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四更)

許聽夏回去了, 但又沒完全回去。

她的心好像還落在災區,整日裏憂心忡忡,魂不守舍。

不是上課聽着聽着開始走神, 就是出門連鑰匙都忘帶, 或者走了一半忘記自己是出門幹什麽的。

這種狀況在她剛失去父母那陣子曾經有過, 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盛嘉澤身上帶着她給的平安符, 她又去附近最有名的寺裏求了個平安符,特地寫了他名字放在床頭供着, 睡前念念佛經, 希望能更靈驗一些。

枉她一個學過馬克思的現代知識青年,不得不迷信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 因為實在沒有其他寄托了。

許聽夏想要的那款手機學校附近店裏沒現貨, 還不如網購,下了單要七天才能發過來。

然而手機的事還沒解決,初禾突然哭哭啼啼地跑來學校找她,說褚南洲受了重傷,在S市醫院,搶救過來還在昏迷。

兩個姑娘立刻買票回S市。

許聽夏坐不了飛機,自從那場空難後坐上飛機就會吐, 于是她們趕的最快一趟高鐵, 到S市也用了好幾個小時。

下高鐵後許聽夏火速攔了輛出租,進去後對司機說:“師傅, 去市醫院。”

話音剛落, 初禾緊接着道:“師傅我們不去市醫院, 去這個地址。”

說着在許聽夏一臉懵逼的注視下把手機舉到前面。

車子開出去, 許聽夏疑惑地問她:“為什麽不去醫院啊?”

“那個, 剛剛我朋友發消息過來說換地方了, 在另一家醫院。”初禾煞有介事地說。

許聽夏半信半疑,不過也懶得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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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開了很久,她都快打盹睡着了,才終于停下來。

許聽夏朝外面一看,是老市區的一處舊院,什麽牌子路标也沒有,看不出是什麽地方。

但門口有崗亭,裏面站着個直挺挺的兵哥哥,手裏還抱着槍。

“這是哪兒啊?”許聽夏問正在掃碼的姑娘。

初禾一本正經地說:“軍區醫院。”

別說許聽夏懵,連司機師傅都懵了:“這是軍區醫院?”

雖然有些地方在地圖上都不顯示,神神秘秘諱莫如深,但幹了幾十年的當地老司機還是多少知道些的,初禾騙得了許聽夏騙不了他。

她把錢付過去,看了眼要笑不笑的司機師傅,說:“錢到了哦您看一下。”

生怕露餡,說完便拉着許聽夏火速下車。

“這醫院怎麽連個牌子都沒有啊?”許聽夏無比認真地看了看裏面郁郁蔥蔥的院子,和那棟十分氣派的大樓,樓頂上肅穆鮮紅的五角星和八一标志讓她并沒有懷疑初禾的話。

初禾于是繼續一本正經地哄她:“這種地方都是沒牌子的,因為不能被外面的人知道。”

可是你剛剛告訴司機了呀……許聽夏心裏嘀咕道,但沒說。

初禾是提前開了證明的,給門口執勤的士兵一看,就放她們進去了。

許聽夏直到走進那棟大樓,才感覺到不對勁。

說是醫院,那格局和陳設卻不像,裏面也太過安靜了。

許聽夏被初禾拉着上樓,拐了幾個彎,剛想問她到底怎麽回事,突然看見那個“重傷在醫院搶救後昏迷”的人穿着制服從某扇門裏溜出來,壓着嗓音朝她們揮手:“趕緊的!怎麽那麽墨跡呢都快開始了!”

原來這是一個莊嚴的大廳,裏面坐着的全是制服筆挺的軍人。

許聽夏有點不敢進去,卻還是被初禾推着進去了,坐在最末一排的角落。

主席臺頂上拉着的紅色橫幅上寫着“表彰大會”和“授銜儀式”的字眼,但她放眼望去,并沒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初禾和褚南洲不知道哪去了,她也沒找到。

突然,大堂裏奏起國歌,所有人肅立,她趕緊站起來,腰杆挺得特別直,神色恭敬又認真。

這會兒她隐隐知道是幹什麽了,心底的激動無法自抑,直到剛才她走進的那扇門重新打開,穿着深藍色軍裝的男人邁着沉穩而精神的步子走進來,仿佛所有的光都打在他身上。

雖然一同進來的有三個,但她只能看到那一個。

最高,最帥,也最令人心花怒放。

他從她側面經過,帶起一陣風,沒看她一眼,她卻知道他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氣息。

他們筆直地走向前方,站在萬衆矚目的臺上,像山峰那樣站着,頂天立地,令人驕傲。

看見他最為肅穆的軍禮,胸前的軍功章又添上一枚新的,許聽夏不禁想起多年前他狀似玩笑的話——

“我身上的疤可都是戰績,是功勳,抹掉了多可惜。”

是不是每一道疤,都對應着他胸前的一枚勳章?

許聽夏是破例被允許進來觀禮的。

但授銜儀式這樣嚴肅的場合,她也只能是看一看,甚至不能和她的男人有一個眼神的交彙。

他始終目視前方,站得筆挺而端正,而她始終目不轉睛地望着他,藏不住滿眼欽慕和迷戀。

她十六歲時喜歡的男人,依舊如此令人心動。

她喜歡他五年了。

從十六歲到二十一歲,還有将來的年年歲歲。

儀式結束之前,許聽夏先溜出去了,怕一會兒大家都要出去,看見她影響不好。

院子裏的一個角落傳來褚南洲破音的吼聲:“什麽?!”

初禾笑嘻嘻:“嘿嘿,就是借你用一用啦,你哥說要給她個驚喜,不能提前讓她知道,那我有什麽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帝都把她弄到這兒來?”

褚南洲冷笑一聲:“所以你就說我重傷要死了?”

“是重傷,沒要死了。”初禾無比認真地糾正。

褚南洲:“那有什麽區別?老子都進ICU搶救了還在昏迷老子自己都不知道?”

“對不起嘛。”初禾擡手摸摸他腦袋,哄道,“你哥讓我辦事我敢不辦好嗎?這是我想到最合适的方法了,總不能說是你哥重傷吧?那夏夏估計得暈過去……”

“又摸我頭!”褚南洲開口兇巴巴,到後面氣焰消了下去,“你別以為每次摸我頭都管用……”

初禾像撓小貓似的撓了撓:“這不是挺管用嘛。”

“管用?”褚南洲輕呵一聲,不知道做了什麽,伴随着初禾一道吸氣,“這個也管用?”

許聽夏悄悄往那邊瞄,可樹叢掩着,什麽都看不見。

但褚南洲肯定沒做什麽好事。男人嘛……

果不其然,一向大大咧咧的初禾嗓音都細了些,帶着點羞:“褚南洲,這是在軍部你想死啊……”

“哦?”男人笑了聲,壞得不行,“可這裏是監控盲區。”

許聽夏聽得都耳根發熱,可還是忍不住想一窺究竟。

突然,從後面伸來一條手臂将她撈走了。

**

看着男人無比正式的軍裝,許聽夏躍躍欲試地擡起手:“我能摸摸嘛?”

褪去禮堂裏那身不可亵渎的凜然正氣,盛嘉澤倚着車門笑得懶懶的,是一貫在她面前的随意模樣:“都是你的,随便摸。”

許聽夏笑得合不攏嘴,也顧不上是在軍部停車場,戳了戳他的腰,胳膊,胸口,還有肩膀上,“咦”了一聲:“你有三顆星星啦。”

“嗯。”盛嘉澤摟住她腰,俊臉壓下來,“你男朋友棒不棒?”

許聽夏無比認真地點點頭:“棒!”

“那是不是該獎勵一下?”他抵着她額頭,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灼熱的呼吸渡過來。

“你不是都獎勵過了嗎。”這地方太讓人有壓力,許聽夏在他懷裏都忍不住緊張,哪敢肆無忌憚地親熱,擡手摸摸他胸口的軍功章,驚嘆道:“好漂亮啊。”

盛嘉澤悶悶地笑了一聲:“學會跟我打馬虎眼了?”

“……沒有。”許聽夏眼皮顫顫的,小心髒早就抖得不行,試圖跟他講道理,“這個地方,不好。”

“有什麽不好的?”盛嘉澤說着将她抱起來放在引擎蓋上,又脫下帽子罩在她頭頂。

軍帽沉甸甸的,帽檐對她的小腦袋來說還有點大,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這不就好了?”男人對着她的唇吻下去。

許聽夏腦子秀了逗,居然真被他唬住,以為這樣就沒人能看見她。一開始就沒反應過來,緊接着被男人親得七葷八素的,渾身軟綿綿地靠在他懷裏,大腦缺氧思維也變慢了。

直到不遠處有腳步聲靠近,還有人說話的聲音,盛嘉澤把帽檐轉了個角度,她才突然腦子一嗡——

這不是那個古老的故事,掩耳盜鈴麽?

整個人從頭到腳一麻。

還沒來得及從他懷裏掙脫,一道熟悉的聲音順着初冬微涼的空氣飄過來,渾厚裏帶着愠怒:

“有那麽猴急嗎?盛嘉澤!你要臉不要?”

盛嘉澤笑得胸膛顫抖,把帽子戴上,羞得沒臉見人的小姑娘摟進懷裏,護得緊緊的。

那人哼了一聲,卻洩露出一絲笑意:“先把結婚報告打上來!沒結婚就在這兒卿卿我我的,像什麽話?”

旁邊不知道誰接了句腔:“師長您真是老古董了,現在年輕人都這樣,習慣就好。”

“……”許聽夏恨不得整個人鑽進他衣服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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