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懷疑
慕綿十指微攏, 耳邊響着謝時蘊清澈溫柔的嗓音。
心跳叮咚似雪花墜入。
如果非要拜他的話,慕綿的願望大概就是,希望你也能像我喜歡你那樣, 喜歡我。
她斂着眼睫回到家,安靜地摘下圍巾和外套,然後回到房裏, 躺在大白貓的懷中。
腦子放空地盯着天花板,明天,明天,很多個明天以後, 她就能長大了。
崇明初中的冬季期末考來臨, 慕綿一到冬天起不來的性子也被某種巨大的推力簇擁着,六點不到, 就用冷水洗臉,好在慕澤和歷莉也起得早, 爸媽為事業奮鬥,而慕綿也在為自己的未來努力。
謝時蘊和第一,當目标重疊時, 她心底就會溢出一種充盈的, 隐秘的悸動。
慕綿會在清早到陽臺看書, 只要聽到對門響起【門已解鎖】的機械聲, 就知道謝時蘊要下樓了。
冬日的陽光懶散, 穿過薄霧透到少年的背影上,再冷的時候, 連陽光都沒有, 路燈的光就會鍍在他身上, 溫柔至極。
慕綿發現, 如果叫她面對謝時蘊,就會忍不住臉紅心跳,可如果是遠遠地看到他在,就會很安心。
很偶爾的時候,她會在陽臺邊看到下樓的爸媽和謝時蘊碰上,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麽,但他會停下腳步朝三樓的陽臺看過來,這時候她就會立馬縮回陽臺裏。
生怕他看見。
但好像,又怕他沒看見。
這種微妙的,難以捉摸的情緒,也被慕綿歸到了暗戀症狀。
冬季期末考一結束,初中部就徹底休寒假了。
慕綿領回成績單的那天,小區裏堆了厚厚的積雪,她直接躺到雪堆裏。
沒有人看見,因為她穿着白色的衣服,跟雪一樣。
她看着頭頂的大榕樹,嘴角上揚,“當神仙的話,是不是很開心,因為可以實現別人的願望。”
這時候,耳邊傳來積雪窸窣的聲音,慕綿在發呆,聽到有人說了句:“神仙也有煩惱的。”
慕綿愣了愣,想從雪堆裏起來,卻發現旁邊陷入了一道長影,她轉眸,看到謝時蘊眉眼清朗的輪廓,她想到最近流行的一句話,哥哥的下颚線,比我的前途還清晰。
“什麽煩惱?”
慕綿問他。
這時候,經常被慕綿喂的橘貓踩着雪過來了,踏了一地的梅花,停在慕綿的手邊。
慕綿對謝時蘊的答案并不好奇,她覺得此刻,雪都是暖的,想跟他一直躺在一起。
少年單手枕在腦後,“他一直實現別人的願望,卻沒有誰來實現他的願望。”
慕綿眼睛亮亮地看向謝時蘊,學長就是學長,思考的問題都這麽有深度!
“哥哥。”
謝時蘊轉眸看她,少女的臉蛋和雪一樣清白,一雙眼睛瑩潤明亮,幹淨得像水裏撈出來的鵝卵石。
她問:“你有什麽願望?”
桃花眼微微一怔,一如風歇時靜止的枝桠,他笑了聲:“哥哥這個年紀,你說有什麽願望?”
慕綿在雪堆裏翻了個身,看向他:“哥哥的理想大學是什麽?”
謝時蘊:“分數能上哪個大學就上哪個大學。”
他說得無甚所謂,慕綿蹙起眉頭,認真道:“京華大學。”
謝時蘊雙手疊在腦後,曲起一條長腿:“你這個妹妹對哥哥還挺高要求。”
慕綿湊到他旁邊,“因為你值得最好的。”
頭頂的大榕樹有微風拂過,幾縷雪花落在少年清隽的眉骨上,他眼裏含了道笑,看着大榕樹不知在想什麽,就在慕綿撐得胳膊有些累時,謝時蘊朝她側眸看來:“哥哥長這麽大,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慕綿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眼睛:“那确實是嘛。”
謝時蘊:“那你想考什麽大學?”
慕綿掌心托腮:“我還小呢。”
謝時蘊輕嘆了聲:“果然,對別人嚴格,對自己寬松。”
慕綿忙道:“不是不是,京華大學對我來說太……遙不可及了……”
就像你一樣。
謝時蘊:“那哥哥就行?”
慕綿:“你是年級第一啊!”
謝時蘊眸光微斂,嘴角抿成了線,慕綿不知道他怎麽了,“哥哥?”
“第一也不代表什麽。”
慕綿從雪地上坐起身,“第一代表無論你在哪裏,別人都能看到你。代表你是一道光,是別人引路的燈塔,迷航的方向!”
謝時蘊讓她逗笑了:“作文不錯。”
慕綿輕咳了聲,豎起拇指:“市裏競賽一等獎。”
謝時蘊配合地“哇”了一聲。
慕綿抿嘴想笑:“反正你要考京華大學。”
謝時蘊淺笑了聲,躺在地上看她,瞳仁裏是琥珀色的流光,對她說:“你考,哥哥就考。”
京市的雪肆無忌憚地落着。
在掩到膝蓋上時,慕綿跟着爸媽回南城過年了。
她給每一位老師和同學都寫了新年賀卡,給謝時蘊挑的賀卡是寶石藍,裏面藏了燈帶,打開就會有一盞盞星星亮起來。
她的賀卡寫的是:祝哥哥考上京華大學。
算是,對他那句話的回應吧。
她最近發現,靠近謝時蘊後,總會不由自主地被他操控:對江逾的反抗,對獎學金的追求,對京華大學過早的期盼……
南城的溫度比京市要暖很多,正月的時候甚至能穿薄外套,她跟着媽媽去廟觀裏祈福,那是老城市區裏的道觀,能在這樣繁華的地段裏保留一座依山而建的千年古觀,本身就是神跡了。
歷莉讓慕綿拜文昌仙君,保佑她學業進步,奶奶說要心裏默念身份證,更靈,慕綿忍不住問:“那如果住得遠呢?”
奶奶就說:“那你就跟仙君求登高遠照,讓他照着你。”
說完就讓歷莉去求符了,慕綿見狀,忙道:“媽媽,符給我,我自己說。”
歷莉笑了聲,“小小年紀受了香火,自有各路神仙庇佑。”
道觀裏的靈符有兩種,一種是刻了文昌君的小金牌,一種就是朱砂黃符,慕綿都買了,還買了保佑身體健康的靈符,道長說,手裏要拿着符跟神仙說你是誰,所求是什麽,而且求了之後,以後的三年都要來拜。
慕綿趁奶奶和媽媽去拜其他神殿的時候,躲在角落裏拿出手機打電話。
着急等待的時候,慕綿都恨不得謝時蘊能把她那首《纖夫之愛》設為來電鈴聲了。
一聲“嘟”響,慕綿心跳一緊,下意識壓低聲音:“喂,哥哥。”
“嗯,難得,給哥哥拜年了。”
慕綿:“你快告訴我你的身份證號碼。”
謝時蘊:???
慕綿:“發短信給我,就現在!”
那邊頓了頓,似乎還想問什麽,慕綿覺得好像突然跟別人要身份證有點唐突和沒禮貌,正要解釋,就聽電話那頭忽然道:“嗯,在發了。”
慕綿微張的嘴唇僵僵,旋即道:“好,哥哥再見。”
說完,她挂斷了電話,手機就“嘟”地一聲響起,慕綿收到謝時蘊的短信,上面是一串身份證號碼。
于是拿着靈符在仙君面前開始念,照着奶奶的話說:“保佑謝時蘊一年四季平安順遂,登高遠照,照着他……”
祈完符,慕綿用紅包把靈符都收好,這才算安心了。
點開短信框正要回複謝時蘊,驀地盯着那串數字看,才想起他的生日,是二月十五日。
剛好是過完年後,還有幾天。
晚上,慕綿問爸爸什麽時候回京市,他們還在忙南城這邊的生意,跟她說要再過幾天,慕綿有些着急,就說了句:“我們二月十五開學。”
慕澤和歷莉頓了頓,兩個人商量了下,盡快把這邊的生意安排好。
等到二月十四日,她早早就收拾行李,生怕爸媽忘了要回京市了,奶奶還是一臉的不高興,說:“在南城好好的,非要跑這麽遠,帶着綿綿也奔波。”
歷莉臉色不是很好,慕澤打圓場道:“媽,等那邊安頓好就接您過去。”
奶奶擺了擺手:“我在南城住慣了。”
慕家在爺爺那一輩開始經商,也算小有積澱,住在半島的別墅群裏,本來也可以繼續待在舒适區,不過自從慕澤和歷莉結婚後,兩人的生意越做越好,就萌生了将品牌做到京市的打算,畢竟比起本土,在京師站穩腳跟,國外的訂單就不會少。
只是兩頭的奔波,連慕綿都覺得爸媽太累了。
京市的飛機落地,慕綿心裏內疚,後悔跟爸媽撒謊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抱着大白貓,給謝時蘊發了條短信。
慕綿:【哥哥,明天早上有空嗎?】
手機震了下,是謝時蘊的回複。
謝情意:【嗯。】
慕綿:【中午呢?】
謝情意:【嗯。】
慕綿趴在床上:【晚上呢?】
謝情意:【嗯?】
慕綿:【哥哥,你十八歲生日,這麽有空的嗎?】
謝情意:【不要提年齡。】
慕綿:【……】
謝情意:【有的人還是十二歲,有的人已經十八了。】
慕綿笑出了聲,一時間不知道誰羨慕誰。
慕綿:【我回京市了,你在小區嗎?】
短信那邊停了一會兒,慕綿等得有點困了,手機又震了下,她睜開眼睛看。
謝情意:【剛翻.牆出宿舍了,等會到。】
慕綿:???
翻、翻什麽!
慕綿猛地從床上彈起來:【你不知道什麽事你出來幹嘛!】
謝情意:【妹妹回來給哥哥過十八歲生日,真是太孝順了。】
慕綿:“……”
她披上外套出了房間,視線瞄了眼客廳,很好爸媽都不在,她把房間燈關上,佯裝在屋裏睡覺,悄咪咪開了大門出去。
二月的京市還是冷,慕綿戴着耳帽等在樓下,踮着腳尖往外看,冷風落在脖頸上卻不覺得冷,揣在兜裏的手暖意融融。
路燈如一盞盞圓月,映在地上拖長了暗影,慕綿看到謝時蘊穿着黑色的長羽絨服,整個人如料峭寒樹,眉眼清冷如雪。
只是在對上她的視線時,微微笑了笑,仿若三月的桃花開了。
慕綿腦子裏驀地冒出了一句話:
小別勝新婚。
她低着頭,後悔沒戴圍巾下來,不然就可以捂着圍巾嘴角發.浪了。
“咳,哥哥好。”
謝時蘊身上帶着寒氣,笑時如松雪落山,“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慕綿:“我約的也是明天早上。”
誰知道你半夜有爬牆的習慣。
謝時蘊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哥哥這不是知道你要十二點跟我說生日快樂嘛。”
慕綿:???
她什麽時候表現出這個傾向?
謝時蘊看了眼腕表:“還有十二分鐘。”
慕綿:“那你先上樓吧,一會到點了我給你打電話。”
謝時蘊沒動,凝眉看她:“就這樣?”
慕綿:“啊?”
謝時蘊臉上的笑隐了下去,“哦。”
慕綿:“哥哥。”
謝時蘊把脖子上的藍色圍巾摘了下來,箍到她脖子上,冬天的謝時蘊身上,有椰奶的味道。
她的臉蛋埋在圍巾裏嗅了嗅,要醉了。
“你生日的時候,都會收到什麽樣的禮物?”
謝時蘊下巴朝她脖子上的圍巾支了支,慕綿臉色頓時一僵,擡手就把圍巾摘了下來。
謝時蘊笑了聲,“別人送的都是親手織的,哪有這麽好看。”
親手織的?
天啊,這競争也……也太大了!
慕綿清了清嗓子:“那還有呢?”
謝時蘊:“有疊了一罐星星的。”
慕綿:“……”
謝時蘊:“還有送錢的。”
慕綿:“……”
謝時蘊:“送花。”
慕綿低着頭,“你都收了?”
謝時蘊眉眼蓄笑:“不能收。”
慕綿愣了下,“為什麽啊?”
謝時蘊雙手插兜站在樓道口,路燈的光落在他眉眼上,“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收了可要負責的。”
慕綿抿了抿唇,腕表上的指針一點點滑到了整點。
慕綿斂着眉眼,說:“哥哥生日快樂。”
謝時蘊眸光微側:“嗯,綿綿也快樂。”
像是怕被大人發現,兩個人一直待在這裏,誰都不覺得冷。
慕綿呵出了白氣,“哥哥,你把手伸出來。”
謝時蘊攤開手心,幹淨修長,骨節分明如清竹,慕綿深吸了口氣,從兜裏掏出了用小紅包封着的靈符和小金牌。
“這個是給你求的文昌君符,保佑你金榜提名,這個是給你求的鮑姑符,保佑你身體健康,力大如牛。這個小金牌放在家裏,這個靈符要随身帶着。”
慕綿低聲說着,不敢擡頭看謝時蘊,“求的時候跟神仙說了你的名字,他們都知道你身份證了,所以,不能退掉。”
謝時蘊安靜地看着她說完,慕綿心跳如鼓,又補了句:“收了,也不用你負責。”
謝時蘊修長的手指微攏,輕應了聲。
慕綿步子挪了挪,緊張道:“那我回家了。”
說着,就往樓梯口上去,半張臉埋在圍巾裏。
“綿綿。”
步子踏上臺階,頭頂的感應燈亮了起來,身後是謝時蘊的聲音,“你不一樣。”
他聲音輕落,似乎含着笑意:“你得對哥哥負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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