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如果世上有後悔藥。

……就好了。

這一刻，喬細雨在心裏由衷地希望。

如果可以後悔，她今天一定會換一身最好的衣服，梳一個最可愛的發型，把自己從頭到尾武裝起來，哪怕是一根頭發絲都不放過！

絕不會讓他看到自己這副睡衣邋遢的樣子！

絕不！

現在她簡直想直接找個地洞鑽下去……

喬細雨提着垃圾袋，低着頭，無聲地往門邊靠了靠，一是給簡書意讓路，而是想盡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

最好是簡書意和他快速進門，然後直接無視她。

對，就是這樣！

但是簡書意可聽不到她的心聲，也毫不在意她現在這不修邊幅的樣子。

他剛下球場，滿身的臭汗，挎着籃球就直接往裏走，站在玄關一邊拖鞋一邊看着縮在角落的喬細雨，好奇道：“幹嘛去啊你？”

喬細雨聽到自己石化碎裂的聲音。

她硬着頭皮慢慢擡起頭來，盡量別開臉，不讓門外的陳起年看到自己的正臉：“……下樓買點東西。”

喬細雨的聲音僵硬無比。

簡書意大手大腳地甩開球鞋：“那順便給我帶一罐百事。”

如果是平時，喬細雨肯定會甩哥哥一個大白眼，然後哼說“你自己不知道去？”，但是家裏現在站在陳起年，為了挽回那麽一丢丢可能早已經不存在的形象，她只能做這個冤大頭跑腿了。

“好……沒問題。”喬細雨細聲細氣地幹笑一聲，答應下來。

“啊，還是空調房好啊，外面簡直熱死老子了。”簡書意用力吸了一口空調冷氣，暢快感嘆。而後他轉過頭，對着還站在門外的陳起年道，“進來啊，門口站着做什麽？你堵住我妹妹出去的路了。”

“抱歉。”

一個帶着微微笑意的，好聽且低醇如陳酒的男音，響起在喬細雨的頭頂。

這個記憶裏熟悉的聲音出現的一瞬間，喬細雨紅着臉，下意識地把頭壓得更低了，抓着塑料垃圾袋的手緊張地微微收緊。

“我擋住你了嗎？”他好聽的聲音笑着問她。

喬細雨一顆心都在顫抖，她急忙道：“沒有，路很寬，我哥胡說八道的！請進！”

“謝謝。”陳起年的聲音依舊禮貌溫柔。

聲音響起的時候，喬細雨覺得如同有一層酥蒙蒙的春風微雨，柔和地包裹住了自己的心。

她怯怯地說：“不客氣。”

得到她的允許，陳起年方才邁入玄關。

他很高，掠過喬細雨身邊進門的時候，她堪堪才到他的胸口上下。

陳起年走過的時候帶起一陣小小的微風，喬細雨細嗅，那是一股很好聞的淺淺香味，像是雨後青草地的淡淡芬芳。

他站在她的身邊換鞋。

跟簡書意大馬金刀的狂野脫鞋方式不同，陳起年是個十分有規矩的人，拖鞋的姿勢安靜守禮。

喬細雨跟他只隔着數步的距離。

到這裏，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偷偷地擡起雙眸，期盼欣喜卻又羞怯不安地看他。

陳起年穿着黑色的籃球背心和涼拖，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夠看見他勁瘦且肌理分明的有力臂膀。

他應當也是剛從球場下來，手裏還提着一雙換下的籃球鞋。

他微勾着腰，将手裏那雙球鞋規整地擺在玄關方向，鴉青的碎蓋頭發遮擋在那雙沉靜溫柔的眼睛上。

原來，男生和男生之間也是不一樣的。

這一刻，喬細雨明顯地感覺到，明明都是剛從球場上下來，哥哥渾身都是泥塵，滿頭大汗臭烘烘的。

可是，陳起年的身上卻是幹幹淨淨的，只是碎短的發絲上偶爾滴下幾顆汗珠子，甚至出過汗，他身上還是有淡淡的雨後青草香味。

看着雅致沉靜的陳起年，再看看一旁正用狗狗甩頭式甩汗的哥哥……

突然更覺得嫌棄了呢……

陳起年慢慢地放好了兩雙鞋。

從動作上看，他看似只是在放鞋，但實則，他一直用餘光注視着背後少女的動靜。

她一直看着他。

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這種微妙的氣場明明白白地告訴陳起年，她好像……并不排斥他，反而，似乎想要和他說話，所以遲遲不曾離開。

搭讪這樣的事情，怎麽能夠讓女孩子先開口呢？

陳起年微笑，慢慢地站直身。

他想，今天的出場方式，應該會給她留下一點好印象吧。

為此，他已經在心裏演算過許多次初見的場景了。

出現在她面前的方式。

發型。

微笑的表情要如何看起來自然。

包括他下球場後刻意更換的衣服。

還有噴的一點點自然的香水。

尤其還要和不修邊幅的簡書意站在一起襯托。雖然對不住兄弟，但是……顧不了這麽多了。

他只想再見面的時候，可以在她心裏打一個高分。

陳起年看着喬細雨，眉宇揚起來，漂亮的桃花眼裏點着灼灼的笑意，如有清爽的風吹過：“你就是簡書意的妹妹？”

喬細雨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擡起黑亮的眼仁看着陳起年。

面前的少年高大明朗，那雙桃花眼認真地看着她，勾勒的笑意明淨澄澈。

夏風吹過的一瞬間，喬細雨陡然地紅透了臉，怔忡半天，才故作冷漠地道：“嗯……”

“你好，我叫陳起年，你哥哥的朋友，上次我們已經在電話裏通過話了。”陳起年微笑，禮貌地向喬細雨伸出手，“很高興，能和你再見面。”

喬細雨看着面前伸過來的那雙手。

修長的手指，骨節秀氣，指甲修剪得短而圓潤，甲縫雪白幹淨。

喬細雨心都在顫，呼吸都在抖，她盡量地控制自己冷靜下來，想讓自己在陳起年的面前表現得盡量優雅從容，可是顫抖個不住的長長睫毛，還有忽閃忽閃的眼神，出賣了她。

喬細雨輕輕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将自己的手伸出去，淺淺地放在陳起年的掌心上：“你好，我叫喬細雨，細雨紛飛的細雨。”

陳起年的手很寬大，喬細雨的手卻很秀巧，兩人的手放在一起時，有一種奇妙的鮮明對比。

他手指微收，輕輕握過她的手，溫和道：“我知道。”

他……他知道？

喬細雨怔忡片刻，猛地擡眸看向陳起年。

她的手指微涼，他的手指卻是滾燙，輕輕握手的一瞬間，喬細雨臉紅欲滴，甚至沒有等那個握手禮貌地結束，就失魂落魄地匆匆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指，慌張地攥着門卡：“那個，起……起年哥哥，你和我哥先在家玩，我先出去買點東西。”

說着，沒有等陳起年回應，也沒敢看他的臉，喬細雨便落荒而逃。

是的，落荒而逃。

而如果她在此刻回頭，她就能夠看見，陳起年靠在門框邊，看着她匆匆逃跑的方向，桃花眼裏笑意斐然。

一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內後，他才慢慢地收回視線，饒有興味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那裏似乎還存留着方才蜻蜓點水握手時，她掌心遺留下來的微涼觸感。

“喂，你看什麽？我妹妹都走了。”一旁幹站了許久的簡書意悶聲悶氣地開口，打斷還在回味的陳起年。

陳起年輕笑一聲，伸手帶上房門，朝着簡書意的方向走。

兩人伸手碰拳。

“謝了。”陳起年挑眉，輕描淡寫地道。

“不用，記得把皮膚給我沖上就行。”簡書意轉身，把自己重重摔進柔軟的沙發裏，閉着眼睛惬意懶散地享受空調葉中徐徐送來的涼風。

陳起年想了想：“今晚是你妹妹做飯？”

“是啊。”簡書意睜開眼，對着陳起年挑挑眉，“來兩把2k？我才入的新手柄。”

陳起年挑眉：“行啊。”

“叮！”

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喬細雨像一根被拉扯到極致緊張的彈簧，猛地松垮下來。

好像剛才經歷了一場八百米體測，現在她渾身乏力，只能靠着電梯牆壁支撐自己幾乎快眩暈倒下的身體。

她按着自己的左心口，咚咚咚地強有力地跳動，這感覺就像是她稍稍一松手，它就會猛地跳出來。

渾身的血液好像都翻騰起來了，直直地撞擊着腦，掀起神經的高度興奮，喬細雨喘息着，那種欣喜的心情卻怎麽都沒辦法平複下來。

一切就好像做夢一樣，他突然出現，然後，還和她握手了！

雖然只是禮貌地握手，但是，這足以讓她興奮個一整天了。

興奮之餘，她又想了想，陳起年今天會不會在家吃飯呢？如果他要留下來的話，她可一定要好好表現一下。

這麽想着，喬細雨點開手機，給簡書意發了條微信：

【哥，你的朋友今天也在家吃飯嗎？我好買菜。】

發送消息，喬細雨走出電梯，站在單元門前捏着手機，緊張地等着簡書意回信。

“叮咚。”

喬細雨慌忙點開微信。

簡書意：【嗯】

“好耶！”那一瞬間，喬細雨幾乎忍不住歡呼雀躍。

起年哥哥要在家裏吃飯！

那，她一定要好好露一手。

可是做什麽好呢？

拿手菜？

可是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口味的菜呀……

啊啊啊，顧不了這麽多了！

什麽口味都做一點吧，瞎子摸魚，總能摸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