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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開始做春.夢,楚寒今願稱這為出關後第二離譜的事。

他方欲解衣,門外又響起動靜。

……又回來了?

前殿有人走動,夾雜着高聲說話:“混賬,讓師尊知道,看怎麽收拾你們!”

“這怎麽能怪我呢?”

“不怪你怪誰?!”

殿閣外奔跑着一群修士,佩劍顯示榮枯道宗門生,邊跑邊指來指去。

楚寒今:“不在夜宴,怎麽到這裏喧嘩?”

“找我師兄薛無涯。他人不見了!”

“人不見了,什麽意思?”

對方喘了口氣,說:“方才我們在夜宴飲酒,師兄今日圍獵撥得頭籌,心情好多喝了幾杯,喝醉了。不知誰家修士出來嘲諷我家師兄,說他年紀輕輕敢這麽張狂,不把六大宗的前輩放在眼裏。我師兄不服氣,我也忍不住頂撞了幾句,激怒對面,動手打了起來。”

每年六宗的少年人湊在一起,誰也不服誰,就會打架鬥毆,楚寒今示意他說下去。

“我師兄出手太猛,打傷了對面的修士,但怕事情鬧大告訴師尊我們都要受罰。那人便說,我師兄要真有本事,就去遠山道深淵裏的天葬坑待一晚上,拿回一只屍骸的指骨……我師兄趁着酒勁,同意了……”

聽到天葬坑的名字,楚寒今知道今晚熱鬧了。

上一任遠山君楚狂,也就是楚寒今的父君,當年将道宮從楊柳依依的江南春遷到淵渟岳峙的九江濱,不是沒有原因的。天葬坑曾是上古仙魔大戰場,戰亂平息之後,天葬坑怨氣極重,終年屍風伴着肉雨,秋墳鬼哭,恨血不凝。怨氣導致周圍幾十裏土壤寸草不生,莊稼死絕,半夜厲鬼撕咬人肉,沒有一戶人煙。

但九江濱又鎖扼衆多江流,是行者必經之路,當時的遠山君楚狂糾結之後,下定決心将道宮遷在天葬坑。每一根梁柱都用驅鬼鎮邪的靈木,糊牆的白泥裹了符紙灰,尤其天葬坑被一雙淬煉數十年的神釘打入,将那群怨鬼的眼睛全部釘瞎,看不見出去的路,這樣才太平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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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坑對遠山道來說,便是禁止靠近的高危重地,更何況對于外門人士。

夜宴的亭臺,慕斂春聽了來龍去脈,放下酒杯:“師弟,速速帶人去找。倒也不用太擔心,天葬坑周邊設有結界,沒有令牌進不去,你腳力要是快,說不定能在入口攔住他。”

楚寒今領着那位少年修士,出了夜宴。

深淵是仙魔大戰場的總稱,而死人最多的地方叫天葬坑,漆黑山脈遙遙在望,當中一道猙獰大裂谷,乃是被魔君一刀劈斷的平地。走近時,連風的流速都加快了,讓人隐約有窒息的感覺。空氣中飛揚着深紅色雪絮,遠處紅光映天,像血塗滿了天際,深夜比白晝都明亮。

“誰?”楚寒今突然出劍。

不遠處的斜坡走出道漆黑的身影,背負巨劍,左手持弓,身姿如松:“又見面了。”

少年修士高聲:“是你啊,越臨!你可是千杯不醉,不在夜宴喝酒,怎麽到這裏來了?”

方才闖入寝殿的登徒子。

楚寒今面無表情。

原來叫越臨。

不過他現在似乎冷靜下來了,神色不複方才的狂态,反而十分鎮靜。

“越臨兄,你妻子找到了嗎?”

越臨看了看楚寒今,道:“找到了。”

“……”

楚寒今覺得他這一眼十分失禮,板着臉,問:“你在這裏幹什麽?”

越臨聲音有條有理:“方才在下聽見薛師兄與其他修士打的賭,覺得太任性沖動,又聽過天葬坑的傳聞,感覺十分危險。所以一路跟着薛師兄,想勸他止步,沒成想中途走了會兒神,眨眼功夫就把人跟丢了。”

中途走神,恐怕說的是也闖寝殿的事。

楚寒今本想詢問,話卡在喉頭。

少年修士熱切道:“我和月照君也是來找師兄的!”

越臨微笑道:“那就一起吧,多個幫手。”

坑底與上界用木梯和鎖鏈相連,楚寒今擡手觸摸,運作靈氣感知,道:“結界被破壞,人應該已經進去了。”

少年修士名薛晚,看了看紅霧翻湧的屍坑,吓得後退一步,咽口水:“薛師兄,真,真下去了?就打個賭而已,師兄這麽認真的嗎?”

“麻煩了,”楚寒今蹙眉,“你們回去叫人,我先下去找。”

越臨道:“在下可以和月照君一起下去。薛晚,你一個人回去報信,害不害怕?”

想到腥風血雨的坑底,薛晚瘋狂點頭:“不害怕,不害怕。”

他沒意見,但似乎某人對這個提議有意見。

楚寒今側頭看向越臨,姿态極為清正,唇瓣輕輕抿成一道線。他垂下眼睫,內斂的寒光窄細,似乎有幾分不快。

越臨沒有一絲一毫的尴尬,坦率道:“月照君,聽說天葬坑邪氣極盛,在下只想與你搭把手,分憂而已,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着在下?”

楚寒今眉梢似乎小幅度地動了下,随即一轉身,纖長烏發被風吹拂,雪白的身影像鵝毛般幹淨輕盈,踩着木板往谷底走。

他越是幹淨……反而,越讓人想扒開他那嚴整白淨的袍子。

讓他失儀,将他弄髒。

真讓人想舔舔他。

越臨目光從他背影掃過,跟在身後。

到谷底,楚寒今取出一道符紙點燃,屏去他與越臨的生息。這道符紙材料特殊,需要借助“生靈之氣”才能點燃,接着從符紙衰弱和旺盛的氣象,來感知生人氣息的流動。平時點燃這道符紙跟燒紙無異,但唯獨在鬼氣聚集、生氣斷絕的地方,才能顯出它的功效。

小火苗微弱地晃了晃,似乎被周圍沉沉的鬼氣壓得搖搖欲墜,但穩定下來,朝着一方探出火舌。

楚寒今道:“右邊。”

谷底是戰場遺址,地面焦黑,混着血肉般深色的紅泥,斷劍插在泥土當中,狂風幾乎将天空撕裂,到處漂浮着灰塵,亂石,還有破碎風化的衣襟。幾塊大石頭疊成土坡,往前走,出現一個碗裝的巨坑。

——天葬坑。

一眼望去,盡是白骨。

符紙上火苗一折,忽的,變得更加明亮!

楚寒今道:“天葬坑裏,有人進去了。”

越臨擡眉:“要不要下去看看?”

坑底怨氣極重,只站在外界,就能聽到凄厲的嗚咽:“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我的腿呢……怎麽斷了……我的腿,我的腿在哪裏啊……”

戰争殘酷,無數人死于非命,屍骨好怨氣全聚集在一處,得不到消解,互相打架,不知道化成了多少陰魂厲鬼,一聞見人氣就會像餓狠的狼一般圍攻過來,将人撕為齑粉,吸為鬼氣。

楚寒今道:“要進天葬坑只能屏住氣息才不會被厲鬼聞見,不知道薛無涯進去了多久,以他的修為,應該支撐不了多長時間。必須盡快下去。”

他再點起一道符:“等師兄過來,薛師弟恐怕已經被撕得粉身碎骨。我先下去,你在此地等候。”

越臨:“我陪你。”

尋常的一句話,又讓他說得萬分親昵。

楚寒今正色道:“閣下真要随我下去,若有性命之虞,在下未必能保全。”

越臨笑道:“月照君這麽關心我?”

楚寒今:“……”

越臨等玩笑開夠了,才道:“我有自保的辦法,不用月照君費心。”

既然勸不回他,楚寒今不再多說。

他沿臺階走下天坑。

剛落步,便有一個小孩拽住他的衣擺,雙眼流血,下颌被利刃劈開,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喊:“見到我娘親了嗎?見到我娘親了嗎?”

又有一位白胡須的老頭,雙腿切斷,拖地爬行:“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抱着自己頭顱的女人,屍身跌跌撞撞,頭顱在掌中厲聲大吼:“你敢傷我?我要你不得好死!你死沒死?你為什麽還不死!”

“……”

萬鬼呼號,一副地獄慘景。

楚寒今屏去聲息,小孩鬼像是抓了個空,轉頭奔向其他地方:“見到我娘親了嗎?見到我娘親了嗎?”

此法可以暫時不被厲鬼感知,但法力消耗大,支撐的時間不長,必須速戰速決。楚寒今想提醒越臨,回頭,見他負着巨劍,神色泰然自若,彎腰拈起摟住自己下襟的小鬼,指尖輕輕一撣,将小鬼丢了個撲趴,笑道:“一邊玩兒去。”

小鬼哇哇大哭。

“……”

楚寒今夾着符紙,繼續往前,跨過一道屍體堆積的山海,吃力地向前跋涉。

“嘩啦”,火苗突然熄滅,生氣在此斷絕了。

周圍冰冷,眼前是一堵黑漆漆的牆壁。

修建天葬坑時,同修了一個工匠住的小屋,後來廢棄。楚寒今附手上門,“啪”地一推,騰起漫天灰塵,屋內黑暗。

地上似乎躺着一個人,穿榮枯道宗的道袍。楚寒今問:“薛無涯?”

沒有回應。

楚寒今往前走,留意背後,越臨距離他一兩步。

楚寒今似是要仔細探查地上的人,微微彎下腰身,再道:“薛無涯?”

背後腳步靠近,楚寒今猛地回頭,指間翻出三張明黃符紙,火焰驟起,直直燒向越臨的臉——

“嘶——!”

越臨才反應過來他的目标是自己,偏頭,但慢了一步,面皮燃起火焰。

那火燃得很烈,幾乎要将他毛發燒毀似的,熊熊燃燒,将整間屋子照得燈火通明。

“月照君這是幹什麽?”越臨緩聲,似是不解。

說完,他不緊不慢擡手扶了扶衣冠,确定周正妥帖,附指取向五官粘連的皮相:“月照君想看我的真容,說一聲我就是了,為什麽要動刀動槍的呢?”

和他簡陋的衣着不同,皮相之下,是與他身姿萬分匹配的俊容,只不過剛被火燒,膚色略蒼白了一些,然鼻梁犀挺,唇瓣薄,是一張标準的萬人之上的臉,三分俊美,三分野性,四分陰沉。

楚寒今指節按在劍柄,沉聲道:“你早就知道,薛無涯根本不在這裏。”

那地上擺列的,并無任何人。

只是一件衣服,一只帶血的彩羽耳珰,和一截被扭斷的小指白骨。

越臨抿唇,露出個異常沉靜、但隐隐含着興奮的笑容,血腥味十分:“月照君真是冰雪聰明。”

屋內的氣氛驟然冷至結冰。

楚寒今扣緊劍柄,與他對視:“你将我引來這裏,到底有什麽目的?”

“目的?”越臨似是對他的敵意很是不悅,将手裏的勁弩放到石桌,“啪嗒”一聲,側頭看了看他。

“我想知道月照君是真不認得我,還是裝不認得我。”

說完,他猛身上前,握住楚寒今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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