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相認

華蓮舟一死,暫時沒人為惠帝甄選秀女了。

惠帝縱情于樂,美人更是一日都離不開,索性直接下旨将長華宮的秀女全部運進鹿臺來,一個一個地辱弄。

鹿臺,是惠帝專門用來養貯妃子的地方。

昔有燕昭王鑄黃金臺求士,惠帝便也修了一座鹿臺來收集天下美女。

鹿臺中,挂滿了各色折磨人的利器。被惠帝臨幸的秀女中幸而能活過一夜的,第二日還要被丢進虎豹籠中,和獠牙利齒的黑豹人熊搏鬥。

惠帝則高高坐在鹿臺上,口含冰浸櫻桃,津津有味地嗤笑那些慌不擇路的美人們,聽她們的絕望哀嚎。

這法子當初是華蓮舟所獻的,惠帝只用了一次便覺得其樂無窮。

如今華蓮舟驟然橫死,再也無法提供新樂子。惠帝幾日來便一直遺憾着,暴怒發狂,常自打罵宮婢秀女發洩脾氣。

長華宮的衆女聽說要被送到鹿臺去,無不面如土色。

從前華蓮舟活着時,也只是遴選十人,大多數人總還有一條活路;而如今卻悉數全要,這二百多條人命,全都要葬身在虎口中。

申姜暗暗算着,今日是第六日。

賀蘭粼說十日之內救她脫身,果然在第五日頭上殺了華蓮舟。

如此這般算來,第十日,莫非就是他的起兵之日?

夜裏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個時辰,申姜已經為自己打算好了。一旦脫身,她就立即和李溫直遁入深山,到時候兵荒馬亂,造反起義那樣大的事情,賀蘭粼總不可能老盯着她看吧?

她從小長在山中,對山中崎岖嶙峋之路如履平地。回到山中,猶如魚入大海,賀蘭粼決計摸不着她的人影。

她答應賀蘭粼要以身相娶,卻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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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能怪她不講信義。世事和人心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她喜歡就是喜歡,利用就是利用,若是一味地遷就他人,還有個頭?

總歸她也把身子獻給他了,也不是對不起他。

……

被送到鹿臺時,秀女們坐在一架用鐵籠箍死的大轎中。

禦林軍早早地就守在天門口,對來往的雲鷹衛挨個搜身。所有人的随身利器都要被收去,腋下、鞋底、袖口,檢視得事無巨細。

申姜的眼睛一直停在不遠處的賀蘭粼身上,見他神色坦然,溫順規矩地接受檢視,淡漠得只像鄰家的小阿弟。

誰能想到,他暗地裏有那樣的勢力,淨做些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勾當?

申姜忽然覺得當初錯惹上他,不能全怪自己,他确實極具迷惑性。

禦林軍仔仔細細地查了半天,才終于放行。

賀蘭粼揮了揮手叫後面的人跟上,擡起眼,漆黑的眸子卻與申姜的目光撞上。

申姜微驚,急忙錯開頭去,卻見他幽涼的唇泛出一個笑來,笑不達眼底,莫名有幾分陰冷駭人。

入了鹿臺,衆女被和其他妃子安置在一塊。

申姜才剛提着包袱下來,就見一渾身血跡斑斑的女子被兩個嬷嬷扶進來,衣裙上有無數被燙黑的小洞,密密麻麻的直叫人腦仁疼。

“啊!!啊!——”

那女子大叫數聲,口中說些聽不懂的怪語,臉色蒼白如紙,已呈半瘋癫的狀态。兩個嬷嬷連忙上前,将她拖走。

從嬷嬷口中得知,她是陛下的蘭貴人。昨夜陛下點了她侍寝,去的時候好好的,回來人就已經瘋了。

申姜和李溫直互相捏緊了對方的手,燒紅的火筷子雖沒燙在她們身上,卻遠勝燙在身上。

惠帝殘暴之名,原不是以訛傳訛。

李溫直傷悼憂悶,“申姜,我怕,我好怕。”

申姜也神魂難安,卻仍安慰李溫直道,“不用怕,咱們不會這樣的。”

李溫直哭道,“你說賀蘭大人會救咱們,等了這麽多日子,卻一點希望都沒有。”

申姜猶豫片刻,“有,一定有希望的。”

李溫直怏怏不樂,芳心難喜。

早膳,是一些稀糙的米粥,難以下咽。

申姜強忍着喝到了一半,嬷嬷忽然走進來,對她輕聲道,“女郎,禦林軍的将軍傳你去問話。”

申姜悚然一驚,“問話?”

她下意識就想到了賀蘭粼謀反的事。

禦林軍這麽快就找上了她?

當下無法推脫,只得随嬷嬷出了膳房。

本以為要被帶去什麽私牢暗房,嬷嬷卻一臉和善地将她引到了湖邊。

湖邊有一座亭,夏日裏清風習習蟲聲唧唧,甚是清涼雅致。

嬷嬷向她福了福身,徑自離去了。

申姜茫然,見亭邊有一公子負手而立,身穿月白錦袍,背影有點熟悉。走上前去,卻是禦林軍的那位統領少将軍。

申姜不知他所為何故,微微見禮,“見過将軍。”

葉君撷轉過身來,目色悠遠。

“……那時我們才五歲,卻背着大人過家家。她掀開自己的蓋頭,說,‘君撷哥哥,我喜歡你這雙手,幹淨漂亮。将來成婚時,我要握着你的手。白天握着,黑夜握着,将來即便成了老公公、老婆婆,我也仍然握着。’”

申姜驀然聽了這話,四肢麻痹如失,聳然動容,混茫茫地猶如在天際一般。喉頭幹枯,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葉君撷沖過來将她一把抱住,喟然淚流道,“姜妹妹,我是君撷啊。我找你了這麽多年,總算老天開眼,把你給找到了!”

申姜的下巴仰在他肩頭,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君撷哥哥……?”

葉君撷從腰間将家傳的令牌解下來,交在她手上。

“這令牌,是葉氏子孫每人都有一塊的。你小時候常常把它搶過來把玩,不記得了嗎?”

申姜垂首撫着令牌,有苦澀之意。

兒時的記憶猶如一泓被封閉的暖流,本來已變得模糊不清,此刻卻被驟然釋放出來,令人說不盡的輕悅感懷。

“你是君撷……只不過,你居然還記得我?”

當年是葉家主動退的婚,所以這十幾年來,申姜對葉君撷死了心。饒是身陷囹圄,也從未想過他會來相救。

葉君撷苦笑道,“當年退婚,原本是阿耶的決定。這十多年來,我一直都念着你……不想你竟當了秀女。”

申姜慘然說,“我是被強抓的,着實身不由己。”

葉君撷見她淚光盈盈,柔腸百轉,心中憐惜之意更是大盛。

“你放心,既叫我找到了你,必不再讓你蒙受委屈。我回去便去打點疏通,接你出去。”

申姜聽見“出去”二字,頓時就想起了在長華宮時沈珠娘就被父母贖走了。當時她自視家境貧寒,并無顯赫的親屬,根本就沒敢奢求這樣的好事輪到自己。

她堪堪問,“可是真的?”

葉君撷重重地點頭。

“我怎麽會騙你?好在你現在只是秀女,還不是正式的妃子,撈你出來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

申姜心緒起伏,一時難以置信。

她愣愣求,“……還有和我一道的秀女李溫直,君撷哥哥,求你把她也救出去吧。”

“李溫直麽?”

葉君撷重複了遍這名字,“好,我記住了,我托人把你倆都救出去。”

申姜湧過一絲甜顫,這始料未及的驚喜來得太快、太好,好得令人……心慌。

葉君撷情深款款地握住她,“姜妹妹,等你出去後,我們的婚約不作廢,我還是要娶你過門的。”

申姜聽他要娶她,下意識皺了皺眉。

不久之前,另一個男子也在她耳邊,諄諄懇求她“以身相許”。

她怔了怔,似忽然想起了什麽,淡白的臉蛋上重現憂愁。

“君撷哥哥,我,我已經不是姑娘了。你阿耶管家法度森嚴,不會讓你娶我的。”

葉君撷臉上頓時掠過一層暗雲。

他若有憾焉,隔了半晌,才顫巍巍地問,“……能告訴我,是誰嗎?”

申姜搖搖頭,“那件事不能說,也不可說,總之你不要問了。”

葉君撷骨節咔嚓響了一下。

他心裏滿不是滋味。

葉家是世家大族,婦眷确實得幹幹淨淨,容不得一絲污點。

可是……這事又怎麽能怪姜妹妹?

葉君撷沉吟片刻,道,“我不嫌棄。”

申姜難堪,初時的歡喜已然消散。

葉君撷那樣清白的門第,是不可能不對這種事介懷的。

當初葉父與劉家退婚,就是因為劉家沒落獲罪。如今他的得意愛子娶新婦,怎麽能接受一個不幹不淨的罪臣之女?

“君撷哥哥,你若能救我出去,就已是我難以報答的大恩了。其他的事情,便不提了吧。”

葉君撷嘆了聲,“姜妹妹,無論怎樣,我們的日子還長。”

申姜默然點點頭。

葉君撷欲言又止,即便他心裏跟火焚的一樣,極切地想知道那人是誰,好把那人碎屍萬段……卻也得忍着。他曉得,這事申姜肯定受了委屈,她不願說,他不能逼着她說。

“我立刻就回去籌備,明日就接你出去。姜妹妹一定好生等着我。”

申姜重新展露笑顏,“好。”

畢竟這是在鹿臺,葉君撷不敢與秀女單獨逗留太久,便先叫申姜離去,他随後再離去。

臨走時,葉君撷特意叮囑申姜道,“咱們的計劃你先別跟旁人說,尤其別讓那些雲鷹衛知道。我近來與那些人不睦,怕節外生枝,耽誤了你。”

申姜自然答應。

不須葉君撷叮囑,她也不會亂說。

若是叫賀蘭粼得知了此事,她肯定就走不成了。

兩人相互告別後,腳步各自消失在風中。

鹿臺的湖邊很清涼,風發出某種嗚嗚咽咽的嘆息,似遼遠曠淨的簫聲。

垂長的淚柳拂過湖面,微風吹皺湖水,一片狹長的葉子落在漣漪的正中心。

深處,一個清隽的身影正靜靜在柳枝中。

賀蘭粼垂着眼皮,眸中緩緩流淌出陰恻的光,已在此僵立良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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