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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叫做連翹的丫鬟與雲姨娘一樣,穿着一身素衣,梳着雙丫髻,劉海覆蓋下來遮住額頭,顯得嬌俏可愛。全身上下只有手腕上帶着一串木珠首飾,很是樸素。
此時坐在地上擡眼不安地瞪着林嬌娘的時候,那雙眼睛裏的神氣讓林嬌娘非常不喜歡。太過理直氣壯,仿佛她就一定正确的神情。
“雲姨娘,”将那連翹來回打量一遍,林嬌娘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既然您來向我求援,我也不能束手不管。您不好與周大夫人對着幹,那麽,就讓別人替您幹好了。”
她慢條斯理地将視線移到雲姨娘身上,後者已經擡起頭,秋水雙眸盈盈看過來,若是男人,定然已經心動。
“您身邊這個丫鬟是個不中用又不忠心的,這樣的人,也不适合留在您身邊。說不定就是周大夫人派過來,要吓唬您的。所以,這不聽話的丫頭,我就替您發賣了。你你身邊少了個人,我讓我身邊得力的丫頭過去幫忙一些時,再給您換一個聽話的,您覺得如何?”
在雲姨娘陡然睜大的眼睛的注視下,林嬌娘卻仿佛沒有察覺到前者視線中的那種拒絕,微微地一笑,高聲叫着:“來人!”
外面立刻就有婆子進來了,連翹頓時着急,也顧不得臉頰上火辣辣地疼,哀哀切切地叫着“姨娘”,膝行上前,對着雲姨娘磕頭不止:“姨娘,姨娘,連翹半點兒害少爺的心思都沒有啊,姨娘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啊……”
林嬌娘含笑看着她苦求雲姨娘,雲姨娘卻一言不發,手中的佛珠陡然加快了速度,最後慢慢地又平靜下來。
她沒有求情。
是了,剛才連翹那一句話,已經是将周瑾架在火上烤了,最是寵愛兒子的雲姨娘,被林嬌娘略一逼迫,就不會再留連翹在身邊。
林嬌娘的唇角越發上翹,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婆子将連翹拖了出去,對雲姨娘柔聲說:“雲姨娘這些日子受苦了。只是周家二房的事,就算是有諸多不妥當,也輪不到周家大房來指手畫腳。雲姨娘也該硬挺些才是。”
春淺被人叫了過來,就見林嬌娘正對雲姨娘溫和地說着話,雲姨娘看着她的視線滿是敬佩,連手上的動作都忘了繼續。
春淺的視線略微從這位雲姨娘身上一掃而過,很快就垂下眼睛,對林嬌娘行禮,說着見過姑娘。
“春淺,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你可願意替我去做?”
此言一出,春淺心中咯噔一下,視線不自覺地往雲姨娘身上飄。她在堂堂縣君身邊已經是大丫鬟,如今難道卻要去給小門小戶的姨娘做丫頭不成?
果然林嬌娘一開口,就是這件事:“雲姨娘身邊沒有得用的人,我想讓你過去幫雲姨娘一些時日。”
春淺心中遲疑,林嬌娘接着道:“去了周家,你要記着,休要讓那周大夫人再欺負了雲姨娘。等過些日子,我這邊幫雲姨娘找到了合适的丫頭,你再回來。”
春淺這才了然,原來目的是周大夫人而不是這個雲姨娘,她當即應了,過去給雲姨娘見了禮。
雲姨娘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樣受了春淺的禮,低低地謝過林嬌娘。
臨走之前,她對着林嬌娘,嗫嚅再三,總算是說出一句話來:“大夫人她,縣君小心。”
林嬌娘想,難道,周大夫人還有什麽別的手段沒有用出來不成?
雲姨娘來訪的消息傳給周瑾,周瑾很是不快地捏緊了拳頭。周大夫人……原本想着重活一世總要做些善事心慈手軟了一點,現在看起來,對方根本就不準備領情。
啧,既然如此,那麽,自己似乎也确實沒有留手的必要了。
只是可惜原身太過無能,自己這些日子手下能用的人也不算太多,便宜周大夫人了。
于是,再過幾天,城裏就傳來消息,周芳的夫君在騎馬的時候,馬将他從背上摔了下來,他摔斷了腿。
作為一個武将,摔斷了腿幾乎就是要與戰場告別的意思。
接到消息的周大夫人,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為自己的女兒悲痛莫名。
不多時,周芳就哭着上門來了。她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但是時光卻很是優待她,在邊城這地方,她看上去比同齡的人年輕許多。
一身藍色衣裳,讓她既有婦人的雍容,又帶了幾分少女的脫俗。
“娘!”她對着周大夫人哭訴起來,“如今,我可怎麽辦!”
周大夫人早已得了消息,聞言卻只能淚流滿面,抱着周芳一同哭:“我苦命的女兒啊……”
母女二人哭過,丫鬟們連聲勸撫,又打了水過來洗漱之後,方才能說上兩句話。
周芳說起夫婿如今的情況,未語又要淚流:“已經請了大夫來看過,說夫君摔下馬之後,又被馬踩了一腳,腳上只怕是好不了了。”
“你爹在京城裏也許多有名醫,我且寫了信去,讓他尋訪一番。”周大夫人這樣說了,忍不住問:“芳兒,女婿也是多年馬上好手,怎麽就摔了馬?這其中,可有什麽……”
周芳也是細細思索過,聞言紅了眼圈,道:“夫君出事之後,我卻是細細探尋過。當日是外頭馬販子販了馬過來,言道有一匹烈馬,是草原上那些部落人送過來的,卻不曾降服,如今若是誰能降服了,他方才敢賣。”
“夫君當時就興起,想要試一試,那馬販子攔了又攔,說那馬性子暴烈,已經是摔了好幾個馴馬的。奈何夫君……後來那馬果然暴起,夫君方才摔了。”
越是說着,周芳忍不住取了帕子在眼睛邊上輕按,道:“夫君向來都是這樣的性子,我當年也怕夫君因此惹禍。如今果然是惹禍上身了。”
說着,又痛哭起來。
周大夫人陪着哭了一陣,說起那馬販子,周芳卻只能搖頭,道:“那販子昔年多有合作,沒來由故意要惹夫君。況且,那販子業已上門請罪,将那惹事的馬送了過來,說是任由夫君發落,我也不好太過苛責。”
周大夫人卻是生氣,點着她的額頭,道:“你這般心慈手軟,如何能做好一家主母。那販子一匹馬就輕輕巧巧将事情揭過了?那當時邊上的人,難道又純然無辜?”
周芳不肯接話,周大夫人問得急了,就捂臉痛哭,周大夫人鬧得心煩,替她包了些貴重藥材,又送了個擅照顧人的婆子一同過去,自己坐在屋裏想着周芳家裏這件事,卻是始終覺得事情斷然沒有這麽巧的。
怎麽偏偏就是周芳的夫婿呢?
叫了人去将那馬販子拿過來問一問,不料去拿人的下人卻正好遇到那販子與軍中之人一同飲酒,雙方鬧将起來,周大夫人派出去的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被丢了回來。軍中更有消息傳出來,說周家的人嚣張跋扈,連軍務都敢插手,軍中大怒。
不過幾日,周蘭聽得消息,一下子就着急了,急急地回來找周大夫人,淚流滿面道:“娘,您只顧着疼妹妹,卻不将我放在心上了嗎?先前夫婿為了替您找個由頭發落二房的瑾哥兒,如今已經是被發落到閑職上去了。如今您又為了妹妹家的事強出頭,惹得夫婿也被連累,如今每日被人指指點點,日子忒地難熬。”
對着周大夫人,她已經是滿腹怨恨,卻不敢輕易表現,只是捂住臉哭個不停:“難道,您非要逼得夫婿也斷了前程不成?”
周大夫人看着女兒不滿的臉,心中一片荒蕪。
自己做錯了嗎?
周蘭對着周大夫人表達了怒氣,方才回去。回去的路上,往城裏新開的點心鋪子上走了一圈,準備帶些甜軟點心回去給自家孩子吃。
轎子停在路邊,丫鬟去買點心的時候,外邊卻有人邊走邊聊,說着的就是周家的事。
“你是說,那周家大房的夫人為了壞二房的名聲,連自家女婿都要搭上?怎麽會!”
“我說你別不相信啊,那周家大房的兩個女婿,如今可都倒黴了。大姑娘的夫婿被撤職,二姑娘的夫婿如今可是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那也不能說明,是為了壞二房的名聲啊……”
“你還真是看不穿。那周家二房的兒子,以前嘛不像樣,如今在城裏頭的名聲可是一等一的好。若是等他守孝完了,不說看縣君的面子,就只看周家老二生前的面子,也能謀個好位置。如今周家大房鬧了這一出,軍中的關系可就都壞了,過些時日再鬧一出,壞了文官那邊的名聲……”
“你這話還是牽強了些,那大夫人也不是那等人,怎麽會做這種事。再說了,明明就是自己的子侄,鬧成這樣,也不怕将來沒人奉養。”
“嘿,你還真說中了,大房可不就是沒人奉養的……”
兩人說着話遠去,周蘭坐在轎子裏,聽得渾身顫抖,她卻不知道,原來外頭居然是這樣看周家上下的。而且,母親的名聲……
她緊緊地捏住了帕子,等丫鬟一回來,就急急地往府裏頭趕。
她的夫婿正坐在房裏長籲短嘆,見了她進來,臉上還來不及露出笑臉,就聽見她一聲哭喊,叫一聲夫婿,眼淚都落了下來。
五大三粗的男人急得滿臉慌張,連帕子都來不及取,就用手去擦她的眼淚,一疊聲地問着怎麽了。
周蘭被自家夫婿抱着,只覺得一陣委屈,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哭過之後,方才将自己聽到的消息告訴自家夫婿,淚盈于睫地問:“這件事,如今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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