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線索

月涼如水，一入夜，太華山這種清修之地更是萬籁俱寂，僅有風雪聲偶爾掠過。

樂無異忐忑地坐在床邊，一會兒嫌棄床鋪不夠軟一會兒嫌棄被子太薄，把太華山的客房數落了個沒完，操心程度堪比謝衣第一次學會做飯。

窗戶是緊閉着的，唯恐有涼氣趁機竄進來，光線也阻隔了大半，床上朦朦胧胧輪廓和記憶中的人重疊，熟悉混合着些微的陌生。

“師父……”

樂無異低下頭小聲呼喚着，帶着難以掩飾的情感。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伸出手，抓住了謝衣擱在一旁的手腕，大着膽子湊近了一些，直到徹底貼上臉頰。

連肩膀都顫抖了起來。

師父，無異很想念你，這麽多年，我一直一直，想再見你一面。

這一次別再走了，好不好？

樂無異握着的手帶着屬于活人的溫度和質感，偏涼，柔軟，像是很久以前謝衣曾輕輕摸了摸他腦袋的感覺。

窗外驟然傳來了劇烈響動聲，聽聲音像是夏夷則房間。樂無異猛地一驚，一手攥着謝衣手腕一手抽出了昭明，心下焦急萬分，猶豫再三才一咬牙，飛快對着昏迷的人道：“師父稍等片刻，無異馬上回來！”

即使謝衣根本聽不見也沒關系。

反正……反正他很快就會回來。

外面的響動聲早已驚動了太華山不少弟子，冰天雪地之中，多半人只匆匆披了一件外裳就提劍出來，訓練有素地圍着一間坍塌了大半的房間戒備着。

決微長老清和竟然也從閉關中出來了，正浮在半空中，揮着拂塵飄然若仙的落在了屋頂上。

“夷則？”

“師尊！你如何來了——”夏夷則一招玄凝劍剛剛收勢，神情一怔，原想行禮，又顧及面前狀況，頓時蹙眉又道：“此等妖靈不敢勞煩師尊出手，還請師尊稍待片刻。”

“無妨。”清和道，視線随即移向屋內。

原本應為石像的阿阮正伏在床邊，岩心玉決的效果已然消失了大半，一只泛光的白色靈獸正搭在她肩頭，無辜極了。

樂無異的第一反應是想沖上去幫忙，半途又停了下來，焦急地睜大了眼睛。

要論起偃術，他敢誇下海口，天下間沒有幾個人鞥比得過自己，然而術法上的修為，他卻差了遠了，上去也只能幫倒忙。

“不……要……”

“傷害……我……”

細細的求助聲再一次響起，那團光團自阿阮肩上飄離開來，在夏夷則準備用法決困住它之時發出了微弱的求助聲。

“我可以……救她……”

凝聚起的冰寒法力散開了大半。

一只修長的手狠狠抓住了他，夏夷則瞬移到白光面前，一字一句地啞聲壓抑質問：“救她？你若要救她，為何要解開岩心玉決？！你可知解開這咒決，她能維持形體的時間甚至不足半個時辰！你拿什麽——拿什麽救她——”

“夷則，冷靜。”清和及時嘆道，“讓它說完。”

夏夷則胸膛劇烈起伏了片刻，手卻收的更緊了。

“說。”他的語氣簡直冰冷刺骨。

“露草靈氣……神女，只要……有他……”

“他？”

“他……就在房裏……沉睡……喚醒……”

“——你是說，謝前輩？”夏夷則怔忪道。

樂無異渾身發冷，下意識的抵觸險些讓他脫口而出我不同意，然而夏夷則臉上難以察覺的微弱希翼卻讓他最終捏住了拳頭，扭頭閉上了嘴。

這是阿阮妹妹和夷則難得的線索和希望了。

他怎麽能……

但若是那只靈獸敢對師父造成半點損傷，他絕不會——絕不會放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