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更)

許聽夏正欲走上前去打招呼的雙腳突然僵在原地。

聽着吳柯腳步聲更近, 她吸了口氣,迅速躲到安全通道門後。

緊接着傳來盛嘉澤不耐煩的嗓音:“你又不趕時間了?”

“這就走這就走。”吳柯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電梯門前,“他們還等着呢, 你真不去啊?”

盛嘉澤:“不去。”

“行, 你擱這兒繼續當保姆吧。”

“滾。”

吳柯進了電梯, 樓道裏瞬間安靜下來, 許聽夏愣愣地靠在門後,雙腳像灌了鉛似的挪不動, 呼吸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原來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虧她以為三年了, 她在他身邊三年,就算起初只是份責任, 朝夕相處到現在, 也該不止于陌生人的關系。

卻原來連陌生人都不如,他從來都是度日如年。

因為盛予安的一雙眼睛,他盡心盡力照顧她三年,到現在仁至義盡,也該退場了。

原來一直以來只是她以為,他雖不至于像那些狐朋狗友的玩笑話說的那樣,有多麽看重她, 寵愛她, 可他們至少算是朋友。

手機響起一陣突兀的鈴聲,許聽夏慌忙挂斷。

然後給一牆之隔的男人發消息:【馬上回。】

他還是會在她晚回家時打電話催促, 問她要不要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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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聽夏站在門後抹了抹微濕的眼眶, 整理了一下心情, 轉身進屋。

無論如何, 這三年盛嘉澤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她應該感恩。

盛嘉澤從來不問她考得怎麽樣, 但會在每次考試過後給她做頓好吃的。

然而這次, 她沒吃到他做的飯。

盧倩和盛嘉銘請他們去大院玩一天,正好盛嘉澤休息,許聽夏高考結束,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部隊大院離得很遠,他們一大早起來就出發,早餐是在路上買的肯德基。

盛嘉澤車開得穩,她就在路上吃完了。

盧倩許久沒見到她,一進屋就拉着她笑得合不攏嘴,一會兒說她瘦了,一會兒說她變漂亮了。

長輩繞不開的話題當然是高考成績,但盧倩一開口,就被自家老公一個眼神瞥過來,頓時了悟:“哎呀都考完了,不想了不想了,這個暑假好好放松才是,夏夏有沒有想好去哪兒玩?”

班裏不少同學都要去畢業旅行,但許聽夏想了想,還是算了。

爸媽去世的撫恤金她舍不得用。

學費生活費是必須的,但她沒法心安理得地拿這筆錢去旅游。

如果告訴盧倩,說不定會給她錢讓她去旅游。

于是許聽夏搖搖頭,笑道:“我沒有想去的地方啦。”

盧倩倒是沒懷疑,摸摸她腦袋:“小小年紀怎麽就宅起來了呢?沒事多和同學一起玩。”

許聽夏笑得一臉乖巧:“嗯。”

她跟在盧倩身後像個小黏糖,還一改往日喋喋不休,小姨這小姨那的,盛嘉澤沒辦法,只好去廚房給盛嘉銘幫忙準備午餐。

許聽夏一直是開開心心的模樣,除了從昨晚開始就和盛嘉澤互動很少,以至于他說不上來這小姑娘有哪裏不對勁。

但他總覺得多少有點不對勁。

許聽夏這三年雖然被他養得嬌氣了些,卻還是溫柔乖巧,就算不高興也不怎麽會表現出來,以至于他不太能拿捏她的情緒。

中午吃飯的時候,盧倩一邊給許聽夏倒飲料,一邊問:“夏夏暑假要不要來這邊住段時間?這兒空氣好,讓你姨父得空帶你去爬爬山,釣釣魚什麽的,還能撿菌子搬竹筍呢。這邊兒的筍好吃,讓姨父給你煮火鍋。”

盛嘉澤靠在椅背上懶洋洋道:“嫂子,你讓她去爬山釣魚撿菌子,還不如在我那兒躺着,沒事還能約個同學。就你們這山腳旮旯,來了都出不去。”說着看了眼許聽夏,“你說是不是?”

許聽夏望着他笑,卻仿佛比往常少了些什麽。

“我覺得這裏挺好的呀。”許聽夏抿了口盧倩給她倒的飲料,很甜,“要不我就在這邊住幾天吧,不過十八號要出去一次,和同學聚會。”

盛嘉銘揚了揚眉:“我找人送你去。”

“是啊,你姨父什麽都沒,就是兵多。”盧倩笑眯眯道。

盛嘉澤面色複雜地看着小姑娘,卻被她輕飄飄掠過,繼續和盧倩說笑去了。

下午,盛嘉澤隊裏臨時有事,盧倩開車和她回去收拾行李。

許聽夏東西不多,盛嘉澤買的那滿櫃衣服她都沒帶,手表也用小盒子裝起來,放在衣帽間抽屜裏。

那些衣服她大多數都沒穿過,嶄嶄新,他拿去退掉也方便。

手表她戴得很仔細,也幾乎沒有痕跡。

好像把和他有關的一切都撇開了。

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但至少現在,她不想被困在這裏。

**

盧倩最近在休假,但盛嘉銘還忙,所以平時都是盧倩照顧她。

盧倩做飯的手藝比盛嘉銘差得多,勉強能吃,每天都是土豆肉絲、番茄雞蛋和紫菜湯換着來。但好在許聽夏不挑嘴,能吃得了山珍海味,粗茶淡飯也不嫌棄。

某天晚上一個鄰居在院子裏燒烤,大院裏幾乎所有人都去了,許聽夏也跟着盧倩去蹭吃。

燒烤師傅是外面請的專業師傅,香味隔老遠就勾起人肚子裏的饞蟲,尤其是在吃了好多天一模一樣的飯菜之後。

院子裏光食材就擺了幾大筐。

許聽夏過去的時候剛烤完一波大蝦,請客的嫂子拿了兩串最大的遞給她:“小姑娘快吃,一會兒被搶光了。”

盧倩替她接過來:“快謝謝張嬸。”

許聽夏乖乖附和:“謝謝張嬸。”

“哎,乖。”張嬸看着正在啃蝦殼的小姑娘,“你侄女今年剛考完?”

盧倩點點頭:“是啊。”

“估分估得怎麽樣啊?”張嬸問,“我一個外甥也是今年考,英語太難考差了,估完分就想複讀呢。”

盧倩笑了笑,說:“今年英語是難。”

張嬸接着問:“你侄女估多少分兒?”

有的長輩問分數令人反感,但有的純屬是關心,許聽夏于是笑着答道:“640,但是也說不準。”

“這麽厲害啊。”張嬸欣喜地拍拍她肩膀,“有沒有理想的大學?”

盧倩滿臉自豪:“說想去外國語大學呢,她這分數應該能報最好的專業。”

張嬸:“那敢情好,就在本市,也方便你照顧。”

盧倩摸了摸許聽夏的頭:“是啊。”

突然一個矮矮的小鬼頭冒出來,奶聲奶氣地說:“媽媽,帝都也有外國語大學。”

張嬸笑着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麽?姐姐就要在咱們這兒念。”

小鬼頭滿臉好奇:“為什麽?”

“女孩子嘛,離家近點兒好。”張嬸一本正經地說,“将來也不會嫁到別處去,一年到頭見不着人。”

許聽夏勾了勾唇,眼底卻暗淡下來。

**

生日會那天,盛嘉銘正好去市裏有公務,順便捎帶她過去。

初禾早就在會所等她了,帶着準備好的小禮服和化妝品,要給她提前變個裝。

許聽夏看着那些blingbling的東西,嘴角一抽:“用不着這麽隆重吧……”

“我已經聽你的不算隆重了好嗎,只請了十二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褚南洲。”初禾努了努嘴,把她摁在化妝鏡前,“從現在起你必須聽我的,這可是你真正的成年禮,我特地算的黃道吉日給你過,怎麽能馬虎?”

許聽夏無奈地笑笑:“好吧。”

穿上藍色的小禮服,初禾給她化了個心機裸妝,戴上提前準備的發飾和首飾。恰到好處的閃鑽,将她整個人點綴得更加清麗俏皮,還添上幾分成熟和貴氣。

“再穿上這雙高跟鞋,就齊活了寶貝!”初禾從鞋盒裏拿出一雙乳白色亮皮高跟鞋,前面還是時髦的魚嘴頭。

剛好露出許聽夏小巧瑩白的腳趾。

連在後面沙發上打游戲的褚南洲都不禁啧了聲,道:“小丫頭變女神啊,你這樣不去我哥面前溜一圈是不是有點兒浪費?”

許聽夏垂了垂眼,沒接他的腔,對初禾笑道:“我好像不太習慣诶,你扶我出去走走。”

高跟鞋的跟着實有點高。

生日會是六點開始的,包廂早就讓服務員裝飾過了,天花板挂着氣球和飄帶,牆上有許多精心設計的星星串燈。

一進門,就是用彩色氣球拼成的“Happy birthday”,和一張粉嫩嫩的橫幅——夏夏小仙女十八歲成人禮。

許聽夏若不是內斂低調的性格,怕是要當場給初禾一個響亮的親吻。

她何其有幸,能遇見這麽好這麽愛她的閨蜜。

但她還是轉身抱了抱她,嗓音忍不住發抖:“謝謝你。”

無論這個世界怎麽對她,一切都值得了。

愛情哪有姐妹香呢?

她沒什麽好不甘心。

今天心情好,同學們也都玩得嗨,許聽夏作為壽星,又沒了未成年的身份,被灌了不少啤酒。

反正喝醉了有褚南洲送,初禾也就不幫她擋。

雖然啤酒度數不高,但許聽夏是第一次喝這麽多,沒一會兒就暈乎乎了。

幾個同學拿話筒嚎歌,在前面站了一排扭腰擺臀,許聽夏更覺得暈,但還是強撐着假裝沒醉。

初禾翹着二郎腿抿啤酒,問她:“你跟盛嘉澤現在什麽情況?”

許聽夏被酒精泡過的腦子有點遲鈍,隔幾秒才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

初禾湊過來:“還沒表白?”

許聽夏搖搖頭。

初禾輕嘆着拍拍她肩膀:“慫。”

許聽夏垂着眼睫,沉默不語。

慫也不能怪她啊。

只是突然有點自知之明了吧。

包廂裏充斥着濃烈的酒味,再加上震耳欲聾的音響聲,悶得不行,初禾走過去把門打開。

許聽夏默不作聲地拿起茶幾上那杯顏色漂亮的雞尾酒,灌滿了腮幫子,然後咽下去。

頭腦發暈的時候,她恍惚看見門外經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想也沒想,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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