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2
那天在坑底,越臨探他的脈,察覺到了另一縷異常的心跳。很小,蟄伏着,像是蜷縮抱團還不敢探出觸角的微弱靈氣。
現在,看楚寒今表現出來的種種症狀,似乎都證明那時的揣測沒錯。
楚寒今懷孕了。
但……這個消息沒讓越臨心情變好。
相反,他很意外。
跟楚寒今的恩怨沒理清,這位心氣高傲的仙尊得知曾委身于他,萬般不情願,若是再知道懷有了身孕,不知道會不會一劍先把始作俑者捅了,再憤而自戕?!
越臨隐瞞魔族身份就是打算跟楚寒今細水長流,循序漸進,沒想到之前在床上玩的尺度太大,居然搞懷孕了。
小魔頭這個大岔子,讓他措手不及。
越臨指節在桌面輕敲,問:“要是困了,去床上睡?”
楚寒今半撩開眼皮,拂了白袖站起身,神色莊重走向床榻,說:“你請回吧。”
越臨:“我幫你蓋被子。”他貼心地走到床榻旁,拿起被褥,對他微微一笑,“近日恐怕有倒春寒,月照君注意保養身體。”
楚寒今:“……”
他忍了一忍,道:“不需要,我自己蓋就好。”
“沒關系,”越臨說,“反正我也替你蓋慣了。”
說得跟老夫老妻似的。
楚寒今眉眼難耐地跳了一下,再說下去怕是越臨沒臉沒皮,便半卧上床榻,單手撐着下巴,一手握着絲質被褥拉到腰際,将眼皮輕輕阖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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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臨蓋完被子的空隙,手探到他腰間,摸着平整的小腹。
邊摸,心裏邊嘆了聲氣,打招呼:“崽,我是你父君。
這個慵懶入睡的仙尊是你小父君。
他嬌氣,你要注意,別調皮搗蛋讓小父君難受。
否則看我怎麽抽你。”
他剛想完,腹中的靈氣似是感知到,楚寒今忽的擰了下眉,細長的手指掩唇,神色是犯惡心時的不适。
越臨:“怎麽?”
楚寒今:“無事。似乎是腸胃不太好。”
“……”
這不是腸胃不好,越臨心說,這就是懷孕了有嘔意。
但楚寒今從未往懷孕這方面聯想過。
那是自然的。男子本來就不能懷孕。
當時,因床笫間沉溺失控時的一句“要不要懷我的種?”,越臨使出渾身解數,禁術都用上了,就想讓楚寒今懷個崽。一直沒反應,他還以為無用,沒想到只是成功來得比他想象晚。
但以前是以前……
越臨垂下眼睫,目光加深。
楚寒今雖然羞恥,但也願意配合他,不像現在說話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連感情都沒有,更別說還多了個孩子。
越臨:“明天讓醫師來瞧瞧?”
楚寒今困乏,微微點頭:“我知道。”他送客,“請你回去吧。”
越臨沒什麽話好繼續說,離開了月照離宮。
偌大的寝殿內安靜清冷,楚寒今一向喜歡安靜,不想有太多的人,睡覺時楚童也安排在外面,只有他一個人。他一襲素白的玉影躺在床榻,紗幔遮擋,片刻吹來了一陣微風。
紗幔漣漪翻湧,楚寒今擡頭,下颌被人輕輕擡起。
滾燙的溫度帶着粗糙的質感,不加掩飾地撫摸他的唇瓣,抵着唇縫扣入齒尖,壓在他柔軟的舌尖,肆意侵碾。
……越臨?
楚寒今能感覺到,是他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氣味。
但似乎又有所不同,跟越臨這幾日相處的克制不同,對方更真實,更肆意張揚,更不知深淺地霸占着他。
楚寒今對他的随心所欲感到不舒服。
他潛意識想抵抗,但剛試圖翻身,卻被捏着下颌,強硬地壓在淩亂的床榻,将旁邊的一本書撞得倒落在地。
——沒有聽見聲音。楚寒今明白了,這又是夢境。
他感覺到越臨的可怖又進來了。
燭火在眼中跳躍,壓在耳邊的呼吸像深夜刮過的風,低沉,喑啞,停留在他暖熱的小腹,聲音不斷地問他:“要不要給我生孩子?”
“要不要懷我的種?”
“……”
男人怎麽可能生孩子?
這是不可能的!
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問?
這一切充滿着原始的瘋狂和渴求。
這個人不斷地重複,不斷地呢喃,不僅刺激他自己,也刺激着楚寒今。
楚寒今想從這場荒誕的噩夢中醒來,他拼盡全力,掙脫為一個旁觀者,站在不遠處端詳這場激烈的交.歡。
他覺得非常羞恥,要是沒辦法阻止曾經的他和越臨,為了避免看見污穢,他甚至願意拿一把劍戳瞎自己的眼睛。
因為他不肯,不願意,也不接受這樣的記憶。
這麽污穢,這麽肮髒,這麽隐秘又瘋狂,讓他覺得世界仿佛要崩塌。
可那個曾經的自己,正在榻上婉轉承歡,眼皮泛着雲霞的深紅,神色痛苦,可分明愉悅占的更多。
甚至當越臨問起“要不要給我生孩子”,他居然連基本的邏輯都不要了,應道:“要……”
楚寒今看得膽戰心驚!
越臨就是個瘋子,可難道那時候,自己也瘋了嗎?
為了滿足欲.望,他連基本的事理都不顧了?
生孩子?拿什麽生孩子?
即使另一半是曾經的自己,楚寒今也覺得要氣瘋了,他怒不可遏禦起靈氣,一掌掴向那張床榻……
轟然倒塌。
夢醒了。
楚寒今睜開眼,後背泛着一層黏膩的冷汗。
他意識歸位之後,察覺到胸腔一股殘餘的怒火,是夢境中他的憤怒。但身體同時代入了曾經自己的感受,有一片衣衫被潮意濡濕。
楚寒今躺在床上,徹夜難眠。
再睜眼天都亮了,他頂着睡眠不足的一雙憔悴眼,沉沉地推開了門扉。
楚童站門口埋怨:“月照君你起來啦?越臨方才不等通報又擅闖,我攔都攔不住!”
楚寒今:“他人呢?”
楚童:“在後廚,說要給你煮飯吃。”
“……”
楚寒今想了一會兒,實在找不到該說什麽話,到後院汲了桶水,用冷帕子敷着淨臉。洗漱完将帕子收起,回頭越臨正端着案板出來。
說實話,越臨身高腿長,眉眼俊逸,相貌在美男輩出的遠山道都能名列前茅,同時又帶着一股莫名的傲氣和冷意,讓人感覺并非善類,難以逼視……但這個人實在奇怪,待他時卻極體貼,簡直到了離譜的程度。
放在茶幾上的是一碗菠菜湯,一碗魚羹和一碟水果。
楚童拍手直笑:“哈哈,你不知道吧?我們月照君清晨只喝白粥,不吃這麽葷腥的東西!好心白費咯。”
越臨嗤聲:“我有什麽不知道?”
他将菠菜湯推到跟前:“你這幾天不是腸胃不适?喝吧,調理腸胃。”
楚童:“這調理什麽腸胃?我只知道西阿嬷剛懷孕的時候,天天吃菠菜,大夫說對身體好。”
“……”
又是“懷孕”這兩個字。
這兩天出現的次數是不是太高了?
大概是聽着讓楚寒今想起了不美妙的事,對着散發着熱氣的湯,猛地,他掩着唇,勉力壓下惡心的感覺。
楚童說:“你看!我就說月照君清晨不吃油腥!他都惡心吐了!”
“……”
越臨神色複雜,揀出果碟裏一顆櫻桃遞去:“解解膩?”
楚童又道:“你又不懂了吧?月照君不愛吃櫻桃,他小時候吃到過蟲子,犯惡心,後來再也不吃了。”
但楚寒今看着那枚飽滿的果肉,猶豫了一下,接過送入口中,舌尖卷去肉實,将核唾在雪白的帕子裏,道:“味道還不錯。”
楚童:“……”
越臨接着遞櫻桃:“喜歡就多吃。”
因此一早上,楚寒今只吃了些櫻桃水果,其他的菜分毫未動,全都放涼了。
吃完飯,楚寒今去醫館看望師兄和六宗諸位的傷勢。
藥老整理完書卷,出來說:“慕宗主沒有傷到靈核,只是些皮外傷,老夫已經料理完畢。其他宗派老夫便不清楚了,他們接應的人星夜趕來,決定帶回宗門治療。”
楚寒今理解;“各宗修習的路數不同,有自己的竅門和秘技,不方便示人。他們想回宗門療傷,就好好地送回去,莫失了禮數。”
藥老撚着胡須:“你昨日的傷,第一道藥辛味太烈,我怕你受不了,又讓慕宗主給你送去了第二道藥,傷口可有好轉?”
楚寒今:“有,謝謝藥老。”
老頭點頭:“那就好,你繼續服用,很快就能好轉了。”
醫館內還算清靜,旁邊有幾位小徒弟端着一只木匣進來,道:“藥老,前段時間缺的麝香,現在有了。”
“哦?”藥老興致勃勃地走近,“我看看成色。”
“成色不差,就是上次進的那批貨。本來以為早缺貨了,結果剛接到通知,從庫房裏又翻出這麽幾瓶。”
藥老揭開蓋子,聞了聞。
楚寒今離得近,同時聞到了濃郁的麝香味。藥老笑着轉向楚寒今:“有麝香就好了,你那瓶藥正好摻入麝香,活血散結,抑制疼痛。來,老夫現在就為你調制一瓶。”
楚寒今跟在藥老身後,空氣中麝香味刺鼻,他平時聞慣了倒不覺得,只是站了有一炷香片刻,腹部隐隐泛起疼痛感。
疼得難忍,像是體內有什麽東西在收縮,一陣一陣地。
楚寒今本想勉力強忍,但疼痛越來越劇烈,讓他臉色泛出了蒼白。
藥老注意他的異常:“咦,你這是怎麽了?”他連忙安排楚寒今坐下,“臉色怎麽難看成這樣?哪裏不舒服?”
楚寒今道:“腹痛難忍。”
“怎麽會腹痛?”
藥老嘀嘀咕咕放下了手裏的麝香瓶,伸手将楚寒今的手腕搭過,放在桌上扪住了脈門。
他本就是緊張凝重的神色,摸了不到兩三秒,突然皺了下眉,手指顫抖亂動:“不對!”
他額頭冒出了一層冷汗,再三道:“不對。”
他重新擡頭,直勾勾看着楚寒今,似乎想确認什麽。
楚寒今不解:“怎麽了?”
藥老猛地一掌拍在桌面,震得周圍的小徒全看過來,他喊:“立刻收起所有麝香!”
小徒弟們議論紛紛。
“麝香?”
“麝香有什麽問題嗎藥老?”有人鬥膽問。
藥老并不回答,只握着楚寒今的手腕,用靈氣驅散空氣中的麝香味,壓低聲靠在楚寒今耳畔,冷汗涔涔。
“君上不用擔心,老夫這就為你準備安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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