今夕何夕,自己又身在何處。
因為那人的到來,殿中的呼吸都靜了下來。
仿佛走了許久,也好似只用了一步,那人就站在了殿前的高階下。
清虛與六位峰主下階相迎,心中一動:“果然,白寒定是推衍到了與他有師徒緣分的孩子,”掃了一眼殿中站着的玉雪可愛的孩童,“這孩子似乎是宴家的,也像個有悟性的,能得白寒青眼也算他的機緣。”
“白寒師弟。”清虛走上前,六位峰主也同他拱手見禮。
分神大典後白寒入了玄天劍門籍,修為與清虛相近應是平輩,這一聲師弟也是當得。其他峰主也不願再稱他“白長老”這般生分的稱呼,都改口叫了“師叔。”
“清虛師兄。”白寒點了點頭,算是對幾位峰主回禮。
“那些是這次資質不錯的孩子,你來了也正好看看。”清虛向白寒示意大殿左側站着的一些孩童。
幾位峰主聞言心中惋惜,白師叔從不參與收徒之事,這次卻來了,定是算到了什麽,看來那個冰靈根的好苗子與自己是無緣了。不過白師叔肯收弟子也是一大好事,我玄天劍門的後輩必更加優異。
“我不收徒。”
那些單靈根的天才白寒一眼未看,說出的話讓所有人都有些怔愣,
“我峰上正缺個平日灑掃,打理藥田的道童。”
清虛心中疑惑,門中想給白寒當道童的弟子能從凝神殿排到雲嶺外,誰都知道就算只做個灑掃童子都有莫大的好處,自己和各長老也曾送人過去,白寒都說素來喜靜推拒了,今天竟是…
想了許多,面上也不露分毫:“師弟盡管去看,若是沒有中意的,我讓執事堂再從門中弟子擇選。”
“既然是做道童,資質好的反倒是耽誤。”白寒似是毫不在意,“我自去即可,師兄不必麻煩。”
清虛真人也習慣了他略顯清冷的性子,也不多勸:“師弟請。”
卻見白寒當真略過前排那些資質好的,直直向後走去。
“我乃玄天劍門長老白寒,今欲收一道童,平日打理藥田,做些雜事,你若願意,便随我去。 ”
宴時遷看着雲端的仙人一步步走來,近到能看見他清冷淡漠的眉目,和眼中流轉的星辰。
薄唇輕啓,聲音如天際飄渺的流雲。
一定是在做夢。直到仙人的聲音又響起:“若不願,我也不強求。“
驟然驚醒,宴時遷不可置信的睜大眼,慌忙又不知所措:“我願意,願意…”
所有的震驚激動都不足以描述此刻分毫,他也不知道自己胡言亂語的說了些什麽。
只看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廣袖中擡起,輕輕地扶起了他:“既如此,你便跟我走罷。”
清虛在看見白寒和一孩童說話時,便跟了過來。神識細細掃過,見是一個五靈根又靈脈孱弱的,一時有些失望,本以為白寒這次能得個好弟子,一身道法也有所傳承,罷了,或許是機緣不到。
卻見一貫表情淡漠的人,眼中像是有了得償所願的笑意,又一瞬而逝:“此子合我眼緣,想來本是要去外門,如此倒也不算耽誤。”
清虛只得點頭。
宴時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着仙人走出大殿的。
那些齊刷刷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驚訝,有審視,又羨慕或嫉妒,他甚至能敏銳的感覺到,身後那道怨毒的眼神,一定是他那天才堂弟宴時恒的。
可他沒有回頭。
白寒擡手掐了個訣,宴時遷只覺瞬間騰空,下意識的閉起眼,倉皇間伸手拉住了眼前人的衣袖。
凜冽的大風倏忽而起又很快消失,再睜眼時,周身空氣靜止,仿佛籠上了無形屏障,壯闊的山河與翻湧的雲海,就在腳下飛逝而過。
宴時遷慌忙松開手,心中暗恨自己這般無禮莽撞,定是惹了老祖不喜。
擡頭看見身前挺立的背影。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墨發飛揚,衣袂臨風。
原來這就是站在世間最高處的強者,最接近真仙的存在。
他是真的見到了傳說中的劍修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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