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穿戰甲寡婦平山寨,窺牆角引出侯門女
聞言,魏崔城耳朵都豎起來聽了:她還有這樣的過去!
魏崔城腦子出現若幹畫面:
千軍萬馬對着一具沒有腦袋的屍骨默哀,士氣低落。
披麻戴孝的陸善柔端起一碗酒, 灑在地上, 把碗一摔,大聲道:“為我着甲!今日不平山寨不罷休!”
手下将士将染血的盔甲綁在陸善柔身上。
陸善柔飛身上馬,劍指清風寨,“今日, 必定剿平清風寨,為主帥報仇!為保護濟南、泰安、長清三地百姓而戰!”
鼓聲響起,陸善柔率先騎馬上山, 所謂哀兵必勝, 本來清風寨大部分土匪投降的投降,伏誅的伏誅, 剩下的只是一小撮亡命之徒,衆将士士氣大振, 一鼓作氣,将所有土匪全數殲滅!
另一邊, 聽陸善柔如此客氣, 說功勞都是他們, 吳千戶忙說道:“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我一直很佩服陸宜人, 那時候緊緊追随夫人的坐騎,拼命殺敵, 斬殺十餘人, 後來我憑着清風寨的戰功, 得以升遷, 到了滄州府當提刑所千戶。“
原來與吳千戶還有這個淵源,陸善柔其實不想和過去的故人提起和周二姑爺的往事。
因為當時陸善柔暗中放冷槍,殺了周二姑爺,她之所以穿着喪服沖在前頭,除了将作惡多端的土匪斬草除根之外,她還要把兇器火/槍放在土匪窩裏“栽贓”。
如此,方能坐實了周二姑爺“殉國”一事,她得以全身而退。
因此,陸善柔捂着胸口稍微咳嗽了兩聲,說道:“吳千戶真勇猛……甲板上風大,有些冷,我先回艙了。”
其實吳千戶還想和她聊,但這時候不好挽留,說道:“這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陸宜人要保重身體。”
魏崔城暗自腹诽:還需要你提醒!盡說些廢話。
誰知這個吳千戶話還挺多,陸善柔剛走,他就拉着魏崔城說話,”魏千戶,我向你打聽個事。”
吳千戶在滄州之行起了不少作用,是個有能力的武官,魏崔城強忍住厭惡,淡淡道:“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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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千戶指着陸善柔的背影,“三年多過去了,陸宜人已經除了服,她……有沒有改嫁?”
魏崔城暗暗捏緊了拳頭,“還沒有。”
吳千戶低聲道:“我的發妻前年沒了,和陸宜人重逢,有了續弦的念頭,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我。”
你怎麽不對着河水照照自己!你也配!
“為什麽?”魏崔城問道:你為什麽敢動這個念頭!
吳千戶還以為魏崔城是問自己為何想娶陸宜人,直言說道:“我見過她英姿飒爽的樣子,很是佩服。我是武夫,将來若像周千戶那樣殉國,我希望能有人為我複仇。”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他扔進河水喂魚去!
魏崔城妒火中燒,說道:“陸宜人回京城,只想在故居過日子,吳千戶在滄州做官,将來還會在各地外任,恕我直言,你們不是一路人。”
“啊?這樣啊……”吳千戶有些失望,“是我冒昧了,幸虧提前問了魏千戶,否則我要媒人上門說和,豈不是唐突了陸宜人。”
那還不快滾!魏崔城去了廚房,要了一些秋梨膏,送到了陸善柔的船艙。
“聽你在甲板上咳嗽了,喝點這個試試。”
魏崔城殷勤的用溫水化開了秋梨膏。
陸善柔雙手接過藥盞,指着書案上的文稿說道:“我剛剛寫完了第三回 ,你瞧瞧去。”
“真的?”魏崔城拿出帕子擦幹淨了手,雙手捧讀文案。
待陸善柔喝完了秋梨膏,魏崔城也看完了。
“怎麽樣?”陸善柔問。
魏崔城說道:“好看,尤其是農婦在月下磨柴刀那段,寫得真好,一輪冷月如冰,農婦對生活死心了,一顆心比冰還冷,我好像就站在磨刀石旁邊,聽着刀刃在石頭上霍霍作響,看得我熱血沸騰,恨不得提刀殺進去,砍了那對狗男男。”
能得到好評,陸善柔是高興的,寫作是一個寂寞的、拷問自己內心的過程,極其消耗精神,當作者的誰不喜歡好評呢,恨不得每天被誇贊一百次。
陸善柔說道:“在航行中有一種莫名的平靜,明知前頭還有一堆事要解謎,但是船每天就能走那麽遠,着急也無用,就這麽沉下心來,不到半個時辰就寫完了一回,寫的又順暢,不用修改。”
魏崔城鋪好了空白的紙,“那就乘這個機會再寫一回,我出去了,不打擾你寫書。”
“不要走。”陸善柔說道,“在這裏不打擾的。”
魏崔城說道:“你上次就把陶朱和麥穗趕出來了。”
陸善柔說道:“你和他們不一樣,我願意你待在身邊。”
聞言,魏崔城那顆心喲,就像秋梨膏融化在溫水裏,連渣渣都不剩了。
魏崔城心想,等陸善柔回去把這個案子了結,我就找媒人向她提親。她應該是喜歡我的,都把我留在艙裏了!
到了通州港,小香已經洗淨鉛華,換回了少女的打扮,期待見到母親西施。
寒江獨釣早就在通州港等候多時,他最先回京,調查壽寧侯外室的情況。
寒江獨釣看着大官船上,一口棺材擡下來,以及和畫像裏有八分相似的小香姑娘,便知陸善柔已經順利破案。
衆人上了馬車,陸善柔迫不及待的詢問寒江獨釣查訪的結果,“……那個和長相小香相似的外室,是陶朱看花眼睛了,還是确有其事?”
“情況有點複雜……”寒江獨釣娓娓道來。
他乘坐快船回京之後,直奔積水潭太子的皇莊,學着陶朱偷偷聽戲的樣子,爬上院牆的大樹上,拿着西洋望遠鏡蹲守。
連蹲兩天,吃喝都在樹上,還真的讓他蹲上了,除了看到了唱南戲昆山調的外室,還看見了壽寧侯領着一個豆蔻少女來看望外室。
“你們猜怎麽着?”寒江獨釣買了個關子。
”我知道!我知道!”陶朱舉手說道:“這個少女是壽寧侯的新歡,是來向外室逼宮的,對吧?畢竟那個外室現在不年輕了,男人麽,總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
寒江獨釣搖頭,“非也非也。”
陸善柔試探着說道:“那個少女,是外室所生的私生女吧,外室因身份不能擡進壽寧侯府,但是孩子可以送進去,記在其他侍妾名下即可。像侯府這種大家族,每一個千金小姐,無論嫡庶,都有聯姻的價值,只要是壽寧侯的骨血,侯府不會不認。壽寧侯是帶着女兒看望生母的。”
“對!”寒江獨釣說道:“但奇怪的是,那個少女長的不像外室,倒和西施有幾分相似!”
滿座皆驚!什麽?
陶朱嘴快,說道:“兩個小姐姐年齡相似,難道當初生下來之後抱錯了?”
西施的女兒像外室。
外室的女兒像西施。
西施全家以前是壽寧侯府的佃農,給侯府種地。
壽寧侯府收回了田地,改建成了別院,給外室居住。
西施家失去了土地,丈夫改行捕魚,船翻了,病死了。
西施在女兒失蹤之後,一直沒有報官。
……
種種線索串聯在一起,陸善柔得出一個驚人的推測,說道:“兩家的孩子八成不是抱錯,是故意調換了。”
這句話比寒江獨釣剛才賣的關子還要驚人!
寒江獨釣畢竟跟着陸青天見識過的,什麽新奇的案子都能接受,說道:“如果你的推測是對的,那麽這個結果,恐怕每一個人都無法承受。”
西施,小香,外室,侯門千金,甚至壽寧侯本人!
“等等!”陶朱對着陸善柔耳語道:“按照你的說法,小香姐姐是我的表姐?金華是我的表哥,那麽,是我的表哥糟踐了我的表姐?”
馬車一片寂靜,只聞得車輪碾壓路面的吱呀聲。
真相太殘酷了,陸善柔沒有正面回答陶朱的問題,也耳語道:“以後壽寧侯府張家與滄州的金家,就有了隔閡。”
陶朱低聲喃喃道:“小香表姐太可憐了。”
誰能想到了呢?從西四牌樓立柱上多出一個人頭案開始,從兇殺案變成了拐賣案,又從拐賣案變成了侯府真假千金案!
陸善柔說道:“此事只有我們幾個知道,只要我們不說,誰知道?不過,我們需要把此事告訴小香,認不認侯府千金的身份,她自己說了算。可憐的姑娘,從出生開始,命運就不受自己掌控了。”
衆人皆同意。
吳千戶等人帶着金榮的屍體和首級,以及應牙人去錦衣衛衙門複命。
陸善柔等人則帶着小香去了村裏故居。
這時已經宵禁了,沒有外人瞧見已經得了天花死亡的小香回家。
母女重逢,抱頭痛哭。兩人都在傾訴自己的悔恨和思念。
陸善柔等兩人稍稍平靜下來,才對西施說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看着小香的眼睛,對她說,我是你的母親,生你養你的母親,我對你所做的一切都問心無愧。”
西施頓時呆住了,“你……你見過別院裏的人了。”
陸善柔點點頭。本來只是猜測,現在看西施的反應,她已經肯定了。
小香聽不懂,搖着西施的肩膀,說道:“娘,你們在說什麽?”
西施看着小香圓溜溜的眼睛,她說不出口。
良久,對陸善柔說道:“壽寧侯府別院那塊田地,本來是我們家的,我們家世世代代靠這個過活,直到有一天,壽寧侯看中了那塊地,随便給了幾十兩銀子打發我們,強買強賣,我們家依然墾種那塊土地,只是不屬于我們了,要給侯府交租,剩下的糧食只夠一家人果腹。”
“但是有一天,連地都沒法種了,壽寧侯府的管家趕走了我們,說這裏要建別院,給壽寧侯金屋藏嬌用的。”
“我丈夫改行去打魚,船翻了,他肺裏進了水,挺到半夜死了,我那時候剛剛生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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